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午十点半，太阳并不盛烈。
道路两侧栽种着梧桐，因为秋天还没到，树叶是深绿色的，繁茂的枝桠互相交错重叠。乔延曦走在树荫下，踩着细碎斑驳的光影。
穿过这条梧桐路，可以看见前面有一片人工湖，附近还有几座圆顶的欧式凉亭。
再旁边是几栋白色的建筑，连在一起，有点像是童话里的城堡。
那是南礼的学生宿舍楼。
距离中午还早，乔延曦决定先回宿舍一趟。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单人床。
白色的衣橱立在中间，旁边还有两张书桌，窗户开着，此刻正在透风进来。
宿舍是双人间，另一个室友还没回来。
乔延曦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把新发的校服拿去洗衣房，等她再度回到宿舍，发现屋子里多出一个陌生的女生。
林念抬头，看见乔延曦站在房间门口，用略带嫉妒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最后停留在那张冷艳的脸上。
“啧，你就是我这学期的新室友啊？”她说话的语气十分高傲，大概是被家里惯坏了，属于那种典型的爱用鼻孔看人的富二代。
“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a班。”
乔延曦明显不想搭理她，只报了个班级。
林念一下子站起身：“你是a班的？！”
她这个反应让乔延曦想到之前给自己带路的那个男同学，能进a班在他们看来似乎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这个班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难道高二a班就是传说中的“终极一班”？
其实吧，a班本身并没有多特殊，按照原来的标准，有钱，或者成绩好基本就能进。
关键是傅初晨在她这个班。
那可是傅初晨啊！！
傅家的唯一继承人！！！
s市那些名门世家也是分阶级的，有的只是堪堪挤入这个圈子，随时有被踢出去的风险；有的却始终位于金字塔顶端，根基无法撼动。
因为傅初晨的存在，除了一开始就进了a班的幸运儿，其他人再想转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念家庭条件不错，本来也是可以进a班的，但她自己不愿意，说a班学习压力大。后来不用说，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不知道这个室友究竟是什么来头，林念越看越嫉妒，喊了一声：“喂。”
“……”
“喂！你听不见我在叫你吗？”
乔延曦终于抬了抬眼：“有事？”
林念从小被人捧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无视她忽略她，她气得脸色发青，语调也愈发不客气：“问你呢，叫什么名字。”
“乔延曦。”
姓乔？
林念心里琢磨了一下，s市姓乔的能在上流圈子排得上号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家。
可是那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
很快到了中午。
从宿舍到食堂的距离不远，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乔延曦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出发。
但没想到，她还是迟到了。
乔延曦的方向感一直不太好，而这学校不仅大，路又绕来绕去，这回没遇到好心的同学给她带路，绕了半天才找到。
远远地就看见食堂门口的少年，他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着，低头摁手机。
乔延曦走到他面前，顿了顿。
不等她开口，傅初晨眼皮子微微一抬，冷冷淡淡冒出一句：“总算舍得来了？”
乔延曦：“……抱歉。”
迟到的原因太丢脸，她没好意思说。
“我还以为我记错了时间，其实你约的是第二天中午？”少年起身，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反问。
乔延曦：“不是。”
傅初晨被她这两个字梗住了，好半晌才继续说：“我是在嘲讽你。”
“听出来了。”乔延曦看他一眼，“你干嘛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女孩子迟到不应该挺常见的？”
“但人家是为了约会精心打扮才迟到，”傅初晨视线扫过少女不施粉黛的脸，皮肤不仅白且细腻，他顿了顿“你这一没化妆二没洗头的，怎么好意思拿这个当借口？”
乔延曦：“……”
他说她没洗头。
他怎么看出来她没洗头的？？？
乔延曦一贯的淡定维持不住了，表情崩出一丝丝裂缝，她不太自然地摸了摸头发，不敢相信昨晚才洗的头今天就油了。
“看你这反应，”傅初晨低笑，“别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很好。
短短几句话，成功让乔延曦对他的心理从愧疚变成了愤怒。
实在很想直接把这人的脑袋按进食堂阿姨的炒菜锅里，还请他吃饭？吃自己去吧。
-
