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嘴唇上轻柔的触碰,戚归一下子呆愣住。她耳边好似在“轰轰”地响，连韩际舟的声音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片刻之后，戚归勉力憋住的眼泪如雨般落下,有一滴顺着脸颊滑进嘴角，被韩际舟抿进口腔,是咸的。
戚归哭着哭着，浑身都颤抖起来,韩际舟不得不退开一点距离,手忙脚乱地用指腹给她拭泪。明明纸巾就在一步之遥的床头柜上,起身就能够到,却没人想起去拿。
靠坐在床头的女人是那样单薄而瘦削,当她颤抖着流泪,就像被风吹着打旋去往未知远方的枯叶，那种苍白的脆弱感映在韩际舟眼球上,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知道,戚归的不安并没有消弭。
于是韩际舟只能把戚归拥进怀里，用上一点力气认真拥抱她，企图用体温的传递来让戚归感受到坚定与爱意，还有戚归最匮乏的安全感。
她在戚归耳边道：“阿戚，我坐在飞机上的时候一直在想，我们走到现在,相处的距离一变再变，中间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韩际舟长长叹息一声,接着道：“我又想，明明两个相爱的人，却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让你痛苦不堪,这是不是对你太不公了些。”
“更何况，追根究底，心结的源头竟然还是上辈子。想到最后，我觉得有点荒谬。”
戚归在韩际舟的喃喃自语中缓缓抬头去寻韩际舟的眼。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哭，只是过去没有流出来的眼泪积聚到一定程度，就像超过水位线的水库，一旦泄洪，便不可能戛然而止。她努力克制着，却还是无法完全止住自己抽泣的生理反应，只能一边打着小小的哭嗝一边问韩际舟：“际舟，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韩际舟失笑：“是不是我的告白太突然了，没有铺垫显得不够深情？那我要再说一遍。”
她轻佻的语气忽然庄重，低了声音肃容道：“戚归，我喜欢你，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判断依据是我对你有占有欲和不纯洁的欲望，这已经是我无法再自欺欺人的部分了。”
戚归知道韩际舟在努力安抚她，而她的言行也确实奏效了。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韩际舟又道：“巨变当前，确实很容易想明白很多事。以前有些事我没想明白，所以拒绝了你，在这里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笨蛋。”戚归竖起一根手指止住韩际舟接下来的话。
她嘴角翘起一点点，睫毛上悬而未坠的泪珠在眨动间一下子落在脸颊上，韩际舟便飞快抬手又给她拭去。
长期练琴的手指垒着一层薄茧，在擦拭间与戚归娇嫩的脸部肌肤一摩擦，肌肤便很迅速地变红些许，韩际舟发现了这件事，手指生硬地停住。她这才想起去拿纸巾，正要把手放下来起身，戚归却握住她手腕，凑近了道：“别动，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韩际舟蜷缩了手指从戚归脸颊上移开，尴尬道：“我先去给你拿纸巾。”她在这时第一次有点嫌弃起自己手上的茧。
戚归捕捉到韩际舟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神色，猜到了韩际舟的心思，于是手指上移握住韩际舟的手，摩挲了下韩际舟的手指，又凑近一点：“不，我喜欢你给我擦眼泪。”
此时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足十公分，韩际舟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眼前人无意识地揉捻，头皮有点发麻。
戚归没有察觉异样，而是对她道：“际舟，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对我的喜欢是出于别的一些什么，不管是怜悯还是愧疚，抑或是天灾之下的吊桥效应。我不希望你是由于这些才对我说喜欢。”
听到戚归的话，韩际舟正色。她想了想，认真道：“这个问题我仔细思考过了，答案是否定的。我同你一样，一直认为喜欢该是种纯粹的感情，不应该掺杂质。”
“事实上，没有这次的事件发生我也依旧会喜欢你。这次的事件更像是一个催化剂，让我原本拒绝看清的一些事浮出水面了而已。”韩际舟低低笑了声，敛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她也就出神了那么一瞬，便转而语气上扬道：“阿戚觉得我这波表真心够真诚吗？”
戚归也极配合地故作思考状，片刻后点点头鼓着腮帮子勉强道：“暂时相信你好咯。”
这时两人双双意识到她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韩际舟深深凝视眼前人泛着粼粼波光的漂亮眼眸，受到蛊惑般靠近一点，眷恋地吻了吻戚归的嘴角。
她随后又微微抬起头笑着亲了亲戚归的额头，把她拥进怀里。
