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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1 / 1)

谢闲进宫了。

这是从冀州回京复命后,梁帝第一次单独召他进宫。

镇国侯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前,莫飞带着小板凳跳下车,将小板凳放好,开口:“爷,到了。”

谢闲掀开帘子,躬着腰从车厢里出来,他踏着小板凳下了马车。等着莫飞将佩剑交于侍卫后,谢闲这才慢慢走进宫门。

许是万寿节与新后的册封大典时间相差不远,现在宫中各司都在紧密筹备这两大盛事,忙碌却不热闹。

谢闲一路所见,宫中寂静非常,呼呼的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是为数不多的声响。明明喜事将近,可这偌大的皇宫却比平日里更加阴冷。

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脸色苍白麻木,一个个眼睛幽黑的像一滩死水,没有情绪也没有生气。掌事女官在催促,声音却在颤抖。

禹王跟在后面,神色有些恍惚。

他们路过谢闲没有对他行礼,仿佛他不存在般。

谢闲微微垂首,泛着冷光的琉璃镜后的淡漠的视线扫过他们手中托着的物品。

白绫、毒酒。

迎面而来的禹王微微抬头,无神的眼望向谢闲,他走到谢闲身旁脚步微顿,谢闲看着他:“禹王殿下。”

禹王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一些波动,眼底翻滚着莫名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越过谢闲跟着方才那队宫女太监走了。

谢闲看着禹王丧失了意气的背影,心有疑问,他开口:“近日禹王那里可有古怪?”

莫飞沉吟:“禹王府一切如常。不过有消息称,昨夜陛下噩梦缠身,今早便倒床不起,龙体衰弱,而后召见禹王殿下,命禹王殿下作监官去妙湘殿办事。”

“妙湘殿?”

莫飞瞟了一眼谢闲,暗自观察谢闲的神情,只见谢闲眉头慢慢蹙起,低声提醒:“是禹王殿下生母,疯癫了的容贵妃所居之处。”

谢闲忽的笑了起来,笑声很低,几乎不可闻:“他是真的不怕禹王对他恨之入骨。让儿弑母,有意思。”

谢闲和莫飞走出了不远。谢闲心中一直计较着容贵妃。

这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做了噩梦受到惊吓,与容贵妃何干?

容贵妃,容贵妃,容贵妃……

谢闲猛地停住脚步,向后望向禹王离去的方向,抬起脚步向着那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语气阴郁低沉:“去妙湘殿。”

“现在?可陛下召见您啊!”莫飞着急惊呼,“那可是后宫啊!外臣不得入!”

可他看着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谢闲,便知道这妙湘殿是非去不可了,只好认命的小跑着跟了上去。

等到谢闲他们走到妙湘殿宫门口时,被看守的侍卫拦下。

“侯爷,外臣可不入后宫!”

而此刻妙湘殿内尖叫声、嘶吼声、怒吼声,混在一起颇为嘈杂连连不断。

谢闲阴沉着脸瞥了莫飞一眼,莫飞轻叹,动手将那些侍卫牵制住。

“殿下,陛下旨意,是让您亲自送贵妃娘娘最后一程,以全您与娘娘之间最后的母子情谊,是圣恩。”

“您万不可违抗皇命!”

谢闲踏进了妙湘殿,穿过前院快步向大殿走去,远远的只见一个疯癫的美妇人被两名太监控住,她被迫跪在地上,头发凌乱的散开。

美妇人被掌事女官钳制住两颊,禹王拿着装满毒酒的酒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已经慌乱,站在美妇人面前却迟迟不肯动手。

禹王摇头喃喃:“不,不行……”

女官呵斥:“殿下违抗圣喻是大不敬!”

“再给我点时间,我可以说服父皇收回旨意!”

