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屠龙(九)(1 / 1)

“你说什么?”那个东明部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不留下?”

原本只是沉默的弟子们都面露惊色,望向南梦,期盼他让全祺改口。

即使全祺离开多年,但他们都知道有朝一日总会回来。

这么多年在外,作七尊之首,为天下剑道楷模,和苍青再无联系。

可每每苍青与其他门派有大冲突时,全祺还会偏帮几分。

三年前人群里一个外门弟子,和无数人在秘境里被困住,全祺从上空御剑而过,他不抱希望喊了一声师兄。

在无数其余门派弟子羡慕的目光里,全祺降剑俯身,抬手出手相救。剑光清冽,面容模糊不清,有些漫不经心疏淡温柔。

全祺待苍青是不同的。人尽皆知。纵然身在天下,剑落九州,但世人眼中他身上永远打着苍青的标签。

若不是如此,清泉有两位七尊,早已经越过了苍青,怎么可能并驾齐驱,甚至偶尔压清泉一头。

南梦看着全祺,没有再开口。

全祺直接御剑出了临渊殿,有人要拦他,尽管他修为未复,御剑却还是远远胜过。

明辉境的全祺正是初少年时境界,要走,没人拦得住。他们也没有颜面动手。

过灵石栈道,山下站了一片人。全祺看了一圈,似乎是错春城里的各家分支。

他黑衣白发太引人注目,那些人低声言语。

楚国皇室宗师子弟楚淮澄早就收到过此人的消息,惊讶道:“明辉境?之前的消息里,他不是浩然境吗?”

“转眼就突破了三个大境界,后生可畏啊。”寒山寺老人笑道。

正在他们议论时,南梦突然从山中追出来,喊他:“师兄——”

众人脸色陡然变化。

后面远远看着的苍青弟子也是神情难看。

“全祺?”顾家子弟心神微动。

“南梦师兄,”苍青弟子焦急道,“此事……”

“这是我师兄……衣钵传人,”南梦没有走过去,也没有看全祺,转身回了苍青山中:“离开苍青之后,就当再无牵扯。”

全祺明白南梦的意思。

寒山寺,顾家,金陵宗室,都是与他有旧的家族。当着各家分支的面透露他与“全祺”有关,至少比只有分道扬镳的苍青山知道他身份的好。再无牵扯,总会有人拉拢他。

他没有回头,下了灵石栈道。

还没走出几步,顾家子弟就跟了上来。

“何事?”

“道友与全祺是什么关系?”

“……师徒。”全祺没拂南梦好意。

“有何证明?”楚淮澄也观望着跟来。很显然,苍青山没什么特别消息,这个少年反而有些不寻常。

全祺拿出帝姬铃:“当日在我……”他停顿一下,“在全祺手中。”

楚淮澄那时在场,认了出来。

看到楚淮澄面色变化,顾家子弟已经确认了此事,笑道:“道友在风梦还没见过四城风光吧?我可以领路。”

“顾公子此言差矣,”楚淮澄道,“这天底下最好的去处就是金陵皇城。世家不过百年荣辱,王朝却是滔滔江水东流不尽啊。”

顾家子弟面露不快:“人间王朝,那可说不定。”

“人间世家,又能脱俗?”

全祺刚要开口,察觉远远跟着些人,他回过头,是先前那几个苍青内门弟子。

他面色平静,既无不满也无讥讽。过了一会儿,又见一些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楚淮澄挑眉,看少年的态度显然也是不知情,便道:“我竟不知道苍青山弟子有这好心,送人下山?”

“与你何干?”其中一个苍青弟子冷冷道。另一人拉住他,抬头看向全祺,见全祺没什么反应,只好看向楚淮澄和顾家子弟等人。

“能否请几位回避?”

顾家子弟笑了笑:“回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话,不能痛快说?”

“……临行前,能否问几件事。”那人又看向全祺。

“说吧。”全祺不置可否。

苍青山弟子面面相觑,只得当着众人面咬牙开口。

“若是等到少教主回来,事情兴许有所转机,”这就是他们之前沉默的原因,没想到全祺直接走了,“苍青与你……你师父相互成就,双剑之名天下皆知。难道就非走不可?”

“因为他从不是苍青的剑,从前不是,以后不是。”

“当初九死一生……当初你师父九死一生为苍青执剑,力挽落魄荣光,”那个弟子自知失言,仓皇改口后眼眶仍红了,“若非如此……若非是他,我怎么会拜入苍青!”

全祺平静道:“抱歉。”

见他无动于衷,跟来的众苍青弟子都面露绝望。在苍青陡峭山崖深处,有无数未露面的弟子暗暗以心神关注着这里。

“……最后一个问题。”最开始开口的苍青弟子道。

“好。”

“从苍青到清泉到金陵,兜兜转转无数家,被人耻笑辱骂戏谑在文人口中,是不是还对苍青弟子有所不忍,”

“冬二!”旁边人道,“你太放肆了。”

“当时小人以此攻讦……攻讦全祺师兄,尚且未曾在意,依旧在天下聚首时笑点苍青弟子,是不是,”

全祺抬眉。

众弟子已经察觉到楚淮澄投来狐疑目光,纷纷开口阻拦。

“够了……”

“别再说了。”

“今日不过是几句闲言,难道金陵没有流言嘲讽?难道清泉没有过千里追杀?”那弟子几度被其余师兄弟喝止,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必然引起楚淮澄他们的怀疑,却也顾不得了,“你真要走?”

