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借口(1 / 1)

在前行路上,根据村民断断续续的讲述,韩际舟知道了戚归是跟着村民逃生,为了躲避泥石流爬到崖壁上去的。而与戚归在一起的另一个女人,村民说是拍戏时就和戚归住一起,韩际舟猜想那应该是白叶。

她迫切地想从村民口中知道关于戚归的更多,可惜村民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肺部,一路上咳嗽地厉害,最后在江如的制止下被禁止继续说话。

紧张的快速前行里,没有人再说话,韩际舟心头升起的那一小簇火却搔刮着她的心房,让她心中那缕混杂着忐忑的希望不断饱胀,最终变成一种鼓噪到快要满溢出来的酸涩情感。

同江如协力抬着担架埋头赶路的时段很寂静,韩际舟不由自主地想,戚归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她从心底里清楚地知道,戚归当然是坚韧的、强大的。从这一世初见戚归起,韩际舟都偶尔会被戚归身上那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惊艳,有时候甚至会生出一点羡慕来。

可现在,韩际舟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戚归应该被保护,她宁愿她在阳光下招摇,做一朵娇艳而脆弱的花,也不愿她再被霜雪压低枝头。

在逆境中展现的坚韧昂扬的生命力固然是美的,可这背后往往隐藏着悲剧性的因素作为代价,而一朵花原本不需要这些作为衬托,她只需要肆意而自由地活着,就够美了。

韩际舟为自己的心疼找到完美的借口。

“到了。”小队前行的步伐随着江如的话停下,不需要村民指示,那件被固定在石壁上迎风飘摇的荧光黄外套就是最鲜明的标记。

她们把担架暂时放在一边较平坦的地面上,望着三米高的石壁筹划起来。

“我攀爬还可以,之前也针对性训练过几次,要不我先上去探探情况吧。”江如道。

“我体力恢复比较快,可以打头阵,而且江队你上去了视野恐怕受限,不好兼顾全局,要不还是我去,方便江队你指挥。”韩际舟看似劝江如保存体力顺便请她指挥,实际的小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两人在下方说这话,谁也没注意到上方缝隙处探出一个脑袋。

“韩总?天哪,您怎么过来了?”韩际舟正要和江如进一步商量怎么上去比较好,上方忽然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嗓音。

紧接着,一根翠绿的藤蔓垂了下来。

韩际舟:……

她抬起头问:“白叶,你们上面情况怎么样?”

白叶心想,韩总还是那么喜欢冠冕堂皇地说话,明明人都坐不住找到这来了,连直截了当问一句都不肯。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白叶还是火速让韩际舟知道了她想知道的:“戚姐一直在发低烧,打寒颤,清醒时间也是断断续续的,我还好。”

韩际舟心下有点着急,便扭头对江如道:“江队,我直接上去吧。”

江如嘱咐了句让她小心。

韩际舟便借着挂在上方的藤蔓的力爬了上去。

有白叶的提前提醒,韩际舟在爬到缝隙附近时提前看了看,找到适合下脚的地方便横着翻身进去,踩到缝隙内的地面上。

这个缝隙空间不大,一半是开阔露天的,另一半则被上方凸起的岩石遮着,高度不足一米五,韩际舟想要站起来只能猫着腰。

她进来后,一眼就看到戚归蜷缩在有遮挡的那边,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整个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头放在膝盖上团成了一小团。

韩际舟一边快速过去一边低声问白叶:“你们在这待了多久了?”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白叶道。

“戚归一直在发烧?”韩际舟皱起眉,长时间发烧,即使是低烧也很麻烦。

“夜里忽然烧起来的,估计是着凉了。所以廖大叔才打算去冒险找救援队。”

韩际舟几步走上前,蹲下来把戚归的身子扶起来,发现她脸色差得要命,连带着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像一张苍白得过分的白纸。

韩际舟倾身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戚归的,感觉温度高得有点异常,不像是低烧。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赶路途中被夜风吹得体温过低,干脆让白叶过来:“感觉戚归温度有点过高了,白叶你再来看看。”

白叶也上来贴了贴戚归的额头,变了脸色:“之前戚姐体温没这么高!糟了。”

“她一直这么烧下去,要出事。”韩际舟握住戚归的手,感觉像握着一块冰。

白叶喃喃道:“外套是挂外面晾干了才给戚姐披上的,内搭的衬衫也是吹干了的,怎么会忽然烧起来?”

