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求(1 / 1)

江如听电话那头说了几句,然后飞快觑了眼韩际舟,对电话里道:“韩际舟在我旁边,队长你和她商量吧。”

她说完,便把救援队配备的特制卫星电话开了免提,然后递给韩际舟。

“黄叔,我是韩际舟。”韩际舟接过电话道。听江如刚刚接电话后的语气不太好,她猜想那边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心里忐忑地厉害。

黄生达语气有些低沉:“小韩,我们救援队遇到了马旁村转移下来的部分村民,据了解,这批主要是先走的老人和幼童,戚归应该是被安排到下一批了。”

“那他们可能还在山上……”韩际舟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小韩啊,”黄生达叹了口气,有些不忍把刚刚知道的某个消息告诉这位后辈,“我收到另一个不太好的紧急消息。”

韩际舟的心缩成一团,她双手交握像是在接受审判。

黄生达犹豫了,通话那端是嘈杂喧闹的指挥声、乱哄哄的交谈声夹杂小孩的哭闹,电话这端则是豆大的雨点敲打前挡风玻璃的撞击声和开着一条缝的车窗漏进来的风声。

明明那么闹,韩际舟却觉得寂静得可怕,静到她能清晰数出自己擂鼓般的每一下心跳。

半晌后,黄生达道:“我听气象台险情观测的朋友说,马旁村附近先后被两波大型泥石流冲击,造成的影响目前难以估计。”

“但是,按照这边的疏散干部的叙述来看,戚归所在的第二批人很可能遭遇泥石流了。”

韩际舟仿佛被人丢进深水,慢慢上浮的窒息感攥住她的咽喉,让她不得不急促地大口喘起来。恐慌和绝望在她心里交织。

她干涩地开口,发现自己哽咽得厉害:“他们……”

她想问队伍遭遇泥石流,其中的人们有多大可能生还,旋即又不敢再问。她知道泥石流的杀伤力来源于不可预知和快速冲击,如果能提前做出反应前往坚固的高地,有一定几率逃生。可是,对于一个群体来说可以讲几率,对于个体而言只有生与死。

一个从小在沿海地区长大,鲜少来山区,这辈子都没见过泥石流的姑娘,能不能在突然而至的灾害里从死神手里抢回自己的命?

韩际舟不敢深想。她只能不断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戚归足够聪明和冷静,她可以。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被激烈的情绪漩涡给溺毙,让冷静支撑着她找到戚归。

韩际舟定了定心神,改口道:“黄叔,你们接下来计划如何安排?”

“我分了一个小队协同这边的疏散干部把马旁村村民们带到山下安置点,我自己打算立刻带另一个小队接着进山寻找,恢复一点体力后马上就会出发。你们可以到山下的安置点去找另一队小队成员与他们汇合。”黄生达交代道。

“黄叔,我想直接进山加入寻人的行列。”韩际舟想了想,虽然知道这样很不顾大局,可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迫切地想早一点行动,早一分行动就多一点希望,只有动起来,她才不至于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小韩啊,你们到山脚后肯定都入夜了,夜晚辨别路线困难,现在由于塌方和泥石流,山里很多情况又都发生了改变,急着进去很可能只是无用功,没有必要。”黄生达果然不赞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没有计划贸然行动只会平白浪费人力物力,还给自己增加风险,何苦呢?”

“黄叔,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真的赌不起。”韩际舟苦笑,“哪怕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无用功,我也想搏一搏那一分有用的。”

“如果我放弃,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就直接失去了。”

韩际舟的话让黄生达再次沉默。

良久后,电话那端隐约传来集结的呼唤,黄生达道:“那好吧,如果你能说服江如带你进山的话,我就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打算一个人进去,我绝对不允许。”

“好。”韩际舟应下,那边电话挂断。

没了略微嘈杂的电流声和来自人的喧嚷,车内复又只剩下雨声和风声。韩际舟扭头看过去,只见江如目视前方认真开车,对刚刚黄生达的要求不置可否,完全没有要先开口的打算。

“江小姐,我出二十万聘请您做向导带我进山,可以么?”韩际舟犹豫了下,又道,“虽然知道这么提很冒犯,但是,我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了。或者您需要别的报酬我也会尽我所能满足的!”

