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柳侍郎见裴卿不再言语,松了口气，但刚才裴卿说了那么多，他可能需要解释下。
于是,柳侍郎朝着文治帝行了个礼道：“陛下，非老臣问您要银子,只是,这些流民若是饿着肚子,容易出事啊，老臣也是着急。”
文治帝揉着额头，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
裴卿这孩子,真的是……
正派,不畏强权，深得朕心。
虽然他说话……
呃……
怎么说呢？有点扯,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嘛。能讲自己心里的真话就好，文治帝就喜欢这样的臣子。
此时听柳侍郎问起,拉回思绪,一想到现状，不禁脑门痛，他道：“现赈灾处还余多少米粮？
京兆府衙侯珉道：“回禀陛下,目前余下米粮，若每日布两次粥，大约还可支撑半个月，倘若流民越来越多的话,臣也不敢断言。”
裴卿皱眉,一日两粥，这些人真可怜啊。
他看过那粥，一个字,稀。但就算那样的稀粥，也不是每个流民都能领到。
文治帝道：“朕知道，诸位卿家都很困难，但眼下困境，还需拿出章程来。朕视天下百姓皆朕之子，朕不好受啊。裴卿家年纪小，说话不注意，各位卿家莫要多怪。”
裴卿……
嘿嘿，陛下他老人家这是护着了呗，他略有得意。
文治帝没理他，继续道：“至于盐的利润，这笔银子，朕不会动，裴卿家也不敢动。朕说过，盐改势在必行，朕看过章程，往后啊，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很多，若拆了东墙补西墙，便是得不偿失。至于百姓，朕也要管，侯卿家……”
侯珉：“老臣在。”
“安顿流民，预计还需多少银两？”京兆府管理京都秩序，文治帝此前下令救济灾民，自然也是由他负责。
“回禀陛下，眼下至少还有三个月寒冬，算每日施粥两次，现有流民六七百人，还有百姓陆陆续续在来，这三个月预计花费数千两银子。”
数千两！这么多！
且人数在不断增加，这可如何是好。
文治帝叹了口气，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户部，道：“最近，各地捐税陆续上缴，户部这儿，就真的拨不了银了吗？”
柳侍郎苦着脸，道：\"陛下，老臣无能，眼下还欠兵部饷银呢。”
文治帝看向邢志福：“邢卿家，还欠将士们多少银两？”
邢志福打了哆嗦：“回禀陛下，已有三月未发饷，眼下是冬季，尤其是边境，环境艰苦，老臣上月已修书给将领，承诺一月之内发饷，户部也同意了。”
文治帝……
不能让将士们寒心啊，这么冷的天，边境这会儿正频繁受到骚扰，不发饷可不行，万一哗变，那是闹得玩儿的吗？
“诸位卿家，可还有何良策？”
众人又是嗡嗡嗡讨论起来，回到了最开始那一幕，反正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结果，
……
裴卿看着这场景，心里吐槽，他可是实实在在长“见识”了，古代的皇帝这么难当！
他知道大楚缺钱，但，没想到这一大帮子臣子这么没用，遇到事情就知道问“家长”要钱，裴卿不由想起了一个现代的词。
“啃老族。”
这些大臣就是活脱脱的古代啃老一族。
人家现代人啃老是有那个条件，你们这些古代人，没条件也啃老，既可笑又悲哀。
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想到这里，裴卿有些忍不住“嗤”的发出了一吉笑。
这可成功的把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顿时，有人怒目而视，本来可以让陛下出点银子的，被这个狗东西搅合了，现在他还好意思笑。
什么意思？
裴卿见大家都望过来，忙是端正态度，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咕噜噜地左右张望，看起来无辜极了。
当然，前提是忽略他那微微抖动的肩膀。
文治帝也觉不妥，但他一向仁厚，喜欢裴卿又是个护短的，现下也没心思搭理这毛小子，所以只是瞪了裴卿一眼，没说话。
倒是有人不高兴了，义愤填膺质问：“裴督尉，你笑什么笑？”
这是指责他不懂规矩，御前失仪。
却见裴卿撇了撇嘴，道：“好笑就笑了啊。”
“你！”那人怒了：“外面灾民满地，你不想办法却在此调笑，是何居心？难道，你就不管百姓死活吗？哼。”
文治帝也变了脸色，卿儿这孩子……
过了。
却见裴卿撇了撇嘴，淡然道：“谁说我没有想办法？”
那人怒到：“你想到办法了吗？大殿之上，随意调笑，不成体统。”
裴卿悠悠的看了对方一眼，眉眼弯了弯，看起来人畜无害，道：“我说话耿直，别见怪啊……”
文武大臣……
好耳熟，又来这句……
“办法嘛，是想到了，其实很简单，就看大家是否肯首了。”
众人……
这话怎么也这么耳熟？咦，好像刚刚柳侍郎柳大人才说过。
而文治帝却是眼前一亮，难不成卿儿真有办法？
一直没有说话的邓瑜也期待的看着裴卿，当然，还有几位，和邓渝一样，他们虽然没有直接问裴卿要银子，但却并不反对，因为，在他们心中，装着的是天下/陛下以及大楚百姓。
“殿上这么多人，捐款啊，大家都捐点银子，凑上一凑，不就得了，如何？”
……
鸦雀无吉。
……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摆出个什么姿态来，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裴卿满面笑容，看着大殿之内大家的反应，真是有趣，这些人整日的仁义道德，为了天下百姓什么，一说到掏银子，就一个个龟缩起来，刚才问自己要银子的勇气去哪里了？
