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给西域风情酒楼披上了一层墨色的纱衣,景浩然踏进店里的时候,给李啸玄递了个眼神。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往二楼的包厢去了。
风大已经把刚才在店里发生的事简单地同他说了,李啸玄此时要同他商议的,正是如何找机会去剑南走一遭。
景浩然抓着手中的羊腿啃了一口,满嘴称赞,完全没有听李啸玄在说什么。
李啸玄有些气恼,伸手去拍他手上的羊腿,却被景浩然侧身避过,他笑嘻嘻地道,“你家小娘子做的羊腿实在美味,我以为你看到我这副模样应该高兴才对,这可不是对她的褒奖么?你不是对此最与有荣焉么?”
李啸玄摇头,无奈道,“说正事要紧,阁老那边,可是商量好了?”
景浩然嗤笑道,“你这人,阁老是什么人物,还要陪你玩这一手?为了在你家小娘子面前给你圆过去,连阁老你都惊动了,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对她坦白呢?”
李啸玄愣了愣,他不是没有想过对她坦白,只是,“我没有信心她会跟我走。”
景浩然“哈”地一声笑道,“你,秦郡王,京城最尊贵的皇亲,你也会没有信心?哪个女人听到自己被你垂青不喜出望外眉飞色舞情难自已?你居然说你没信心?”
李啸玄皱了皱眉道,“她不一样。”
“呵——”景浩然无语道,“她哪里不一样?是少胳膊还是少腿?不过就是个女人——”
李啸玄听他这么说有些来火,莫名地就提高了声音道,“你不懂,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你见过的那些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景浩然见他面色不愉,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依然有些不以为然。
李啸玄揉了揉眉心,强抑着紊乱的心绪,重新坐下来,喝了一口大麦茶。透着炭火和麦香的茶水给了他一丝安慰,他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也不太明白她。”
景浩然挑眉,凑上来晃了晃羊腿道,“那不如就试试看她。”
李啸玄闻言有了些兴趣,问道“怎么试?”
景浩然道,“那还不简单?不过就是——看她会不会嫉妒。”
“嫉妒吗?”李啸玄听后,若有所思。
同样的夜幕下,黑衣人如飞鸟般掠过连绵不绝的屋檐,脚步轻得没有声响,而屋檐下的道路上,一个矮胖子正被人搀扶着往客栈走去。
就在一个无人的转角,黑衣人突然跳了下来,手上一抹寒光掠过,矮胖子看着那个人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酒顿时醒了,他颤抖着腿,啪的一声就跪了下来,连一旁搀扶着他的人也害怕着拼命往后退,可是夜已经深了,这里又都是大户人家居住着,高门广厦之间悄无人迹。
黑衣人瞥了一眼想要逃走的那人,却没有追上去的意思,而矮胖子刚想站起来,却被黑衣人手中的飞刀叮的一声穿破了手背,钉在了地上。
矮胖子啊地一声大叫,黑衣人手脚利落地隔断了他的声带,让他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黑衣人的眼微微眯起,矮胖子不知那是死亡的讯号,一只手鲜血淋漓,另一只手拼命想把飞刀□□,可是还没等他抽出飞刀,四把飞刀同时射向了他的双眼,心口和下身。
矮胖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喊,双目已盲,疼痛让他无法呼吸和思考,他感觉生命正在流逝,可最可怕的是,他感觉到那黑衣人走近,一把飞刀扎进了他另一只手掌,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地上不敢再动,疼痛让他全身冒着冷汗。
刀割过他的嘴唇,此时他早已失去了知觉,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月四看到那个跟矮胖子一起出来的人从路口处飞奔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等他循着他们的来路找到矮胖子的时候,矮胖子已经变成了死人。
月四拔出地上的飞刀看了看,随后收入了怀中,风大看到这枚飞刀的时候,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对月四道,“这件事,恐怕是瞒不住主上了。”
月四也面色沉重,都怪他一时疏忽,忘记了海棠对于侵犯主上的人从来不会手软,害他们失去了重要的线索。
但海棠毕竟是和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起受训,一起成为了暗卫,并且肝胆相照,从来两肋插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告诉风大,而不是回禀主上。
风大无奈道,“她执迷不悟,我想,主上虽未必会重罚,但应该是会让她吃些苦头的。”
“你不在意?”月四问他。
风大拿着手中的飞刀,透过夜色看着月四,神情讳莫如深,月四摇头,对他们这些情啊爱啊,他实在是有些爱莫能助。
海棠料理了矮胖子,自然知道李啸玄一定会惩戒她,可她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就像是为了得到关注而故意做坏事的小孩,内心还有些期待看到李啸玄对她动怒,至少,那一刻,她是在他眼里的。
飞檐走壁,熟门熟路地来到明珠的香闺,明珠正在梳头。
因为前阵子去大闹了王氏食铺,李啸玄着人转告明珠的父亲,让他看好自己的女儿,所以这几天,明珠正在和自己的父亲赌气,并且被严加看管着。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海棠去找她,并且帮助她离开。
让她找玉佩?呵,她怎么能让那么重要的东西再次回到李啸玄手上,落入那个女人的手中?