江如面无表情地开着车,没答话,韩际舟看不出她的态度,有些着急道:“我不太了解救援行业的行情,报酬翻倍也是可以的。您刚刚应该也听到了,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现在很可能被困在山里,我实在是、实在是放不下她。”

江如觑她一眼,道:“挣了这钱也得有命花才行,而且,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就像队长说的那样,我俩半夜进山不但得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且效率也极低,很可能直到天亮都颗粒无收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用高风险去博那一点点可能,不是明智之举。”

“哪怕有一点机会我就得去做,也算是问心无愧求个心安了。不然,她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会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犹豫错过了最佳救援时机。”韩际舟痛苦地闭上眼。

她说着说着,眼睛酸涩:“不瞒你说,我是个公司管理,以前忠于选择最优计划,把效率和风险控制放在绝对的第一位。可是这次,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我在你落地之前听队长说过一些你的基本情况,那人能被你如此对待,也是幸运。”江如轻轻笑了笑。

韩际舟摇摇头道:“她付出的比我更多。”

“我以前总觉得,她就该走她的阳关大道,闲着没事往我这独木桥上跑纯粹是脑子被撞坏了。现在想想,阳关大道虽然平坦宽敞却熙熙攘攘,不一定是她所愿,我贸然替她做了决定,实在是太独断专行了些。”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以为我改了,实际没有,哎。”韩际舟定定看着车窗外附在玻璃上然后被风吹得飞快后退的雨滴,心中感慨万千。

身在局中的人很难看清自己,更何况有数不清的思量在影响甚至左右一个人做决定。这次突然的变故就像是一盆凉水浇醒了韩际舟,让她从徘徊中走出来。

她之前总想着戚归该为自己的事业和人生而奋斗,她自己则该像上一世的结局那样从戚归的人生里退出做个看客。因此发觉戚归出于对她的喜欢,连事业都差点放弃的时候,韩际舟是有些愤怒的。

可现在,她猛地意识到,无论是对戚归事业的期许也好,主动切断联系的“潇洒”也好,这一切都建立在戚归平安健康的基础上,她其实根本就无法承受失去戚归的可能。枉顾戚归的想法,远远地做个不用负责的旁观者,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和自我感动?

“人这一辈子看起来做出的选择不少,但其实关键的就那么几个,偏偏那几个错了就错了,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像你现在这样,还有补救的机会,是好事。”江如笑道。

“当然,你进山的决定也很关键,山里什么样的危险都可能碰到,你可要想清楚了。”

韩际舟点点头,听着江如的话若有所思。

离到马旁村所在的坡子坳山脚下至少还有两小时车程,此刻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韩际舟想了想,索性闲聊着问:“江小姐,你是因为什么契机加入救援队的呢?”

江如沉默了下才道:“我丈夫是当兵的,参与的救援数都数不清。大洪水那年子,他们离得近,也被要求出任务,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啊,对不起。”韩际舟见勾起了江如看起来不太愿意回忆的往事,连忙道歉。

江如摆摆手,表示没事,继续道:“后来听他战友说,当时是大堤忽然破了口子,他们拉人墙跳下去拦,他后来坚持不住没拉住战友的手,几秒钟人就没了。”

“这人啊,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子,一百六十斤,回来就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一张轻飘飘的薄奖状。图什么呢?”

“我那阵子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图什么?眼睛都快哭干了。后来走出来,也想通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咱们救援队。现在算算,这一干也有八年了,日子不等人啊。”

“江小姐,您很厉害。您丈夫看到这般景象,也会为您感到骄傲的。”韩际舟动容。

“我不像他,没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坚持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已经是极限了。”江如眨去眼角的晶莹,道,“你也别叫我什么江小姐了,听着生疏得很。叫如姐或者江队都可以。”

“你这几天被队长交给我,也算是我手下的人了。”江如嘟囔着。

她是蓝天救援队滇城分队的队长,韩际舟从黄生达的描述中依稀知道,这是朵组织能力非常优秀且异常果敢的野玫瑰。

韩际舟失笑,扬声喊了声“江队”。她知道,江如话里已经同意了带她进山的请求。

晚上十一点出头,车子转过一个急弯后,政府的安置点和相邻救援队营地发出的灯光出现在她们眼前。这些微弱的光亮在电力系统几乎被全部中断的当下,在一片漆黑的大山里异常显眼。

但所谓望山跑死马,即使在视野中离她们中途修整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临近半夜时,越野才终于开到营地跟前。

江如利落地拐弯,把车子开进用简易栅栏圈起来的救援队营地内。临近门口值守的两人听到发动机声,连忙跑出来。

“江队,你来了!”由于附近几顶帐篷内都有队员在休息,来人的呼声被压得低低的。

江如点点头,对两人熟捻到:“小虎、大金,你俩今晚值夜?”

“我们值前半夜,后半夜老孙他们来替。”叫小虎的男子是个看起来有些活泼的小平头,他摸了摸自己被剃得平整的鬓角,笑着回道。

“那行,辛苦你们了。对了,大金帮我拿两套装备,顺便和我搬一套液压切割机到车上。”江如转而对旁边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男子吩咐道。

大金没有问为什么,无声地离开去找江如所说的装备。

小虎则瞪圆了眼,看这架势知道了江如的打算,有些不可思议:“江队,你、你等会儿要进山?”