“一直低烧,导致身体应激反应了也说不定。”韩际舟语气沉沉,她当机立断道,“我们先把她转移下去,往外面送。”

韩际舟说罢,心神大乱之下因为起身太快碰了一下头,一时间倒抽一口冷气脸都扭曲了。

“韩总你没事吧?”白叶也被韩际舟的动静吓了一跳。

韩际舟摆摆手,顾不上自己,快速环顾一圈后心里有了主意。

她从自己轻了许多的背包里先翻找出一把多功能小刀,递给白叶让她把崖壁石缝中长的藤条割两根下来当绳子。从刚刚当做攀爬绳的那根藤蔓的结实程度来看,这种藤蔓在被摘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韧性都很好,应当可以托起一个人。

在白叶去忙碌之后,韩际舟小心翼翼弯下腰把戚归抱起来颠了颠重量。怀里的女人比她想象中轻很多,她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一点,生怕她像蒲公英一样被风一吹就飞走了。

做完这一切后,韩际舟心里有了数,于是便将外套给戚归穿好,将她抱到另一半露天的空地上去。正好白叶也已经手脚麻利地割下两根藤蔓拿过来,韩际舟将戚归背起,指示白叶用藤蔓做绳穿过她的肩膀和腋下,再在戚归臀腿下方绕了两圈并打结,形成一个秋千状的兜将戚归托起来。

然而,因为戚归处于昏睡中,手脚无力,韩际舟在尝试走动时,戚归会小幅度摇晃导致韩际舟重心不稳,这在平地走路时无妨,可在韩际舟打算将戚归背下崖壁的过程中却是个大|麻烦。

“戚归,戚归?听得见吗?试着把手环在我脖子上,用点力。”韩际舟扭头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唤道。

白叶在一旁,心道自己昨晚叫戚姐起来吃巧克力补充糖分戚姐都无动于衷,昏睡的时候简直是雷打不动,怎么都喊不醒,韩总怕是要碰壁了。

然后,她就看着戚归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手绕过韩际舟的肩搂住她脖子。

白叶:……戚姐我怀疑你在驴我。

“嗯?你醒了?”韩际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就是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让戚归听见,如果不能,就要再用一根绳子把她俩的背部也捆住,没想到戚归真的应了她。

戚归呼出一道热气,又昏睡了过去,对韩际舟后面的问句毫无反应。

韩际舟也不介意,乐颠颠地走到石壁边沿做滑下去的准备。

白叶心里平衡了一点,暗道这才合理嘛,就算戚姐对韩总特殊对待也不能特殊到衬托得对其他人没有心一样。

韩际舟蹲在边上试了试她爬上来时借力的那根藤蔓,有些担忧,于是让白叶帮忙又拿来一条藤蔓绑在凸起岩石上,两根藤蔓揉搓加捻在一起后,看起来结实了数倍,她心里才踏实了些。

韩际舟先把背包丢给下面的江如,然后握着藤蔓,脚踩石壁上各处的凹陷一点点往下滑。

就算戚归再瘦,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也比一个人大得多,韩际舟手臂紧紧握着藤蔓,向下的过程中渐渐感到吃力。

她额头见汗,滑完三米多的高度彻底站在地面上时,手都发麻了。

这时,戚归迷迷糊糊地支起一点身子,差点把她带得重心不稳往后倒去。

韩际舟眼疾手快扶住手边的石壁,无奈扭头问:“怎么了?”

“你好热。”戚归迷迷糊糊道,话里带着嫌弃。

“把一个百来斤的家伙背下来能不热吗?”韩际舟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满道,“你都烧到三十八度了我还没嫌你热呢,忍着!”

戚归委屈地瘪瘪嘴,又靠回韩际舟背上,结果她脖子上的薄汗全都蹭到了韩际舟肩膀处。

韩际舟表示她想打人。

算了,不能跟烧得神志不清的病号计较,不然不占理不说还容易把自己气死。韩际舟自我安慰着,走向江如,问道:“江队,戚归体温异常升高,估计从低烧到高烧了,咱们现在就动身往回走?”

“先物理降温。”江如一边快速从急救箱里翻出一包酒精棉片给戚归擦拭额头和手,一边有些担忧韩际舟身体状况,“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两人从今天凌晨被塌方挡住就开始下车徒步,直到现在,已经走了六七个小时,中间的休息也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现在江如有点担心韩际舟体力撑不住了。

“没事的,我还有体力储备。而且既然救援队已经在往这边开路,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碰上了,到车上再休息。”韩际舟摇摇头道,当务之急是把两个伤病员送下山。

见韩际舟坚持,江如便不再多说,转而招呼同样顺着绳子下来的白叶,叮嘱她一些抬担架的注意事项后,便让她同自己一起抬担架。

一行人急急地绕过半山腰往汇合线路那边赶。

不知道是不是用酒精物理降温起了作用,路上戚归短暂地醒来一小段时间。

韩际舟在疲惫的返程中忽然感觉有人用温度颇高的脸颊贴了贴自己的脸,紧接着,她额头上的一层汗被人用衣袖拭去了。

这可不是神志不清的人能做出来的动作!韩际舟欣喜转头,询问的话刚到嘴边,就对上一双棕褐色的眸子,即便这双眼眸因为长时间的昏睡仍带着些许迷蒙,却难掩其华。

韩际舟罕见地卡壳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你、你醒了呀?”