“怎么样？诸公以为如何？刚才这位前辈……”裴卿看了看刚才说他的那人一眼：“不好意思啊，我呢第一次上朝，还不熟悉，不知如何称呼您。”
那人瞪了裴卿一眼，又缩回去，不想搭理他，什么玩意儿鬼办法，太坑了。
倒是邓渝笑眯眯的打了个圆场：“此乃兵部侍郎邢伯中。”
裴卿抬头向邓渝致礼，道：“谢谢邓公。”
扭头对邢伯中道：“邢大人，你好呀。怎么样？你捐多少？你可不能冤枉我不管百姓死活噢，今天，无论你捐多少，我就算穷到吃土，也比你多一倍，毕竟为了百姓嘛。”
邢伯中气得仰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笑得比哭还难看，呐呐道：“这…这…老夫府上人口众多，且为官以来，两袖清风，比不得别人。”
裴卿笑道：“噢，这样啊，大人府上多少人啊？”
邢伯中……
你是来查人口的吗？但为了表示自己家人多，又不得不接下去，于是他不满道：“一百八十四口。”
“是挺多的。”裴卿点了点头：“您家人丁真兴旺啊，这么多子孙，得有不少老婆……呃……夫人吧？”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邢伯中感觉不好，他虽然有那么五个小妾，可是军中汉子，威武雄壮，这也是正常的，但当着陛下面，他不能表现好色啊。
谁不知道当今文治帝独宠君后一人，后宫干干净净，这小子问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他不相信对方只是在和他拉家常。
邢伯中斟酌一番，略过这个问题：“老夫膝下三个儿子，两个哥儿，一个女儿。”
这样也表明自己家人口多。
裴卿赞叹的看着他：“厉害了，邢大人好福气啊。”
邢伯中面红耳粗道：“借裴督尉吉言。”
裴卿摆了摆手道：“好说好说，邢大人这么多孩子，都成亲了吗？”
“老大去年已娶妻。”邢伯中一脸疑惑，不知道裴卿怎么突然这样问。
文治帝也是忍俊不禁，这孩子问东问西干嘛？难不成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多人，这会儿想着补救了？
“噢，恭喜。”裴卿笑盈盈道：“您家儿子成亲之后还会问您要银子养家吗？”
一听这话，邢伯中立刻坚定的回道：“自然不会。”
他当然不能说自家孩子成亲了还要自己养，这显得多没用，不仅被同僚嘲笑，在陛下那儿也留下不好印象，这不是毁儿子前途吗？
裴卿点了点头，笑了：“噢……”拖着长长的音调，怎么看怎么阴阳怪气。
“噢”得人家邢伯中想开骂。
却见裴卿“噢”完之后，话锋一转：“邢大人啊，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啥？你想说啥？邢伯中拿眼睛瞅他。
裴卿道：“按大人您说的，我怎么算也凑不齐一百八十四口人啊，当然，我知道，定是有不少奴才，本来这很正常，就如本督尉一样，府上也有人伺候。”
“但，现下非常时期，百姓往日供养我们，现他们连吃都吃不饱，我们作为父母官，还养这么多奴婢就说不过了，依本督尉来看，大人您还有五个孩子，哪里能用一百多人来伺候，留下个四五十人就可以了。”
“如何？为了百姓，可否肯首？大家呢？都捐多少啊？”
……
……
挖坑，挖坑！
现在大家都不不敢搭话了，谁和这小子说话准被他挖坑。
上千两银子，你让大家凑，这不是要老命吗？
虽然这些人有银子，但他们绝不可能出这个头的，有一就有二，捐了这次，那下次呢，明年呢？
这灾荒可基本上年年都有。
年年都捐，那他们还做个屁官，干脆回家种地算了。
再说，干嘛要用银子去救那些贱民，死上一些又不影响他们，他们宁愿把银子放在床底生灰！
“老夫……得回去商量商量。”邢伯中真得想死，眼下情景他是骑虎难下。
裴卿笑眯眯。
“嗯，商量，是要商量。邢大人，那本督尉就代城外那些流民感谢您了。”
……
鬼要你的感谢？老夫又没答应，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呃，不对，你有什么资格代别人感谢！
裴卿不知道别人心里腹诽。就算猜到，他也无所谓，他转身面向大家，舔了舔嘴唇，道。
“大家都商量下吧，在这艰难的时刻，要做出表率，本督尉今日，就非常敬佩邢大人。您看，邢大人的儿子，成家之后就知道不问家里要银了。难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遇到事情就只知道问圣上要银子吗？我们都不如邢大人的儿子吗？”
满殿的人，脸色精彩纷呈，有难堪，有好笑，有愤怒，各色各异。
文治帝也目瞪口呆，他从来就没想过还有这招。不过，虽然裴卿这孩子说话有点激进，但为什么朕觉得爽。
浑身舒爽啊。
看吧，你们一个个的，天天问朕要银子，当朕开钱庄的；现在，轮到别人问你们要银子了，哈哈，尝到滋味儿了吧。
朕感觉今日早朝憋闷的气都出了呢，哈哈。
而裴卿，他当然知道，让这些人今日捐款是不可能的，就算答应，也是杯水车薪；
至于说让他们商量，不过又是一个坑，他知道，这些人明日“商量”之后，最多聊表心意。
哼，他就不指望这些人了。
但是！
今日不捐，明日也不捐，不代表过几日不捐，我裴卿还非得让你们这些家伙吐点真货出来不可！
谁叫你们一个个的都盯着我的银子，我也算为百姓谋福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