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起，窗外冷风萧瑟。
陆冽：“讲讲，你的想法，为什么觉得他可疑。”
周朝朝站在陆冽身边，面色冷静，一字一顿：“整个案子，何川辉看似置身事外，可关键地方，总有他的出现。”
“何文辉预谋制造意外杀妻，想让何川辉帮忙，而何川辉却告诉了白文雯，白文雯知道后和人联手反杀，何川辉又适时发现尸体报了警，哪一步少了他都进行不下去，”周朝朝吸了口凉气，“我总觉得他不简单。”
陆冽眉头皱起，背往墙边靠去：“还有一点。”
“什么？”
“那份保险单，你还记得白文雯是怎么说的吗？”
周朝朝回忆了几秒，将白文雯的话完完整整复述下来：“我还以为何文辉把这东西藏得有多好呢，在家里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却这么容易就被你们给找到了？”
陆冽将手中的烟衔嘴里，低头点头，抽了一口，然后看向周朝朝，继续：“白文雯知道这份保险单的存在，也找过，却没有找到，而是轻易地被胖子他们找到了，还有一个细节，给何川辉做笔录的时候，我看到何川辉耳后有伤，当时问起了这回事，他的回答是和同学打架打的，但看神情，撒了谎。”
周朝朝没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思之际，王新余和赵颂歌过来了。
“老大，朝朝，审得怎么样了？”
陆冽开口，又抽了口烟，声音低沉沙哑：“差不多了，”他顿了顿又问王新余，“胖子，那份保险单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赵颂歌不假思索：“就何文辉家电视柜的抽屉里，拉开就是。”
话音落下，周朝朝迅速望向陆冽。
两人目光相对。
赵颂歌又开了口：“陆队，技术组那边说查到了白文雯社交软件今天所有的通话记录，她只打出去过一通，是打给这个账号的，技术组顺着账号查询了一下持有者，名叫赵子秦，也是晋州市人，目前在宏辉广场那边开了家健身房，白文雯经常去这家，也查到了两人的聊天记录，陆队你看看。他说着递给陆冽一份文件。
陆冽眯起眼眸，接过来看了几眼：“胖子，你和颂歌带几个人去这家健身房查一下。”
王新余和赵颂歌了然，异口同声：“老大，我明白了，马上去办。”
两人接了任务，立刻组织了人手去健身房调查。
而陆冽也站直身体，瞥了周朝朝一眼：“你跟我来，”说着迈开长腿往前走去，下楼梯时随手将手中熄灭的那截香烟扔进了垃圾桶。
外面风大雨大，天也完全黑了，陆冽拿了把伞，站在台阶上撑开，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周朝朝，问她：“站这么远做什么？来伞下。”
周朝朝问：“陆队，我们去哪？”
“去何川辉学校。”
陆冽说着，稍微转身捏紧她的肩膀将之推到伞下，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将伞举在她肩膀上。
瞬间，一股凌厉气息扑面而来。
周朝朝一滞，半天没动。
他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对周朝朝说：“走。”
周朝朝木讷地回了个“好”字，这才抬腿往前走了起来。
风大，将伞面吹得作响，但陆冽劲大，稳稳握住伞柄，没让它有机会随风摇晃。
陆冽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很清新。
他低头看她，只能看到周朝朝柔顺黑亮的短发和夜色下依旧白皙的脖颈。
陆冽喉头一涩，心中涌上异样情绪。
他快速挪开视线。
两人走到车前，陆冽先给周朝朝开了车门，待她坐好之后才关门绕到另一边。
发动车辆，然后直奔目的地——晋州二中。
时间还不晚，刚刚过八点，晋州二中刚刚才上第二节晚自习。
陆冽和周朝朝找到了何川辉的班主任去询问情况。
何川辉班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戴副眼镜，面色红润，神情很和蔼，语气也温柔。
她对周朝朝和陆冽说：
“川辉这孩子非常聪明，也很刻苦，他话不多，人腼腆，心地很善良，和同学老师的关系都非常好，就是命太苦了，听说父母几年前车祸身亡，就在前几天哥哥又惨遭意外，过几天就要高考了，真不希望这事情影响到他，川辉今年可是很有希望冲击北方那两所名校的……”
问完何川辉在学校的基本情况，周朝朝和陆队又随着他班主任又走到了何川辉的教室外。
周朝朝站在窗边，目光很快搜索到了何川辉的身影。
第三排第二个。
何川辉很瘦，背挺得笔直，正在奋笔疾书。
班主任进了教室对何川辉耳语几句，何川辉放下笔，站起身来出了教室。