“唔,脑袋没那么晕了。”戚归动了动,有点不自在。她久违地和韩际舟说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虽有心起话题多说一点,又怕韩际舟说多了会消耗力气。

戚归纠结着,不仅纠结于是否开口,也纠结着是否要主动提出从韩际舟背上下来。

她贪恋这个不甚宽厚却给她极大安全感的脊背。昨晚在夜里发起烧时,夜间的山风寒凉得惊人,呼啸地被石壁上的缝隙切割成许多缕从她身上过,一点一点带走她全身的热量。有那么一刻,戚归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在濒死边缘。

现在,有一个人奇迹般地找到她,救出她,虽然戚归自己因为发烧热得惊人,对方更是因为长时间赶路热得像火炉,两个人都难受,但戚归觉得无比安心。她像是被拯救了,各种意义上的。

“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太沉了。”戚归最终道。

韩际舟沉默地赶路,半晌才回:“得了吧,把你放下来你也走不了几里路,烧这么久了估计跟软脚虾一样。”

戚归在韩际舟的嘲讽中笑起来,她自然能察觉言语下流淌的是什么,恼怒、心疼,还有一些更多的东西。不过戚归分辨不出多余的部分是什么。

戚归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什么,心情又低落下去,她闷闷地环住韩际舟的脖子。

韩际舟察觉到什么,问:“怎么了,要下山了还不高兴?想再在山上住一晚啊?”

“怎么现在不管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像嘲讽呢?”戚归嗔道,不过被韩际舟这么一打岔,低落的状态也从她身上消失了,她轻轻道,“我把你给我的星星弄丢了。”

“嗯?什么?”韩际舟没反应过来,她疯狂在脑内搜索自己什么时候送了戚归“星星”。

“没什么,有点可惜而已。”戚归撇撇嘴,她就知道韩际舟不记得。

多亏韩际舟记忆力出众,从回忆里扒拉出那次夜游,她恍然笑道:“我知道了,那个啊,你想要我再叠了送你呗。”

“算了,丑不拉几的。”戚归故作嫌弃。她忽地想到现今和韩际舟尴尬的关系,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不再说话。

走在前面有些气喘的白叶恰好听到这段,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不知道是谁昨天发现自己许愿瓶丢后,差点连命都不要也要返回去找,最后被廖大叔一掌拍晕才安分下来。

戚归在返程路上的清醒短暂地像是个意外,没过几分钟,她又沉沉睡去,再次陷入忽冷忽热的痛苦之中。

一行人一路疾行,终于在两小时后往山下去的路上碰到了前来支援的车子。几乎是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车子立刻掉头往医院赶。

据车上救援人员的讲述,他们在来时遇到两处塌方和一处大的落石,清理这些东西花费不少的时间,不然还能来得更快。

江如问起黄生达带领的那支队伍的搜救情况。

韩际舟坐在中排,挺直身子让戚归枕得舒服些,她还得圈着戚归不让她身子滑下去,注意力全都在戚归身上。

先开始,她还能偶尔分神注意一下江如他们的谈话内容,可当她无意间发现戚归手指上无数数都数不清的细碎伤痕后,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戚归手上怎么这么多伤?”韩际舟悄悄问旁边的白叶。因为村民廖大叔的伤势导致他不便移动,于是车子的整个后排都分给了他,方便让他平躺着,白叶则和韩际舟戚归挤在中排。

“应该是我们爬石壁时,被石头给划的。”白叶伸出自己的手示意韩际舟看,“当时情况紧急,连找东西包手的时间都没有,石壁上又没有其他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扣住石缝,太容易被划伤了。”

白叶说完,发现韩际舟翻来覆去地看着戚归的手,眼里的心疼都快凝出实体变成眼泪掉下来了。

白叶:虽然这满手伤痕看着是有点吓人,但是相比起能要命的高烧完全只是小伤吧?

她看着韩际舟害怕戚归碰到伤口会疼,轻柔地把戚归的手指舒展开放在自己膝上,不禁心疼地抱住了因为无人在意而格外凄凉的自己。

————

戚归在一片混沌中浮沉许久,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交替让她烦躁极了,想睡也睡不着,想醒也醒不来,别提多难受。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液体从手臂流向全身,睡意终于袭来。

再次有意识时,戚归是被饿醒的。

她在睡梦中都感觉到自己饿得喉咙发紧,只能抬起右手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试图缓解一二。

“戚姐,你醒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一股力量撑住她的背把她扶起来。

戚归努力地睁开眼,又有些不适应地闭上眼片刻才彻底睁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她呢?”

“谁?”白叶摸不着头脑。

“韩际舟。”

“哎对,韩总人呢?”白叶也疑惑道,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正要发信息,又听戚归问,“我睡了多久?”

“快一整天吧,昨天上午咱们被找到然后下山,现在是第二天上午。”白叶回。

戚归听着白叶的话,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过去这么长时间,韩际舟该不会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粗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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