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幽冥蝶，因为它我才掉下去，你当时带着鬼差离开，宣危便将那幽冥蝶处死，半分情面都不留，我总觉得太过心硬。”他难掩失落。
“殿下是个善良的。”
“不不不，我……只是和那蝶相熟，如同好友，换了陌生的估摸着也没有这等大的不平。”这是实话，他又不是慈悲佛，哪有那般多的善意。
再说，他是个极其护短的。
司寂望着平静的河面，“幽冥蝶乃是魂魄碎片，说白了，便是死后挣扎于世间的执念，有些执念并非好，生出歹念也不觉奇怪，殿下到这冥府，身上有来自天宫的灵气，自是惹得觊觎，它诱殿下跌入忘川便是歹念，自然是容不得。”
“可它……之前还帮了我。”
“善意也分长久和真假。”司寂走近忘川河，华颜不记得这里何时多了一叶小舟，司寂熟稔的跨上去，那小舟听话的转动方向，华颜走到边上，“那鬼差如何了，我见你待他不同，无事吧？”
司寂瞥过来，开口：“无事，殿下尽早回吧。”说完便乘着小舟远去。
尽早回……回阴律司，还是天宫。
不怪华颜多想，他总觉得宣危和司寂都不想他多留于此。
华颜叹口气，暗想自己何时如此招人厌了去，幽冥蝶的事儿已然清楚，当是他的错怪，可被幽冥蝶欺骗难免心绪不佳，他无端来到望乡台，听闻此处便是鬼魂忘却前生之处。
他站在桥边，远远看到那望乡台中有个女子，正手法娴熟的熬着迷魂汤，一碗接一碗，华颜看了眼排队这么长，赶紧提着小袍子跑过去。
“孟姐姐~”
孟女笑着看过来，面色柔和，当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微微掩唇，动作优雅，“殿下这般称呼，当是折煞我了。”
当日拖着表嫂回来时，他俩便见了一次，华颜不见生疏，嘴上跟抹了蜜一般，“不不不，姐姐就是姐姐，孟姐姐模样生得好，叫人看了心里也欢喜。”
“殿下这嘴可真真叫我难以把持。”孟女垂目浅笑，笑容仿若花开，十分舒服。
华颜无辜的摸摸脑袋，“我见姐姐此时繁忙，不如我来帮忙吧。”他盯着锅里熬着的浓汤，散发着一种香气，叫他一闻便觉肚子饥饿。
“使不得，殿下金尊之躯，怎可做此等小事。”
“这怎能称作小事，送亡魂最后一程，是功德事。”华颜笑得开怀，嘴角隐现梨涡分外好看，捧着空碗一个接一个的舀起来，凑在跟前闻了闻，甚是动心。
这模样被孟女瞧了去，便道：“殿下可勿贪嘴，这迷魂汤不是乱喝的。”
“我知我知，表嫂告诫过我的。”只是实在太香了，他忍不住多闻闻。
这一忙活过去两三时辰，华颜只觉这亡魂怎个不消停，还是排着长队，“孟姐姐，今日亡魂怎这般多。”
孟女回：“并非今日这般，近段时日皆是这般多，人间起大旱，意不祥，受苦也就是平民百姓。”
华颜明白的点头，怪不得这些亡魂瞧来皆是面黄肌瘦。
“不祥……难不成是要……亡国？”华颜猜测，他之前就看过书，书上说，亡国征兆，天下多灾，恶妖横生。
孟女司空见惯道：“得看这君主贤明与否，过了便是小小波澜浩劫，不过便是江山移位。”
华颜递过去一碗汤，颔首道：“孟姐姐是不是见过太多这般？”
“生生死死，左右不过如此，富贵贫寒皆是因果前缘所致。我呀，不过是个送路人罢了。”
“那必定是在冥府留了许久吧？”华颜又问。
孟女勾唇一笑，衬得她更是明艳动人，那发间素簪都因她这一笑显得精致华贵不可多得。
“不瞒殿下，算算该是有五千年左右。”
“五千年！？”怪不得华颜惊讶，他今儿个三百多岁，简直不够看的。
且看孟女风华依旧，只是那双杏眼承载太多太多，华颜不懂，也懂不了。
忙活过去，他辨不得白夜，虽然冥府只有黑夜……
此刻冥府关闭一个时辰，算是给予孟女休息的时间，华颜坐在奈何桥头，“孟姐姐，既然你留此这么久，肯定知晓许多事。”
“殿下所指何事。”
“宣危。”
“冥主之事不可妄议。”
华颜立刻撒娇般，真把孟女当做亲姐姐，“好姐姐，你便告诉我罢，我定然不会乱说的……”
孟女被他磨得没办法，难得冥府来了个这般好动机灵的，孟女靠在桥栏之上，道：“殿下想知道什么呀。”
“嗯，他小时候脾性也是如此吗？”
小时候……孟女想了想，过去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小时候的宣危，她印象寥寥，“是个害羞腼腆的孩子。”
“害羞腼腆，反差这般大的吗？”华颜立刻坐直身子难以置信。
孟女颔首，“有些事是会让人成长的。”
华颜欲再问，身后便多出来许多鬼魂，他们被鬼差押送着，孟女没了闲散时间便只得继续熬制迷糊汤。
他的问题只好埋于心底，押送的鬼差从他跟前而过，那种熟悉的和煦的感觉让华颜看着那鬼差移不开眼。
“等等！”
押送的有四五个鬼差，华颜的一声惊呼，让所有鬼差停下回望，沈逐也在其中，华颜跑过去一把拉着沈逐的手腕，拉着他跑得飞快，不知道还以为他拐着沈逐私奔呢。
“殿下……”
跑了数步，华颜气喘吁吁的停下，“你没事吧，谢谢你当时救我。”
沈逐动了动手肘，被华颜拿捏得很紧，他面色依旧温柔，“殿下不必客气。”
声音也是温柔如山泉，不知怎的让华颜想到松竹，焚香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就像是处在嘈杂街巷，一见到他宛若身在静谧佛堂。
这不该是一个鬼差身上拥有的。
华颜正疑惑着感知到手腕处的挣扎，他低眸发觉自己拉着沈逐良久，忙的放手，“抱歉，是我失礼了。不知你的名字是……”他总不能称呼人家为鬼差之类吧。
“沈逐。”沈逐收回手依旧淡笑的回答。
华颜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头，“我老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分外的好闻，不染冥府的阴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