他看到周朝朝和陆冽时也不显得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找自己一样。
他先看向陆冽，叫了声“陆警官”，目光往下一点，定格在周朝朝身上，脸上浮出笑意，“小姐姐怎么也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陆冽凌厉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眼，扬手示意他过来，何川辉的的视线这才从周朝朝身上挪开，走到陆冽面前。
陆冽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说：“有情况需要找你了解一下。”
何川辉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眼周朝朝，点头回：“好，”顿了顿又说，“我也有情况要向你们反映。”
陆冽面有疑惑，问：“你有什么情况向我反映？这样，找个地方，我们慢慢说。”
何川辉木讷地点了点头。
教导主任办公室。
周朝朝和陆冽并排而坐，何川辉坐在对面。
他一直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搅动，看上去内心不安。
陆冽狭眸微敛，弯曲手指敲了敲桌面，问他：“你有什么情况向我们反映？”
何川辉挺直背，这才正视二人，“是关于我哥的，”他吸气，“我哥之前威胁我……”
他说到这里时又闭上了嘴，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威胁你什么？”陆冽声音冷，目光凛冽。
“他给我嫂子买了份保险，让我帮他□□骗赔偿金，说成功之后分我一半……”他说着将目光转向周朝朝，“我拒绝了，他还打了我一顿。”
陆冽没说话，看了眼他耳后的伤。
周朝朝：“然后你将这件事告知了白文雯？”
“是……但我没有想到，我哥竟然死了……”他哽咽，声音带着哭腔。
陆冽：“你耳后的伤是你何文辉打的？”
他点头。
陆冽声音盛气凌人：“那天为什么说是和同学打架留下的？”
他吸气，身体颤抖：“我哥死了，我害怕，我不敢说。”
滴水不漏。
陆冽看着他，视线越发深沉。
何川辉不敢直视陆冽，他低头，刻意逃避了陆冽的目光。
很久之后才抬头看向周朝朝：“小姐姐，害我哥那人有眉目了吗？”
周朝朝脸色疏离，缓缓点头：“应该没多久就能归案了。”
他松了口气。
陆冽又问：“你哥买给白文雯那份保险单，你知道放在哪里吗？”
他神色茫然，摇头。
“我不知道。”
“你知道白文雯联手的谁害了你哥吗？”
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神色茫然，语气无辜，挑不出任何毛病。
本来，这案子归根到底来说，确实是与他无关的。
毕竟他既没有参与何文辉谋害白文雯，又没有参与白文雯和情夫反杀何文辉。
收获不大，本来也没指望能有多少收获，两人于是选择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接到了王新余的电话：“陆队，没找到人，健身房关了门，会不会跑了？”
陆冽：“你查一下他的家庭住址，发我手机上，我现在过去。”
没一分钟，王新余的微信便发过来了。
陆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迅速导航调头去了赵子秦家。
他们到的时候，赵子秦正好开门扔垃圾，陆冽走上前去，亮出警官证。
“有情况需要你配合我们了解一下。”
赵子秦长得高，身材也很健壮，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样子，见到陆冽和周朝朝时，他脸上有慌乱，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配合，一定配合，”隔了几秒问，“警官，什么事情需要我配合？”
陆冽冷眼看赵子秦，推开他进了门：“白文雯认识吗？”
赵子秦摇头，神情不自然：“不认识。”
陆冽看了眼他脸上脖颈上耳后的伤，都是新伤，心里有了答案，周朝朝也走进门来，换了个问法：“有女朋友吗？”
赵子秦依旧否认：“没有。”
周朝朝环顾四周，又问：“这里来过女人吗？”
赵子秦笑得很勉强：“我单身，这房子从装修起，母苍蝇都没来过一只。”
周朝朝目光如炬，盯着他：“女人生活过的地方，留下痕迹是很容易的，特别是白文雯那样的长发女人，一般只需要看两个地方，一是卧室枕头，而是浴室地板。”她说完直接进了旁边的浴室，地漏处的长发很显眼，周朝朝捡起一根，走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dna一验就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其实也不需要这么麻烦，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和白文雯的聊天记录，无论是杀人动机杀人方法还是你们的谋划过程。”