戚归无声回抱她，心下无比安心。她知道亲吻额头代表忠诚与守护，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誓言。
静谧的气氛刚刚铺展开来，忽如其来的敲门声将其打破。
韩际舟反应极快地坐回床旁的小板凳上，高声道了句“请进”。
在来人还未进来的几秒间隙里，韩际舟与戚归默默对视了眼，从对方眼里不约而同看到了小情侣刚刚确定关系，还未向亲友公布恋情时的心虚与羞涩。
“你好，该换液了。”戚归的责任护士抱着病历本进来，对戚归点头示意，后面还跟着白叶小尾巴。
白叶看见韩际舟在床边毫不意外，无声地朝她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韩际舟回礼时听到了护士小姐姐忽然拔高的音调：“小戚，你的留置针是怎么脱落的？没有发觉吗？”
韩际舟一回头就看到护士举着戚归的手背眉头紧皱，手背上有一小片淤血导致的青黑，而戚归则讪讪地笑着不敢说话。
“这么大片的淤血，针头不是自然脱落的吧？你是自己拔的？”护士语气不太好地继续追问。
戚归显然没有想到太好的说辞，只能将沉默是金的金玉良言坚持到底。
韩际舟脑子飞转，瞥了眼护士的胸牌后主动接话道：“王护士长你好，我是戚归的家属，刚刚是我疏忽了，可能在把碗递给戚归时没注意，把针头扯落下来了，实在是对不起。”
王护士长麻利地给戚归处理了下，因为左手手背有淤血，不得不将留置针重新扎进右手背，再挂上新的输液瓶。
她做完这一切才没好气地瞪了眼韩际舟，道：“你该对小戚说对不起，对我说有什么用！你是她姐姐吧？就没见过这么粗心大意的家属，输液针掉了都没发现。下次注意点儿！”
韩际舟连忙一迭声地应下。
王护士长换完液后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韩际舟目送王护士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回头就见戚归望向她这边，见她看过去就朝她悄悄吐了吐舌头。
韩际舟面色无奈地朝戚归摊手。
透明人白叶在一旁把两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感觉她俩之间的氛围有点怪怪的，于是在心里暗忖：这两人又和好了？
韩际舟扭头扫视到床头柜上的保温桶，想起什么，对白叶道：“对了，白助理，等会儿还要麻烦你帮我把保温桶送回酒店，顺便清洗一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哦，顺便帮我从酒店带套换洗衣服过来吧，今晚我在这里陪护戚归，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两天辛苦你了。”韩际舟衷心地感谢着。
白叶慌忙摆手：“没有没有，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她顿了顿，脸上现出犹疑神色，“韩总你也好久没合眼了，要不今晚还是我来吧？”
“我今天白天睡了一觉呢，你才是一直连轴转，更需要休息。”韩际舟温和道。
戚归在一旁听着她俩的对话，无语：“我又不是病得快要挂掉了，用不着你们陪护好吗！床头就有铃，有事按铃请护士帮忙就好，你俩别推来让去了都给我回去睡觉！”
“放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啊，反正隔壁有陪护房，我到时在那睡就行了。”韩际舟笑道，“说不定医院的床还比酒店软呢，我正好试试。”
戚归拿韩际舟没法，又不好意思直言答应，于是扭过头自顾自拿起手机发消息，算是默认了。
韩际舟见戚归有自己的事要做，便把保温桶里的粥全部倒在了一个大碗里，嘟囔着：“我还没吃饭呢，先吃个午饭。”她将保温桶递给白叶后，自顾自坐在板凳上喝起粥。
白叶被病房里奇妙的气氛震得摸不着头脑，索性接过保温桶后径直悄悄离开。
白叶刚出外面的小客厅带上套间大门，就感觉到衣兜里手机一震，打开来是戚归的消息：“叶子，韩际舟今早什么时候从医院走的？”
白叶虽不知道戚归问这个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早上七点过吧，你退烧后韩总才走的。”
对面静止十几秒后，发来：好，我知道了，谢谢。
“这两人，奇奇怪怪的，干嘛不当面问啊？”白叶摇摇头，把手机揣进衣兜。
戚归凝视聊天框内白叶发过来的消息片刻，在心下盘算着：际舟早上七点从医院离开，中午十一点又带着饭过来，还自己熬了粥，中间满打满算，大概也就睡两个多小时。
她默默抬头朝小板凳那边望去，见韩际舟伸直了无处安放的长腿，局促地坐在板凳上捧着大碗喝剩下的凉粥。
女人头发有些蓬乱，衬衫皱巴巴的，顺着往下一看，裤腿上还带着些泥点子。戚归回忆了下，记起韩际舟穿的还是上山救援找到她时的那一身。
戚归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她第一次在曙光的会议室见到韩际舟时，韩际舟穿一身剪裁得体的修身小西装，头发打理得精致而一丝不苟，还在脖子上用繁复的花式结系一条配色大胆却又无比衬她的丝巾。当时她在心里腹诽这人是个闷骚鬼，像开屏的孔雀。
戚归莫名有些鼻酸。
作者有话要说： 说开了就没啥问题了，阿年的爱情观就是凡事商量着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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