沈沐一路狂奔，跑得小腿肚子都抽筋，直到看见凌云渡高耸入云的界碑，才松了一口气。
“龙骁野”三个字真比催命的鬼符还恐怖。
沈沐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发誓以后再也不出去闲逛了。
万一遇到那煞星，好容易苟下来的小命说不定就没了。
龙骁野很想澄清：我没有私生子。我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哪儿来的私生子？
可他不能说。说了，会被逐出师门。
龙骁野只能把怒气全撒在说书人身上，暗中给龙影下了道密令：从今往后，谁再敢说本太子闲话，统统毒哑。
龙影领命而去。
沈沐靠坐在石阶上喘了半天气，终于缓过神来。
“小白，师尊方才那样没吓着你吧？”
龙骁野摇头。
“那就好。咱们回去吧。”沈沐牵住徒弟的手。
掌心湿哒哒的，冒着蒸腾的汗意。龙骁野却没嫌弃，下意识地握紧，想要将沈沐的手包裹住。
可惜他太小，怎么努力都没成功。
沈沐感觉到他的小动作，笑着收起两个手指。
龙骁野顿了顿，软嘟嘟的小手牢牢攥紧了沈沐的食指和中指。
两人一起前行。细碎的月光铺满林间小道。
第二天，沈沐特意起了个大早。
小白已经不见了。沈沐也没太在意。毕竟十天有八天里，小白起得比他早。
不怕同学是学霸，就怕学霸放寒假。天才还那么努力，难怪五岁就能结丹呢。
沈沐一边感叹，一边去厨房做早饭。
为了徒弟营养能跟得上，沈沐特意吩咐采买的弟子每日送新鲜的蔬菜、鱼肉过来。
绿油油的韭菜，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再加两条活鱼……
沈沐一样样清点，高兴地搓手。
上次那阳春面不作数，这回他定要露一手。
沈沐麻利地剁肉馅，用盐和麻油腌制一小会儿，再拌上新切的韭菜。一股香浓的味道瞬间勾起了肚子里馋虫。
沈沐哼着小曲包饺子，很快就包好了。
沈沐去外头找徒弟。通常这时候，小白都会在树下练功，可今天却没见到人影。
绕着辟邪谷找了一圈，沈沐最后在书房找到了小白。
他正斜倚在软塌上看书。
沈沐走过去，轻唤：“小白，早啊。”
龙骁野猝不及防，拿着书的手一抖，蹭地从软塌上跃起，迅速合上书。
沈沐好奇地瞄了一眼封皮——《凌云渡高阶心法》。
噢，这么快就高阶了啊？
沈沐替自家徒儿高兴。
“小白，我做了早饭，一起去吃吧。昨天元宵节，忘记给你煮饺子，今天特意补上。”沈沐带着些许歉意。
龙骁野微顿，麻利地把书揣进兜里，跟着沈沐去了。
新鲜的饺子下锅现煮，捞上来水灵灵，热腾腾，能不好吃吗？
龙骁野连着吃了整整两大盘。
沈沐看得目瞪口呆：“你慢点吃，别撑着了。”
龙骁野却顺手抢了沈沐碗里最后一个饺子。
沈沐开心地搓手。再没比亲手做的东西有人欣赏更让他愉悦的事了。
龙骁野抬眸看他。
天空恰好投来一缕晨曦，打在沈沐脸上像是镀了一层美轮美奂的金光。光影里的沈沐笑得明媚如朝阳。
龙骁野的心跳骤然慢了一拍。
他想起话本里那些描写男主的桥段，竟没有一句描绘得了沈沐。
外表看上去是凌霜傲雪的高岭之花，拒人于千里。内里却像一只兔子，温柔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揣进怀里□□一把。
想到兔子这个比喻，龙骁野不自觉地勾了唇角。
沈沐举起手在他面前摇了摇：“小白，没事吧？”
龙骁野立刻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我在想刚才看的书。”
沈沐可不敢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为师教你”这样的傻话。他轻咳一声，道：“小孩子是要多看书。”
龙骁野从善如流地点头。
于是，师徒俩一起回书房看书。
龙骁野选了个沈沐对面的位置，竖起书本，正襟危坐。
沈沐内心诧异：小白平常不是嫌弃桌子太高，就是嫌弃椅子太硬，总喜欢懒懒散散地靠在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喝茶吃点心，却从不看书。今天怎么如此认真？
沈沐觉得徒弟突然奋发图强，感到无比欣慰。
