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刚才是心里下意识地一急，不知道怎么，神使鬼差就发了那俩字过去，发完回头一看，又觉得不妥当。
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是太凶了吧。云婳看着那俩字儿，又生出点尴尬感，这让她决定赶紧补救一下。毕竟她们只是朋友，这样说话搞得和情侣一样，太尴尬了。
【云婳：……吗？】
这连起来，不就是个问句了——你敢吗？
心里的气好像松了一口，尴尬感也褪去些许，云婳暗自庆幸：还好水犹寒打字慢。
这多出来的一个字，让水犹寒觉得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她解释：这场戏很重要，会露脸。
意思是，如果上替身，观众看剧的时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云婳：你的手也很重要，伤口不能碰水。】
【水犹寒：云老师，我会多注意的。】
【云婳：有风险，尽量不要。我以前下水拍戏也裹过保鲜膜，有时候皮肤还是会被水打湿。】
【云婳：你的伤口还在愈合，如果浸水会有感染风险，说了不让我担心的（撇嘴）】
这个小小的、圆圆的一张撇嘴表情脸发过去，水犹寒就开始在屏幕那头缄默深思。
半晌，眉心的折痕与绷直的唇相齐缓和下来。
【水犹寒：云老师，我这就和导演商量，我不下水。】
【云婳：嗯，不用内疚，我知道你是个称职尽责的演员，给大家呈现完美的镜头固然重要，但是也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不要勉强。】
云婳还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包，以示安慰。
水犹寒做好决定，刚一抬头，就发现导演以一副慈祥的笑容看着她。
导演走过来，笑着问：“想下水啊？不想用替身？”
“岑导，”她摇头，还没说什么，就先被导演的话打住了，“我听见你和你经纪人商量的了。”
“其实用替身确实效果不好，可你现在手上又有伤，”导演说到这里仍是面带笑意，“所以我决定把这场戏延后，反正离杀青还有两个月，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再来单独补这场戏。”
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导演主动提出，连水犹寒看向他的目光中都透着诧异。“谢谢岑导。”
“不用太惊讶，我只是在找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导演笑笑就转身离开，接着招呼其他人继续拍摄去了。
其实他很欣赏这个演员，在这段时间剧组的拍摄工作中，他发现水犹寒属于多做事少说话那种类型，吃苦耐劳，演技又好。现在演艺圈里，能沉下心不浮躁真正把本职工作放到第一位的演员，已经是不可多得的了。
既然他是导演，为什么不能帮喜欢的演员开个后门？
今天一天的拍摄进行得都很顺利，导演发话，也没人埋怨因为水犹寒而临时换了戏的事情。
七点的时候，整个剧组收工，片场里的人都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陆续离开。
“我是来找陈敏的！你们让我进去，我知道她在里面！”粗鲁的喊叫声传来，片场外一个皮肤黝黑、表情凶恶的中年男人正无礼地推着阻拦他的安保人员。
他那双手好像很久没洗过似的，皮肤上沾着一些黑块，指甲缝里都是脏污的黑泥，安保人员都很想把手放下来不让他碰，可职责所在，必须忍着恶心拦住他。
身份不明的任何人，都不能在拍摄期间进入片场，何况这男人无礼又粗鲁，还不知道是想来闯什么事。
“陈敏！你出来！”男人唾沫星子横飞，加上声线粗砺语气不善，听起来让人极不舒服。
水犹寒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她看见一个女演员埋着头，神色不安地从旁边跑过去。正是陈敏，那个三天前主动送她面膜的演员。
陈敏跑到门口，看见男人以后，神情无奈又着急：“你，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你爸！我为什么不能来？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爸了？！”
陈敏没吱声，只是低头盯着地面，两个安保人员对视一眼，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想了想，还是收回手放他进去了。
接下来的事就与他们无关了。男人大步走进去，语气硬邦邦的：“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还有工作要做，戏还没拍完……”
“那好，那你拿点钱来。”男人答得很快，张口就要钱。
果然和她想得一样。陈敏道：“我不是前天才给了你……”
“那是前天的，你昨天还没给呢！快点啊！”男人一张满是脏污的手伸出来，不耐烦道，“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工作了给我点钱怎么了？”
“可是我前天已经给你了，”陈敏摇头，“我没钱了……”
