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1 / 1)

那些玩偶有的被堆在墙角,有的随意扔在地上,就像刚被抱起来玩过,还没来得及收拾。

房间里没有窗,墙上贴着飞鸟花纹的的墙纸,也没有桌椅板凳,俨然是一间玩具屋的样子。

俗话说“想藏起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藏进森林”,那么带入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想藏起一只兔子玩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藏进一堆玩偶里”。

于是宁子善借着墙上壁灯的灯光在那些玩偶中梭巡了一圈,小熊、青蛙、长颈鹿、猫咪、鱼……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兔子。

宁子善蹙眉,朝墙边走去,那里有一堆摞在一起的玩偶,高高堆起,小山似的,或许里面会有兔子。

脚下的长毛地毯很软,踩上去就像踩着一团团棉花,宁子善的每一步都被它吞没,没有半点声音。

宁子善走到离那堆玩偶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那堆玩偶轻轻动了一下。

就在他想再仔细观察一下时,玩偶山后突然传出一声大喊,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就撞倒了高高堆积的玩偶,从后面冲出来朝宁子善撞去。

宁子善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十分灵敏地朝旁边躲了一下,那人影却没有及时刹车,擦着他直直撞向背后的墙壁,发出“咚”地一声才停下来。

宁子善咧着嘴朝后缩了下脖子,一副替对方肉疼的样儿,光听声音就知道刚才那一下撞得绝对不轻,这个袭击自己的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过从那一头长发来看这个袭击者应该是个女人,而且这背影看起来还颇为眼熟,可是她为什么要藏在那堆玩偶后面呢?

那个撞上墙的女人大概是撞晕了,脚下晃了晃才重新站稳,转过头面向宁子善,一双被乱发遮住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个袭击者应有的凶狠,而是惊慌和无助。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女人缩着身体靠在墙上,嘴里不停求饶。

宁子善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女人正是晚餐时坐在田少身旁的夏彤珍。

宁子善之前没和她接触过,只觉得是个挺文静的姑娘,不过这姑娘现在的状态明显有问题,宁子善觉得她应该是被田少突然动手杀人的行为给吓到了。

“你别怕,我没武器,不会伤害你。”宁子善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害的姿势,上前一步,试图安抚她。

没想到刚还瑟缩着的夏彤珍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凶光,将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举起来,掌心中赫然握着一把金色的剪刀,尖锐程度不亚于匕首的尖端在跳动的烛光下闪烁着寒芒。

宁子善的身体立马紧绷起来,他回想起刚才夏彤珍冲向自己的动作,佝偻的身体,一高一低的肩膀,当时对方手中应该就握着这把剪刀,如果自己没躲开,恐怕现在就得见血了。

“我不会乖乖就范让你杀了我的!”夏彤珍大吼一声,再次举着剪刀朝宁子善扑去。

虽然宁子善没有柯栩那种身手,但夏彤珍毕竟是个女人,制住她也没费多大力气。

宁子善抓着夏彤珍两只手腕,扭到身后,剪刀掉在地毯上,被他一脚踢开。

“啊——啊——放开我!”夏彤珍开始尖叫,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从宁子善手里挣脱,一头漆黑的秀发被她甩得乱七|八糟。

极度的惊恐让她爆发出一种突破极限的力量,好几次宁子善都差点没按住让她挣脱出去。

不过相对的,紧张的情绪和剧烈的挣扎都飞快地消耗了她的力气,在夏彤珍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后,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呜呜呜……我不想死,求求你……”

“我不会杀你,唉……”宁子善很无奈,他觉得以夏彤珍现在的精神状态,自己就算再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听进去,他也不可能一直这样抓着她待在这间玩具屋,更不可能把她从这间玩具屋里推出去——谁知道下一个房间会不会潜藏着什么危险。

思来想去,宁子善还是决定还是把她留在这间玩具屋里,至于兔子玩偶,宁子善实在不想也不忍心和一个被吓到精神崩溃的可怜姑娘抢,不管这里有没有,都留给她吧。

宁子善拖着夏彤珍退到门边,对方一直在哭,鼻涕眼泪和长发糊了一脸,让人目不忍视,宁子善再次叹了口气,打开门的同时把夏彤珍推回了房间里。

金色的立柱、红丝绒窗帘、水晶吊灯、铺着红色桌布的长餐桌,猛一看见熟悉的餐厅,宁子善还稍微愣怔了一下,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些门不止会通往不同的房间,还会通往餐厅之类的公共区域。

宁子善回头看了眼敞开的大门,如果现在从这扇门离开,也会穿越到不同的地方去吗?