只见禹王和女官争辩不休之时,那美妇人用尽了气力挣脱身上的桎梏,站起身向禹王冲过去,猛地夺过他手里的毒酒,一饮而尽。

顿时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清澈透明的酒水顺着美妇人嘴角滑落,酒杯落地摔成了粉碎,刺耳的声音划破这大殿上的无声。

“母妃!”禹王瞠目欲裂,双眼通红,连忙扶住美妇人——容贵妃。

皇命已成。

“殿下,离药效发作还有一柱香时间,趁此机会,您与娘娘多说点别离话吧。”

女官说完,便带着宫女太监走到门口,而后就碰上了谢闲。

这时他们对着谢闲行了一礼,却只觉谢闲看他们的眼神让他们胆战心惊,低声告退,快步退出了妙湘殿。

谢闲走进大殿,入目便是一对母子最后的温情。

容贵妃混沌浑浊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她纤长如青葱的双手慢慢抚上了禹王的脸,眼里噙满了清泪,但她的声音却格外嘶哑难听,像是古稀老人,与她看上去的年龄不符。

她看着禹王泪流不止:“景瑜我儿,母妃这就是走了,你莫要对你父皇怀恨,也莫要去争权夺利,你能平安度过一生是为娘最后的心愿。”

突然容贵妃收敛哭意,神情恍惚,原本清明的眼神再次染上疯狂:“听清楚了没有!不要去和你父皇作对!他是冷心凉薄之人,是比后宫还要可怕的吃人的妖魔!跟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惨死在他手里!他是妖魔!”

禹王看着又变得疯癫的容贵妃,眼底染上哀伤,语调很轻,几乎是自言自语:“母妃,儿臣定会为您报仇!”

谢闲看着即将死别的母子,心中轻叹,本不想去打扰,但有些事再不问便不会再有机会了。

谢闲开腔:“贵妃娘娘。”

禹王率先转头望向他:“谢侯爷,外臣私闯后宫是重罪。”

谢闲不卑不亢:“我有要事向娘娘请教。”

容贵妃应声看向谢闲,看清谢闲的模样后,瞳孔猛地一缩,茫然和疯狂被惊恐代替,她猛地抓住禹王的手臂,尖叫:“谢婉懿!你是谢婉懿,你是来索本宫的命的?!”

谢闲刚刚踏出一步。容贵妃再次尖叫:“你不要过来!”

谢闲蹙起眉头一步一步慢慢向她靠近,放轻声音:“娘娘,你知道敬孝安皇后是怎么死的,对吗?”

容贵妃别过脸,惊慌失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不!本宫不知!”

谢闲刚走到她面前就被禹王拦了下来。

禹王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谢侯爷,请自重!”

谢闲没有搭理他,只是紧紧盯着容贵妃,想在她身上找出蛛丝马迹:“当年陛下还是皇子时,你与敬孝安皇后一同嫁进王府,你们关系好到如同亲姐妹……”

“谁跟她是好姐妹!若不是她,太子哥哥怎会不倾心于我,我又怎么会嫁给宁王!”容贵妃癫狂之极,忽而大笑,“她不是喜欢宁王吗,最后不还是落了个那般的下场!”

话音刚落,容贵妃脸色一变,发黑的血从她口中吐出。她抓着禹王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轻飘飘地摔倒在地,血流不止。

禹王大惊,连忙跪在地上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中。他低垂着头,肩膀颤抖,不断压抑自己在爆发边缘的情绪:“母妃,您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

毒药发作了,她的时间到了。

容贵妃如同回光返照般,神色恢复往昔,温婉大方。她倚在禹王怀中,口中的血如泉涌,她抬眼看向谢闲,语气虚弱:“陛下最像先帝,脾气、秉性、心机、手段……”

“我知道。”

容贵妃猛地坐起看着谢闲瞠目欲裂:“你不知道!他坐上那个位子的手段和先帝并无二般!”

谢闲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容贵妃没有回应他,而是痴痴地笑了起来,视线落在谢闲身上,却又飘忽的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我这一生,何其悲哀。”

“太子哥哥,澜儿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母妃!”