赵子秦双拳握紧，却又慢慢松开。
证据确凿，赵子秦和白文雯对谋杀事实供认不讳，两人也随着证据一同被移交给了检察院。
——十天后，何文辉的尸体被火化，何川辉作为他唯一的家属来市局取骨灰。
他抱着骨灰坛，临走前被周朝朝叫住。
“何川辉，我们聊聊吧！”
何川辉脚步一滞，慢慢转身，黝黑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他回了句：“好。”
周朝朝昂头看他，声音清冷，问何川辉：“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高考考得挺好，我估了分，能上一所很好的大学。”
“然后呢？”
“把我哥的房子和店卖了，以后准备出国留学，我会有个很好的未来。”
周朝朝眸眼微微眯起：“不管是何文辉要杀白文雯，还是白文雯要杀何文辉，其实都在你的掌控之下，是吗？”
何川辉依旧笑着，片刻之后才摇头：“小姐姐把我想得太坏了，首先起了杀心想杀妻的是我哥，我只是把这件事暗中告诉了我嫂子，没想到我嫂子竟然将计就计反过来把我哥杀了，归根结底，是他们起了杀心，是他们要害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用红斑寇蛛制造意外/死亡这个方法，是你给何文辉想的吗？”
他倒吸了口气，又笑：“这么蠢的方法，怎么可能是我想的。”
“是何文辉自己想出来的？”
“是。”
周朝朝吸气：“死无对证，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相。”
何川辉依旧笑着。
“何文辉想要用红斑寇蛛制造白文雯意外死亡是你告诉白文雯的吗？”
“是！”他回答得很爽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有告诉她何文辉的具体方法吗？”
“当然，我要让她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哥得逞。”
“那份抽屉里的保险单是你放的？”
何川辉脸上笑容更深，轻声：“是，”他接着说，“我哥藏得挺好，被我给找到了，我回家的时候放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不过是给你们提供线索，想让凶手早日归案而已，有犯法吗？”
周朝朝摇头：“没有犯法，你全程都没有，只是你哥死了，你嫂子入狱，你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何川辉轻笑：“是，但那又如何？”
“还有个问题，那天陆警官问你耳后的伤，你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我要给你们一个主动来找我的合适理由。”
周朝朝看着何川辉，眼底看不出情绪，她缓缓吐出四个字：“你很聪明。”
何川辉点头，脸上有得意神色：“我知道，”他眼底笑意更深，盯着周朝朝，“小姐姐也很聪明，我喜欢你，五年之后小姐姐要是没有男朋友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
他脸上分明是和煦的笑容，话语总却带了轻佻。
周朝朝摇头，语气坚定：“可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他停顿了下，目光转向二楼窗户边抽烟的男人，说，“你喜欢他。”
周朝朝没否认。
“可惜你们不适合，我们才适合。”
周朝朝皱眉：“为什么？”
他理直气壮：“因为我喜欢你，他不喜欢你。”
“那我们更不适合。”
这次轮到何川辉来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不喜欢你。”
何川辉“啧”了一声，“那真是可惜了”，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周朝朝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说道：“你一定会有个好未来，你会飞黄腾达的。希望你以后一直能走正道。”
何川辉没回头，但回了话：“借小姐姐吉言，我当然会走正道，我本来就是个正直的人。”
他抱着骨灰盒，脚步未停，很快消失在周朝朝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