虽然有这种疑惑,但宁子善并没有立马尝试,他首先想到的是游戏开始前在餐厅被田少杀死的钟玲霖,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钟玲霖的尸体已经不在餐厅里了。

于是宁子善绕过餐桌,看向钟玲霖倒下的位置,地上的血泊还在,已经被氧化成了半凝固的黑红色,但和他预感的一样,血泊中已经没有了钟玲霖的尸体。

就在这时,宁子善听见左边塔楼楼梯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又重又急,听上去就像是在被追着逃命,一路盘旋直下,不一会儿就已经接近了楼底,而且越接近餐厅,宁子善越能听见在慌乱的脚步后还跟着另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

宁子善左右看了看,一闪身藏进了离他最近的左侧门后。

几乎在宁子善藏好的同时,他就从门缝里看见一个微胖的女人从塔楼跑进了餐厅,女人一脸惊恐,边跑还边忍不住回头往身后看。

宁子善认出来这个女人是晚餐时斥责过鲍浩隆身上有味道的那个,好像是叫卫荷花,可又是谁在身后追她呢?难道又是田少?

还没等宁子善把这个问题思考完,一脚踏进餐厅大门的卫荷花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下一秒宁子善就从门缝看见一截被血染红的刀尖从卫荷花胸口穿透出来!

腥甜还带着热气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被刀捅了个对穿的卫荷花并没有立刻死亡,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大张的嘴里涌出,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却下意识抬手握住从身体里穿出的刀身,试图把刀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

接着卫荷花就被那个宁子善看不见的人,用插|进她身体里的刀挑了起来,巨大的痛楚让卫荷花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鲜血淅淅沥沥地从刀尖滴落在地上,卫荷花就像一只被竹签穿起来的蚂蚱,最终只能徒劳地蹬了几下腿,就垂下头不动了。

那个用刀挑着她的家伙似乎觉得死去的卫荷花很无趣,于是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把卫荷花从刀尖上甩了出去。

“嘭”地一声,卫荷花就像一个破麻袋,被甩进了餐厅。

“哒、哒……”不疾不徐的脚步再次响起,朝餐厅走了进来。

宁子善的心瞬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屏住呼气,目光从门后落在卫荷花的尸体上。

从卫荷花的死状看来,追她的人一定不是田少,能把一个一百五十斤上下的人用刀提起来,又轻松扔出去,就算田少再厉害,宁子善认为以他的体型和力气也做不到。

脚步声很快到了餐厅门口,一条腿迈进来的同时,宁子善看见了一条熟悉的裙摆,黑白的,和古堡里女仆穿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宁子善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身上穿着女仆装,手中握着一把接近一米长的尖刀,可当宁子善看清那张脸时,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被缝在头上的金色假发,被剜去的双眼和眼眶里塞进的蓝色假眼,还有那张瘦削的脸,分明是早上死在房间里的宇文国安!

为什么宇文国安会穿上女仆装?又为什么会追卫荷花?难道所有在这个副本死去的玩家都会被安琪拉控制袭击其他玩家?

那鲍浩隆和钟玲霖的尸体又会在哪里?是否和他们一样也在这座城堡里四处游荡?他们是不是也有可以随意进出任意门的能力?

问题就像肥皂泡,不停从宁子善脑袋里冒出,却无法得出一个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公共区域敞开的大门不具备任意门的功能,不然卫荷花在踏入餐厅的一刹那应该就能穿越到其他地方,躲过身后致命的一刀。

好在宇文国安并没有发现藏在门后的宁子善,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卫荷花的尸体旁,穿过餐厅右侧的大门,最后消失在大厅里。

宇文国安离开后,宁子善又在门后躲了一会儿,确定听不见任何脚步声后才从门后出来,走向卫荷花趴下地上的尸体。

因为是被大力扔出去,卫荷花的身后有一条擦蹭的血痕,她的四肢被摔折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身下已经被血浸透了,脸上还带着死亡时痛苦的狰狞。

什么“寻宝游戏”,宁子善在心里叹息,副本对玩家的恶意果然没有最深只有更深,逼迫他们自相残杀、放置各种陷阱不说,连已经死去人的尸体都要回收再利用一下。

宁子善叹了口气,蹲下|身帮卫荷花把因惨死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心中突然涌起一种物伤其类的酸涩感,没有柯栩在身边,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去。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有些后悔和柯栩生气,如果自己这次真的回不去了,留给喜欢的人最后的回忆居然是争吵,这种事情,未免也太遗憾了。

就在宁子善站起身,准备离开餐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卫荷花尸体旁还落着个白色的东西,因为掉在尸体的阴影里,还有一半被尸体压住了,所以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于是宁子善把卫荷花的尸体抬起来少许,伸手把她身下那带血的玩意拿了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巴掌大的兔子玩偶。

不过此时兔子玩偶的胸口和卫荷花一样,已经破了个大洞,一些棉絮从破洞中露了出来,因为吸了血,掂起来有些沉,不知是不是刚才宇文国安用刀捅卫荷花的时候也捅到了兔子玩偶,反正按照女仆的规矩,这个被损坏的兔子玩偶已经作废了。

本来就不够分的兔子玩偶又减少了一只,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宁子善把坏掉的兔子玩偶放回卫荷花尸体旁,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清冷月光下被荆棘覆盖的花园异常静谧,就像一个荒败的异度空间。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宁子善觉得自己应该趁此机会去花园里看看。