龙骁野翻书如风，废寝忘食看了整整一天。
《凌云渡高阶心法》只是壳子，里头装的全是龙影找来的话本。据说都是目前修真界最流行、最好看的欺师灭祖系列。
套路出奇的一致。不管是十恶不赦妄图杀徒夺宝，还是兢兢业业一心养崽渡劫，只要是师尊，没一个能逃脱被徒弟拆骨入腹的下场。
龙骁野从前一心修炼，对男女之事漠不关心，更别提南风了。这些话本简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尤其是看到一本写得极为露骨的小说里，徒弟将师尊扭成一团麻花，龙骁野狂拍大腿：
卧槽！
原来欺师灭祖是这么灭的？！
沈沐诧异：“小白，你怎么了？”
龙骁野听见沈沐清润的嗓音，不知怎的，头一次觉得口干舌燥。仰头灌下一杯茶，却丝毫不见缓解。
龙骁野不懂就问：“师尊，如果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有问题吗？”
沈沐：……
沈沐不想骗孩子，轻咳一声，替徒弟解惑：“世上的感情分很多种。只要出自真心，喜欢男人当然没问题。”
龙骁野有一丝惊诧，继续追问：“那如果喜欢的是自己师尊呢？”
沈沐一阵狂咳，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他狐疑地扫了眼龙骁野手里的书。是《凌云渡高阶心法》，没错。
难道这书里教双修？什么破功法？净祸害孩子！
龙骁野锲而不舍：“师尊，若是喜欢自己的师尊有错吗？”
沈沐脑壳疼，本能地不想回答。
可龙骁野的双眸澄澈如幽泉。坦然面对一个孩子的求知欲，帮助他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不正是师尊的义务吗？
沈沐想了想，道：“如果都是成年人，有独立的思考能力，那自然也没错。”
“不过小白，你还没成年，别多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学习。”沈沐弹了下徒弟的脑袋，表示警告。
龙骁野笑而不语，继续埋头看书。
过了良久，就在沈沐以为小屁孩终于忘了这一茬后，却听徒弟幽幽问道：“那师尊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沈沐在感情上也是一张白纸，但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理论高手。
越是理论高手，越是喜欢普及理论。哪怕对着一个孩子。
沈沐侃侃而谈：“喜欢一个人简单来说就是无时无刻不想跟他在一起。看不见时想见面，一看见又心乱如麻……”
龙骁野听他如数家珍，没来由地有些不悦，闷了片刻，才问道：“师尊有喜欢的人吗？”
沈沐：……
谈恋爱理论一套一套的，实践经验却没有，多尴尬啊。
沈沐另辟蹊径，哄小孩子：“有啊，师尊最喜欢小白呀。”
龙骁野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极淡的幽光，按捺了许久才装作不经意地替自己续茶。执壶的手却不稳，洒出来几滴。
沈沐忙抢过来：“我来吧。”
龙骁野看着沈沐斟满茶，递到自己手上。
青玉做的茶盏薄如蝉翼，热得烫手。竟分不出是茶水的温度，还是因为沈沐也握过。
龙骁野再看不进一个字，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沈沐看了看天色，道：“跟师尊一起回房睡觉吧。”
“睡觉？”龙骁野低喃一句。
这个简单的词语一日之间仿佛有了别样的含义。
沈沐全然不觉，拉起徒弟回房。
实在困得很，沈沐没多久就沉入了梦乡。可龙骁野却有生以来头一次失了眠。
“师尊最喜欢小白呀。”这句话像魔咒一般反反复复在脑海里盘旋。
龙骁野凑近沈沐，鼻尖几乎贴到他脸上。
往日让人觉得安心的雪松香味钻入鼻息，将本就纷乱的心绪搅得如万蚁噬心。
长夜漫漫。
龙骁野轻抚沈沐的长发，低声问道：“师尊，你看的那个故事里，我也是这样欺师灭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