南礼中学的食堂一共分为三层。
一二楼都是那种普通的打饭打菜窗口，菜品丰富，中餐西餐随意挑选。
三楼则是走高端路线，是一家家独立的餐厅，甚至连西班牙餐厅和意大利餐厅都有，并且学校还请了专业的大厨来掌勺。
所以南礼中学在外面被人称为“贵族学院”不是没有原因的。不管是教学楼还是宿舍，以及食堂，全都无可挑剔，几乎方方面面都是最好的。
乔延曦请傅初晨吃饭是想感谢他今天的帮忙，既然是请客，那肯定不能吃得太寒酸吧。
上了三楼，乔延曦问他：“你要吃什么？”
“都行。”
于是乔延曦选了家看着还算顺眼的西式餐厅，坐下以后，她翻了翻菜单，点好以后递给傅初晨：“要吃什么自己看。”
“都——”
“再说都行你干脆别吃了。”
傅初晨接过来，随便挑了几样，再一抬头就看见少女单手托腮，正望着窗外出神。
又在发呆。
她怎么这么喜欢盯着外面看。
看着她，傅初晨莫名地想起了童话里的长发公主，那位公主被困在高塔里，就经常趴在窗台看外面的风景，一心想出去。
傅初晨又看了看少女刚好到腰的头发，啧，也挺长的。
“叩叩。”
乔延曦被这道敲击声拽回神，转头，眼睑微微垂下，视线落在少年搭在桌面的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明晰。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亲眼见过他弹钢琴的样子。
“你，”傅初晨看着她，其实能非常明显地察觉出这位公主也有心事，但他们的关系又并没有好到能互相袒露心声的地步，所以他没问这个，“头发披着不热吗？”
“……还好。”
乔延曦又想起这人说自己没洗头的事。
刚刚上楼的时候，转角处有一面装饰用的玻璃镜，她借着反光照了照，也没觉着头发哪里塌下去或者泛起油光了。
她还闻了闻，还残留着浅淡的洗发水的香，也没有什么怪味。
这狗东西果然是在骗她。
因为人不多，餐很快就上齐了。
这顿饭吃得乔延曦有些心不在焉，一盘价格不菲的法式香煎小羊扒只吃了几口就再也没动过。
她起身去结账。
校园卡刚领到手，乔延曦还没来得及往卡里充钱，不过三楼的餐厅是支持手机或现金支付的，也免去了她请客吃饭还要找对方帮忙付钱的尴尬。
她把付款码亮出来。
机器“哔”地扫过去，却没跳出支付成功的消息。
乔延曦低头看了眼屏幕，发现默认的支付方式是银行卡，而那张卡早在一个月前，就被秦之韵给停了。
差点给忘了。
她淡定地更改支付方式，这次倒是很快成功。
三楼还有饭后休息区。
木制小圆桌，柔软的沙发椅，一整面墙的书架，平时会有很多学生在这看书写作业。
不过因为刚开学，现在冷冷清清的。
乔延曦刚拿起一本书，就听见傅初晨问下午要不要带她去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她满脸拒绝：“这么热的天，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老何疯了。”傅初晨懒洋洋说，“早上他怎么说的你也听见了，我就是走个过场问你一下。”
乔延曦：“看不出来你还挺听老师的话？”
“当然，”傅初晨点点头，看上去挺理所当然，“我是好学生，好学生都听老师的话。”
乔延曦权当他在放屁。
-
回到宿舍，林念正好要出门，和乔延曦在宿舍门口来了个脸对脸。
她们双双后退一步。
今天是报道日，校门没闭，林念大概是准备去玩，还特意化了个妆，嘴唇红艳艳的，眼线勾勒出妖娆的眼型，跟乔延曦擦肩而过的时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同桌是条狗。
室友是智障。
乔延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未来的高中生活可能不是很愉快。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她就不信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情况出现，等林念出去以后，乔延曦爬上床，睡了个舒服的午觉。
迷迷糊糊间，听见手机铃声响了。
她伸手拿过来，看了眼备注，点开接听，声音微微沙哑：“喂……”
“乔乔，爸爸给你转的钱怎么没收？”
“忘了。”
“那我再给你转一次。”
“不用了。”乔延曦的起床气其实挺重的，特别是在这种觉没睡饱，还被人吵醒的情况下，语气就显得有些生硬。
乔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有点不高兴：“爸爸只是担心你钱不够用，这也是在关心你。”
“……我知道。”
昏暗的室内，窗帘紧闭，只有几缕光束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刚好落在她床头。
乔延曦翻了个身，望着那束光。
“我钱够用的。”乔延曦说。
乔珩本来还想再劝劝她，但听她语气坚定，扔下一句“算了，随便你吧”就挂了电话。
“……”
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乔延曦缓慢地眨了眨眼，睡意已经彻底淡去。
她坐直身体，解锁屏幕。
微信果然有一条转账超过24小时未确认收款，被自动退回的系统消息。
她顺势点进钱包看了眼余额。
——￥250.41
这个数字仿佛在嘲笑着她。
乔延曦表情凝固了一会，突然有亿点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