那个女人除了会做点吃的还会什么?如果没有李啸玄,她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想到这里,海棠捏紧了拳头,怒气无法平息。
飞身落地,推窗跃进了房中,明珠身后的婢女都大吃一惊,明珠瞪着镜子里突然出现的海棠,见她脸上点点血迹,颤声道,“你来干什么?”
海棠冷笑一声,看着她道,“主人让我来取你性命。”
明珠大惊失色,整张脸都发白了,颤抖着嘴唇道,“你,你说的,是真的?”话刚问出口,双腿就软得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海棠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她平静地看着明珠,一步步走向她道,“若非如此,我怎么会来这里?”
明珠惊恐地看着她的手,生怕那只手一动自己就命丧黄泉,心跳随着海棠的靠近越来越快,手心满是汗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
“真丑。”海棠皱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明珠一声尖叫,却被海棠死死地掐住了喉咙,明珠垂死挣扎,而一旁的婢女没有一个敢上前来,生怕做了替死鬼,也没有人敢去报信,她们都知道,海棠杀人可以在百步之外。
时间仿佛静止了,海棠忽然放开了明珠,轻声地笑了,“你真是怕死啊。”她拍了拍明珠布满泪痕的脸。
明珠哆嗦了一下,迷蒙着双眼看着海棠,不知死神的镰刀何时会挥下,让她不可遏制地内心颤抖。
海棠蹲下身,捏着明珠的下巴对她道,“我不会杀你,相反,我会救你,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王素素,或许你会成为郡王妃,你记住,我救你不是希望你放弃,而是——”
海棠从明珠眼中读到了仇恨,那种刻毒的恨让明珠的双眼发红,海棠满意地笑了笑,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站起身环顾了一遍她的香闺,叹道,“我违背了郡王爷的命令偷偷放走你,怕到时候会有别人来执行这项任务,你如果想好好的活下去,就找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吧,你不是还有个远房表哥么?”
明珠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从鬼门关口回来了,还傻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海棠为什么会知道她有一个表哥。
海棠挑了挑眉,看着她道,“你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收拾,我回去复命后,下一个来找你的人,一定不会有我这么好心,所以,你确定不要我护送你走吗?”
明珠如梦初醒,想到还会有人来追杀,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一切,她吩咐婢女收拾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打了个包就匆匆忙忙跟着海棠走。
几个婢女还犹豫着要不要去禀报老爷,海棠就已经抓着明珠,带着一阵风将人卷跑了。
将明珠带到了早已与人约定好的地方,明珠原先还心惊胆战,没想到看到那个站在庭院中等候的人,她立刻就绽开了笑容,扑上去就撒娇道,“表哥,明珠可想死你了。”
那人张开双臂将她接住,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有人同我说你被你父亲关了起来,先前还在担心你,这会儿见你无事,我也是放心了。你就安心住下……”
海棠没有听完二人琐碎的谈话,转身关了门就飞身上了屋檐。
才两下纵跃,突然被三名黑衣人围住了,她先是一惊,待看清为首一个手上的令牌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为何又来找我?我说过,上一辈人的事,与我无关。”
“我们主上让我们带话给你,你既是我鄯善后人,自当共谋复仇之事。”说完,就把令牌递给了她。
海棠一开始没有接过,那人硬是将令牌塞在了她手上,随后道,“那郡王不过当你是奴婢,你若倾心于他,待我们大事成后,就将他活捉了,逼他做你夫婿又如何,届时你是他的主人,想如何便如何,岂不妙哉?”
海棠接着令牌,没有回答,黑衣人也不多啰嗦,直道,“你如果想明白了,就到常安坊56号,凭令牌来见。”
黑衣人走了,海棠站在原地没有动,风大和月四找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站得有些僵硬了。
李啸玄得到海棠将矮胖子杀了的消息后震怒了,海棠被两名暗卫押着跪在地上,嘴角却是无所谓的笑容,风大站在李啸玄身后,也忍不住为她捏把汗。
李啸玄虽然恼怒,却对海棠不置一词,听着月四的回报,连眼角都没有看海棠一下,海棠直挺挺地跪着,目光始终跟随着李啸玄的一举一动,可是却未曾如愿看到自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矮胖子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再猜,如果留活口,恐怕知道的也不过就是那些事,一个传话的而已,对剑南雷家而言,不会有多重要,无非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王忠赞和雷家在私造兵器意图谋反。
但是鄯善的流亡组织显然与他们是有联系的,鄯善究竟有多少人,在图谋些什么,显然更需要关注,如果鄯善和靺鞨再有勾结,显然情势就非常紧迫了。
李啸玄和景浩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的神情都不轻松。
如果是外族势力和内部勾结,这般内忧外患,不得不让他们担忧。
等月四回报完了,李啸玄挥手让他们退下,风大僵硬地看着海棠,却见主上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反而摸不清他会如何处置海棠,与月四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有些忧虑。
然而李啸玄并没有下任何命令,只是让他们带她回去继续禁足。之后的很多天,他们几个都被派出去打探剑南雷家的情形和监视王忠赞的动静,无暇顾及海棠,而海棠也不安地等着李啸玄对她的安排。如果他要罚她,她肯定会欣然接受,然而,就这么不闻不问的吊着,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刀,让海棠更为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