谢闲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妙湘殿的大殿,身后响起的是禹王撕心裂肺的悲痛。

他走出妙湘殿,慢慢穿过御花园。

最后他停在承乾宫的门前,微微仰头,炽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刺痛他的双眼,大大眼里似乎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

他怎么忘了,幼年时初见容贵妃,她也是抱过他,对他以姐弟相待,待他极好……

如今时光荏苒,当年的真心现在还留了几分。

“爷,陛下让您进去。”莫飞低声提醒。

谢闲被拉回了思绪,他跟着站在门口等候他的福延一起进了承乾宫,踏进内殿,只见骨瘦如柴的梁帝倚靠在榻上,面前放了一小桌,桌上摆了一副棋。

“陛下,侯爷到了。”福延道。

梁帝看着棋局,对谢闲招了招手,示意谢闲过去。

谢闲走到他的榻前:“陛下。”

“坐吧,陪朕下盘棋。朕与衍之已有多年不曾下棋了。”梁帝声音很虚弱。

谢闲应召坐在梁帝对面,执白子。

黑子落定后,白子紧跟其后。

一时间黑子白子像是正在交锋的两军,杀得难解难分,棋局变幻莫测,波诡云谲,一子便可逆转局势,颠倒乾坤。

梁帝开口:“来人传,你私闯后宫去了妙湘殿。”

“是。”谢闲捏起一枚白子,不经意的落在棋盘的一处,这一子看似随意,却让黑子陷入困境。

梁帝黑子一落,黑子的困境不仅化解还让白子入了陷阱:“在哪里可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有一些,但不多。”谢闲实话实说。

梁帝嗤笑:“疯癫之人的说辞,不可信。”

谢闲笑而不语。

梁帝也没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关内侯的事,你也该消消气了。”

谢闲落子,淡淡开口:“臣不敢有气。”

梁帝眯起眼,不管谢闲的讽刺,直接开口:“既然如此,你手中那些账本和信件应当上交内阁。”

黑子不知不知觉中被白子吞噬。

谢闲笑得漫不经心:“陛下,关内侯既已重掌玄武兵符,那账本和信件还有何用?”

梁帝笑道:“自然无用,但那些东西在衍之手中一日,朕便替关内侯日日寝食难安。”

谢闲抬眼看向梁帝,笑意吟吟,话锋一转:“姐夫。”

梁帝猛地一震,他许久不曾听见这个称呼了。

谢闲支着下巴,拇指和食指摩挲着棋子:“我姐当真是难产去的?”

谢闲看不清梁帝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是悲痛又像是不悔,亦或是爱恨的交缠……?

梁帝眼皮耷拉下去,而后睁开,浑浊的眼睛盯着谢闲:“那个疯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谢闲笑道:“真是凉薄,结发十载,最后在夫君心中落了个疯癫的模样。”

梁帝眼底泛着危险的光,沉声:“谢闲,朕是你的君王!”

谢闲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哦,谢闲的君王……”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剑拔虏张,周围的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声,深怕自己受牵连。

“陛下!大事不好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快步冲了进来,直接趴倒在地,战战兢兢,额上黄豆粒大的汗水接二连三地往下掉,嘴唇发白,害怕展现的淋漓尽致。

梁帝不耐烦地瞥向他:“何事如此惊慌。”

小太监打着颤,上下牙齿打架:“启禀陛下,安王府传来消息,安王殿下突然病危,生死危急!”

梁帝蹭亮一下站了起来,体弱又马上跌落到榻上:“你说什么?!太医呢!”

小太监因他的怒吼俯的更低:“太医束手无策,安王府已经派人去国师府请国师了,但国师闭门不见……”

梁帝猛地拍小桌,黑白棋子瞬间错了位,棋局混于一旦:“寂悯他想干什么!身为国师,皇子有危,他竟敢视而不见!”

谢闲将指尖的棋子放下,冷笑一声。

梁帝瞥了他一眼,收敛了一下情绪:“传朕旨意,命国师即刻前往安王府为安王诊治,务必保证安王的安危!”

梁帝说完,小太监还是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不去传旨?!”

小太监身子一颤,话语断断续续。

“陛下,厌璃公主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感谢支持!

感谢!鞠躬!

久等了久等了!我来晚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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