其实弟子只想问一句,你真要走,凭什么。

苍青最潦倒之时有他和闻忧,闻忧坐镇山中,他年少仗剑天下。

如若天下风光有十筹,当时苍青该独占七筹。

正如之前所说,互相成就。在决裂之前,苍青已经待他极好,最好的修习资源,万人之上,首度掌权剑罚殿责罚同级护法,处处以他为先。即使他冒犯老教主,也未曾如教令驱逐,只让他待罪。

是他非要离开,是他不顾良言相劝,是他一意孤行。

后来清泉难道没有伤他?难道那夜风雪千里剑光追杀,他没有力竭雪中垂死?后来金陵难道无人讽刺他?离开苍青又离开清泉,甚至以此开了“三姓”诗会。

既然都一笑置之,为何偏偏对苍青耿耿于怀。

多少人为他来到苍青,多少人流连瘴气林前,多少人抚摸过长阶之上他习剑巨石。剑罚殿何等严酷,亦有人因他穿上灰衣,只为了做前殿主的一个剑罚弟子。

听说灵石栈道是为他搭建,天下名匠千里迢迢自请而来,连皇城九重天都因此惊动。

多少人为他和别人茶楼争执,苍青山是不是魔教,他是不是恶人,那么多的口舌刀剑纷争,甚至庙堂之上亦有他拥趸和仇敌。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几句闲言,又要第三次离开苍青。

既然能为苍青弟子出手,也有过心存不忍,为何非走不可。

牵扯上了金陵,楚淮澄不乐意了:“金陵怎么了?金陵拿过全祺什么好处?何况那……那诗会,我堂兄早派人取缔了。你们苍青自己烂,别牵扯旁人。别听他胡说,你师父可喜欢来我们金陵了。”

一直意兴阑珊没什么兴趣参与的清泉弟子也道:“全祺当初习我清泉剑法,长老们是惜才,让他此后与苍青割席。这很过分?过分的是他吧,练我清泉剑,却还点苍青弟子。”

顾家子弟也帮腔:“不错,人在清泉清清静静修习,还不是你们苍青大张旗鼓找人。不对,还是第三年才开始找人,那年苍青新入门弟子惨淡啊,想起来有全祺的好了?”

“没跟你们说话。”那苍青弟子道。

寒山寺少年僧人淡淡道:“若非你们找上门,全祺尊上还在清泉好生修习。在苍青数年,除了收拾苍青的烂摊子,以自身荣光一肩担起苍青多年地位,你以为当年落魄的苍青山,真能给他什么?”

“这就是原因吗?”苍青山中,有弟子传音,“只因为苍青当年落魄?”

山中万籁俱寂。

各家子弟都是目露厌恶。

明明说得清楚,苍青落魄之时是全祺力挽狂澜。后来苍青如此,与金陵清泉之事怎么能相提并论。苍青与全祺的恩怨是纠葛不清,偏要拉各家下水。

全祺沉默不言。

苍青山中数道剑光亮起,愤恨自己的门派为人轻视,还是被这个曾经最为敬仰的师兄轻视。不知是谁忽然出手,引得山中都是剑光射去。

楚淮澄和顾家子弟都是目光骤变。

出剑之后,许多弟子都已后悔:“小心!”

闻忧一路赶回来,接到南梦传音玉简得知了发生的事,匆匆到了山下,听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落身斩下数道剑光,穿着隐藏面容的黑袍,改变声音侧头,

“既然已经决意割席,为何还心存不忍?”

全祺看着他,心想我是在酝酿。

闻忧知道全祺认了出来。身为苍青山少教主,却让对方说出苍青种种龃龉,似乎确实是太偏心。

全祺终于开口:“不是。”

“当时天下动荡,离开苍青之后,清泉不能一家独大,否则难以抗衡妖魔。”

“而今四海清平。”

九死一生,接下重担,千夫所指恶人,受尽冷眼嫉恨。

“当初种种,不必再提。”

不是对苍青难以放下,不是对苍青弟子仍有同袍之谊。

全祺转身,走出了苍青山下碑石。

楚淮澄看向还在原地的苍青众弟子:“果然是魔教,只会暗箭伤人。当年祸害全祺,现在还想祸害他徒弟。”

“你说什么!”一个弟子愤懑要说什么,“他是……”

闻忧摘下黑袍,抬头道:“看来我不在的几日,发生了不少。”

众弟子连忙行礼:“少教主。”他们心中惊震,没想到刚才背刺苍青的黑衣人竟会是少教主。

顾家子弟转过头,看着那道人影走远。

玄衣负剑步行,苍青万里风相送。

应谢当时白虹剑,孤身囹圄深陷,剑走锋偏。

应谢狼藉无怨言,白雪落花满肩,辞谢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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