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围一切的声音像被人按了关闭键，凯璇本能地伸出手把孩子抱过来。就像她出生的那一天一样从护士的手里接过啼哭不止的宝宝。
2191天后，宝贝依然躺在自己怀里，只是她已经没了心跳，眼睛已经闭上。
不，我要让她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耳边再次出现纷乱的噪音，黑人大哥正朝着她大吼：“思靖要被救出来了，陈医生你快来救她！”
抱着孩子尚有余温的身体跑上前，凯璇喊来另一辆救护车的医护人员，把孩子送入白人小哥的怀抱，急声交代：“cpr！”
前线人员长期面对这些紧急状况反应都很快，白人小哥和自己的伙伴配合无间，两人把孩子担上担架，有条不紊地做心肺复苏术，与此同时，凯璇跪在思靖身旁检查伤势。
思靖的脑壳被变形的锐利钢铁划了一道猩红的深口子，大量鲜血从伤口处流出，人是因为强烈撞击再加上失血过快且过多而昏厥。
她估计三十到三十五针之间能把伤口缝好，从医药箱拿出药品做了简单处理后，立即唤来黑人大哥把人往医院送。
心刚放下去，又开始为了另一辆救护车上的人沉到底，凯璇急忙跳上车查看孩子的多处骨折和创伤，呼喊着让他们快点开车：“去霍普金斯！”
警笛声启动响彻了耳边，救护车呼啸往前冲，现在只有设备齐全的大医院能救活重伤的孩子。
凯璇焦急地重复着教科书般的动作，她这辈子给许多人做过cpr，但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手底下是孩子瘦弱的身躯，每一下按压都能感受到硌手的肋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清楚感觉到死亡气息满满笼罩周围。
这是当医生当久了，所练就的直觉。
喘着粗气，凯璇已无力说话，只能在心里大喊着旭颜的名字，呼喊着她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们，我们约定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母女，现在只过了六年，不可以，不可以！
花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终于到了医院，在急救室门口早已等了许多同事，奈特很快冲了上来跟着旭颜的轮床一起奔跑，凯璇最终被挡在了急救科室外。
被护士禁锢而不能动弹，她麻木地看实习医生继续做着cpr，奈特拿起起搏器，数着一二三，强烈的电流震颤了幼小的身子，他让护士又推了一剂药，再次喊了一二三。
一二三，一二三...
实习又接手了cpr，奈特满是悲伤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凯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挣脱，双手紧紧抓按在玻璃镜上，泪流满面地不停摇头，眼里流露哀求。
不要，不要啊，旭颜你加油，加油好不好，你不要吓妈咪，以后你要吃零食我都给你吃，醒醒好不好，好不好...
奈特深吸了口气，再次吩咐团队准备好，年轻的医生回答说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了，其他人都默默地看着奈特，他们知道这是思靖的孩子，可是...
奈特示意大家放开手，心电图立刻呈现一条平行线，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深吸了口气，努力憋住眼里的热泪。声音颤抖地说：“来个人宣布吧。”
“死亡时间...”
“不！！！不要！！”
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凯璇颤巍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墙砖上，痛哭失声，手指使尽了力气抠着墙壁，像是要赤手在墙上挖出五个洞，奈特蹒跚地从科室里走出来，从身后把凯璇抱了起来，坐到椅子上让凯璇躲在他的怀里尽情哭泣。
连讨厌的大冰块都变成这样了，他觉得思靖的手术结束以后，情况一定不会好，甚至说，他无法预测思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头很疼，这是思靖的第一感受，麻药还没完全过去，眼珠子在眼皮子下来回滚动，她非常努力地想挣脱继续沉睡的渴望。
脑海里的画面纷涌而至，她听见了女儿的尖叫声，旭颜非常害怕，我要安慰她没事的，别怕，有妈妈在...
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唤：“思靖...宝贝...醒了吗？”
我要跟凯璇说女儿很害怕，快去安慰她...