“没钱？你当明星的能没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工作随便出去露个面都是钱。”男人说到这里，突然语气暴躁，“火了就忘本了是吧，连你爸都不认了。”
陈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演员，和明星根本不搭边。准确来说，明星和演员是两种职业，露面出席就能赚钱的那是明星，普通演员就只能靠着拍戏拿点片酬，薪水也并不高。
“我真的没钱了……下个月再给你。”陈敏脸都烧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在这儿站的特别丢人，片场里还有好几个没走的演员，都看着她呢。
她想男人快点离开，男人却不依不饶，甚至分贝拔高：“下个月？！下个月还有十天！你知不知道我输光了，现在外头都在催我还钱！”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都知道陈敏的这个爸是嗜赌成性，输光了就找女儿要钱。
可陈敏的生活，不仅如此，她的片酬本就不高，几乎全被她爸拿去赌了，她爸早已经被单位辞退，现在成天在各个赌场混迹，总是无止尽地找陈敏要钱，永远不知道休停。
他总觉得陈敏是明星，有钱，可陈敏那点微弱的片酬早就被他输光、拿去还赌债去了，偏偏如何解释他都不信，认为陈敏就是不肯拿钱给他，藏着掖着，所以时间一久，对她的态度就愈发粗鲁恶劣起来。
“爸，你这样我有再多钱，都早晚会被你输光。”陈敏的声音中已经隐隐染上了哭腔。
“好啊，你就是说你还有钱，不肯给我是吧？！”男人指着她大骂，“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你赚的钱不给我？！”
陈敏低声：“这个月的钱我已经多给你了，下个月的隔月再给。”
“现在给我！”
陈敏摇头，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打得她脸偏向一侧，清脆的巴掌声传到片场每个人耳中。
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陈敏被男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她也意想不到。隔了半秒回过神来，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只手捂着半边脸颊，眼泪在眶里打转。
片场里剩下的人愣了愣，赶紧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或是背过身去假意还在收拾东西，各自忙各自的，没人抬头。
凝滞的空气里尴尬感却没有减少一丝一缕，陈敏埋着脸不吭声，不敢去看那边任何一个人，要是有个地缝，她一定会钻进去。只有男人继续喋喋不休，“你马上给我钱！不然我就在这里不走！”
陈敏捂着脸不说话，低着头也不看他，男人又吼了一句，她才颤颤开口：“我现在没钱，也给不了你…你回去吧……”
“骗人！”男人咆哮，抬起手又要打她，不想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掣制了行动。
以为又要来的耳光迟迟没有落下，陈敏愣住，抬头，随后怔怔地望着水犹寒的背影。
男人还想动手，可手腕被水犹寒抓在手里，不管怎么使劲，就是动弹不得，他不由愤怒：“你是谁？！让开！”
这他妈的，一个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什么事！”他看了眼自己停在空中动不了的手，又叫又骂，可水犹寒不仅不理会，反而将他掣得更牢。
那双眼睛里寒光毕现，冷厉锋芒的目光直盯着他，水犹寒又就这么站着，沉默不言，好像身边的空气都冻结起来。时间一久，未免看得男人心底发怵。
有时候不说话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男人挣扎了两下，忌惮着她这股劲，怕她动手，最后只能大喊大叫：“我回去了！我走了！我要回去了！”
水犹寒这才放手，男人赶紧收回手，退了一步，指着陈敏：“你要不给钱就别回来。”说完就转身两三步跑远了。
陈敏此时只顾着看水犹寒，眼圈还在发红：“谢…谢谢。”
她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帮她，甚至刚才还在想，以后剧组里大家看她都会很奇怪吧。
水犹寒摇头表示不用感谢，随后便走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静静躺在手掌上，伸进陈敏的视野。
最好的安慰有时不过在这一举一动间，见闹事的人走了，陈敏的情绪不再那么敏感，其他几个认识的演员也纷纷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她。
陈敏在安慰声中用纸巾轻轻擦着眼泪，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同大家笑着说“谢谢”，同时目光透过人群，目送着水犹寒离去。
另一个城市的另一间酒店里，云婳笑眯眯戳着“旅行网”app。
水犹寒在哪个剧组，她已经知道了，她现在就把机票买好，明天休假，正好偷偷去看看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