空旷的大厅里,月光从高大的拱门外投射进来,在地面落下一片弧形的光斑,银白与昏黄泾渭分明,就像标志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宁子善刻意不让自己去看墙上那副巨大的诡异油画,一脚踏进了那个银白的世界。

就像宁子善猜测的那样,敞开的大门都不具备任意门的功能,这些公共区域是可以随意进出走动的。

远处依旧是一片穿不透的灰蒙蒙的雾气,月亮很亮,是宁子善从没见过的那种亮度,就像一个挂在天空的灯泡,圆的完美无缺,却不甚真实,明明昨晚天上还什么都没有。

不过在这种地方,别说突然冒出来个月亮,就算突然冒出来一艘宇宙飞船,宁子善都不会觉得太过稀奇。

月光下的荆棘似乎比昨天看起来更加茂盛,就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外星生物,缴碎了身下的灌木,不断地延伸着自己的触手,以便占领更多的土地。

整个花园基本都已经被荆棘占领,几乎没什么能下脚的地方,连昨天他们聚集的那块空地上也交错着爬了好几根长着细小尖刺的藤蔓。

宁子善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荆棘,朝干涸的喷泉走去。

整个喷泉和中间损坏的雕塑用料都是白色大理石,在一片黑褐色的荆棘中白得仿若发光。

半个碎裂的小天使雕像沉在水池底部,被淤泥和干枯的腐叶埋了大半,在那些淤泥中,似乎不光有那半个雕像,还埋着些其他白色的东西。

宁子善低头在脚边梭巡,又围着喷泉走了半圈,终于在地上发现了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枯枝,于是他捡起枯枝,在雕塑周围的淤泥里刨了刨,很快就翻出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宁子善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兔子。

那兔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只有宁子善手掌那么大,通体洁白,表面毛茸茸的,虽然是从淤泥中翻出来的,但身上却没有被染脏半分,脑袋上还有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若抛开体积不说,看起来就和真兔子无异。

虽然宁子善知道淤泥里藏了什么,但完全没想过会是一只兔子,虽然和卫荷花找到的那个不太一样,但它的确也是一只玩偶。

居然把玩偶藏在淤泥里,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宁子善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弯腰把兔子玩偶捡了起来,玩偶摸起来很软,表面凉丝丝的,宁子善捏着它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端倪,就顺手揣进了口袋。

既然找到了兔子玩偶,那花园也就没什么好查看的了,宁子善从喷泉边后退半步,刚准备离开,脚底突然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宁子善低头,发现自己不小心正踩在一簇荆棘的根部,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在脚底看见了一块白色的碎片。

宁子善心中一惊,该不会这里也藏着一个兔子玩偶,然后被自己一脚踩坏了吧!

这样想着,他连忙蹲下|身,用手把荆棘根部的土刨开,可是没刨几下,宁子善就感觉到那被他踩到的东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半弧的形状,圆滑的表面,森白的颜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头骨!

那头骨似乎埋进土里的时间还不长,并没有完全腐烂,埋在土里的有些地方还坠着腐肉,红红黄黄白白的黏在骨头上,组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色彩,而那簇荆棘的根则分别扎入头颅的两个眼眶,一边吸收着腐肉的营养,一边深深扎进地底。

夹杂着土腥气的腐臭扑鼻而来,宁子善猝不及防,摸了一手被腐液浸润的泥土,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歪脑袋干呕了起来。

稍作平息后,宁子善使劲甩了甩沾着那些腐烂混合物和泥土的手,又在地上狠狠蹭了几下,手掌都擦疼了,才好不容易把那些恶心的东西蹭掉,同时脑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想。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宁子善就近又找了一簇荆棘,这次他没敢再用手,而是重新把他刨淤泥的那根枯枝捡了回来,一下下掘着松软的土地。

没挖多深,宁子善就在土里发现了另一个头骨,这个头骨明显比刚才他挖出的那个埋进土里的时间长,已经完全化成了白骨,荆棘的根却和之前那个一样,也是从骨头缝里扎进地底的。

宁子善又刨开第三个、第四个……无一例外,所有荆棘根部都有一个头骨,再挖深点甚至能看见身体的骨架和破碎的衣料——和古堡里华丽服饰不同的、各种现代风格的衣料。

宁子善颓然地丢掉手中的枯枝,抬头看了眼满地密密麻麻的荆棘丛,顿时有种在地狱被死亡包围了的错觉。

如果自己没猜错,这里的每一簇荆棘下都有一具骸骨,那眼前这整座花园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场,这些骸骨不可能是古堡里npc的,那么这个副本到底被开放过多少次,才会累积下这么多玩家的尸体?

他们也许是游戏的失败者,也许和鲍浩隆一样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荆棘寄生了,反正最终都成了荆棘们的养料,被永远留在了这个副本中。

想到这里,宁子善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花园回来后,宁子善重新回到餐厅。

餐厅里卫荷花的尸体依旧趴在地板上,看来有戏开始后的尸体并不会被npc回收,亦或是还没来得及被回收。

宁子善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又拿起桌面上的餐巾把两只手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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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简直痛苦……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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