“旭....旭颜！”
经过万分努力后，思靖终于声音嘶哑地喊着女儿的名字睁开了眼。
一入眼是凯璇红肿不堪的双眼，思靖的眼里流露心疼，因为知道她会渴，细心的凯璇已把水杯和吸管递到嘴边，喝着水时思靖伸出手紧紧握住凯璇的另一只手，捏了捏。
这是她惯常表达感谢和亲密的方式。
大口地吸了两口，她偏开头心急地问：“旭颜呢？她没事吧？”
凯璇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幽暗，思靖的心不禁提了起来，难道是缺胳膊少腿了？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温热的双手紧紧抓住思靖略显冰凉的手，低声说：“听医生怎么说吧。”
这是她和奈特商量好的，由他来吧。
得到消息知道林医生已经醒了，亲自主刀的主任偕同奈特一起来到病房，两位大佬皆神色凝重，思靖顿时更怕了，求救地看向老婆。
凯璇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不忍思靖的人生在下一秒就要被彻底颠覆，她坐到床边把宝贝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主任仔细交代了思靖的伤势，脑上的伤缝了许多针，所幸没伤到神经线，身上多处锉伤和割伤也会随着时间痊愈，脏腑功能良好。
思靖似乎没怎么在听，她一直看着奈特，她和这个男人共事了太久，只要看着表情和站姿，她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踏入病房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奈特在斟酌如何说出最坏的消息。
主任说完后，奈特轻抬下睑的眼皮，深吸了口气，低声解释唤：“你的女儿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心跳，我们在急诊室抢救了近四十分钟，但很遗憾的.....”
“不！！不！！！”
思靖嚎啕出声，痛哭着抓紧了凯璇的衣服，凯璇把人用力按在自己怀里，跟着泣不成声。
上帝这个不要脸的大土匪又一次从她手里带走了挚爱的人，绝对不可饶恕！
思靖的情绪太过激动，甚至动手去拉扯头上的绷带，手忙脚乱地压制住她的自残行为，再推进了一些镇静药物，在外力的作用下，她满脸泪痕地睡着了。
凯璇亲自替她拆换血迹斑斑的绷带，并替她擦干净脸，整整看了她半小时后，才起身去忙旭颜的身后事。
她先到储物柜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当她走过的时候，很多同事都默默地看着她，他们为思靖和凯璇所遭遇的不幸感到难过，但凯璇无暇顾及。
循着记忆来到陌生的停尸间，抽出手机检查奈特发来的编号，走过一排排冰冷的橱柜，来到眼前一床又一床刚死去还来不及冰冻的人，其中一张布底下摆放着八个小时前依然活泼可爱的宝宝。
脚像似灌了铅，没法挪动丝毫，脑海里划过了太多回忆，最终停驻在孩子向她讨要礼物的逗人模样。
她是来给宝贝送生日礼物的。
把礼物盒子放到一边，凯璇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床身子小小的人，手指颤抖地抓住罩布，深吸了口气，仰头尝试止住眼里的热泪，狠狠一咬牙终于还是掀开了。
一入眼是孩子沾着血迹的青蓝色脸蛋，凯璇再也站不住，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抚尸恸哭。
脑袋根本没法思考，她坐在那里哭了很久，很久。
周围的一切慢慢进入黑暗。
再醒转时，发现自己依旧趴在旭颜的身边，而这场噩梦却仍然在继续。
静静看了宝贝很久，抚摸她的时候，可以感受到某些部分开始慢慢僵硬，这爱漂亮的孩子肯定没法接受现在乱糟糟的模样，凯璇拖着虚软的身子走回楼上取了医药箱。
夹子先夹起嵌入伤口的碎片，再用棉球沾了碘酒为她清理伤口，每次跌倒后给她包扎时，这小家伙总是鬼哭狼嚎地说妈咪下手比妈妈重，这一次凯璇的力度依旧，但旭颜却乖巧地不抱怨。
她多希望女儿能再抱怨她一次。
吸了一口气，泪流满面地拿起针线，细腻地为宝宝把所有伤口都缝好，脸上甚至用了外科整形的缝法，这样宝贝美丽的脸上就不会留下疤痕了。
凯璇珍惜着最后和旭颜独处的时间，并未发现时间已过去很久，直到传呼器突兀地响了起来。
无心工作所以不打算理会，但讨厌的机器却一直在响，凯璇愤怒地放下针线就要拆掉传呼器里的电池，却发现上头写着：
思靖，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