江如轻车熟路地瞄到营地被充作库房的帐篷,正准备走过去,听见小虎的问话,她随意回了句“是啊”。

“姐,不是,黄队不是安排好明天你带我们去轮换吗?”小虎着急地“噔噔噔”几步跟在江如后面追问道,不明白江如这般安排是为何。

“轮换的队伍由阿青带领,黄队在回程路上会通知你们的。”江如在库房里找到桶装的备用汽油,掀开帘子又走到车边去加油。

韩际舟在旁边有些局促地立着,感到无所适从。

江如看了眼,扫到一旁呆立的韩际舟,于是招呼道:“小韩,过来帮我一起给车加个油。哦对,忘了拿漏斗,你去库房油箱旁边拿一下。”

韩际舟应声而去,有事做的境况让她的局促稍减。

小虎见江如不理她,不依不饶道:“姐,为什么呀?明明安排好了怎么就要变呢?”

“哎呀,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吗?”江如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甩出一句“受人所托”。

小虎撇撇嘴,扫了眼刚要掀门帘从库房出来的韩际舟,也不压低声音,直直道:“不会是因为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外人吧?她让你带她半夜进山的?”

韩际舟当然听到了这毫不收敛的问句,她抬抬眼,不动声色地借着起身的瞬间打量了下那个叫“小虎”的小年轻。

年纪应该不太大,剃着平头显得挺精神,脑袋有些圆,然而滴溜溜乱转的眼让他看起来并不可爱。

韩际舟走到江如一侧,顺手拧开汽油盖子把漏斗斜放进去,对江如道:“江队,好了。”

小虎见韩际舟明明听见了他故意不压声音说的话却径直掠过他不理人,有些不爽,于是从江如另一侧绕过来把韩际舟挤开,数落道:“你这人连加油都不会,就不能帮忙把漏斗扶稳吗?笨手笨脚的。”

韩际舟对小虎连珠炮似的埋怨感到莫名其妙,她完全不理解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对她抱有敌意。

“小虎!”江如竖着眉毛打断他还要开合的嘴,严厉道,“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这是韩际舟韩姐姐,没大没小的。”

江如转而对韩际舟带着点歉意道:“江虎是我堂弟,今年大二。恰好这段时间放暑假他回滇城家这边,碰上我出任务吵着要过来。小韩,这孩子皮了些缺乏管教,我回去再收拾他。”

“没事的,小虎看起来很有朝气。”韩际舟微笑。

“谁允许你叫我小名的?对了,还没问你,是不是你强迫我姐带你半夜进山的?”小虎斜着眼看韩际舟,觉得这人浑身上下哪哪都透着股虚伪。

“很抱歉,确实是我拜托了你姐姐,我有必须要找的人还被困在山里。”韩际舟极有涵养地解释。

小虎“呵呵”嘲讽一笑,阴阳怪气道:“你一看就是来都没来过山区的城里人,我姐带你进去还不如带个棒槌。现在到处都是泥石流和塌方,半夜危险加倍,路都不好认,你这人有没有点同理心啊?”

韩际舟挑眉:“我和你姐在来时路上已经协商好了,现在你再怎么不情愿也没用。山里的风险你姐比你清楚,她既然敢带我进去就是考量过的。言语上的阻挠最是无力,除了让我们耳根子有点聒噪以外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劝你适可而止。”

小虎被韩际舟忽然的反击气了个倒仰,他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了韩际舟一眼,在江如动真格的严厉眼神下甩手回去值守了。

“别管这熊孩子,我们走吧。”江如揉了揉太阳穴,叹口气。

“江队,你连续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休息一阵吧。”韩际舟看着江如疲惫的神情有些不忍心,于是提议。

“没事,以前紧张的时候连续忙两天两夜都是常有的事,这点强度不算什么。”江如道。

韩际舟仍然坚持:“这次进山只有姐你一个人掌控全局,很多地方都要仰仗您的经验,不能让您累倒了。”

江如想了想,问:“小韩你开过山路吗?要不你来开,我在车上睡会儿也成。”

韩际舟心下有些暖。她发觉这位有些面冷心热的姐姐之前说着犹豫和不赞成,可真到了这里,却比谁都还要着急和珍惜时间。

她沉稳道:“我来这边自驾游过,能开的,姐你放心。”

江如不再多说,正好大金整理好两人用的装备,一手一个背包拿过来放到后备箱,江如谢过自家队员后朝韩际舟招呼:“事不宜迟,咱们出发。”

韩际舟小跑着进了驾驶位,试了试踏板和档杆,调整座位后流畅地点火,倒车,平稳驶出院子。

所幸进山之后的一大段路并没有遭遇大面积落石或者塌方,越野顺利前行。

在江如被颠簸路况晃出困意逐渐半梦半醒时,韩际舟忽然踩了刹车,扭头叫醒了她:“姐,前面塌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度,此刻的戚戚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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