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越还说，常家六少爷常普仍然愿意覆行文定之约。当然前提是需得候家七小姐点头。
方承越叫常家六少爷阿普。常普平常普通的一个名字，必是他父母当初想着粗养的小子皮实。不知道长大后的常六是什么样的一副尊容。明知候完璧闹退婚还不放弃，就因为见过她的面了又单方面对上了眼，也是个能忍的。
字面上，方承越并没有要求她说服候完璧。郑征西心里估摸着他就是那个意思。
真不愿意扮演这样角色，虽然昨晚送候完璧回酒店，郑征西发现她似乎有些后悔了。没有心仪的对象，离家出走的戏码到最后十有虎头蛇尾，因为动力不足。既然如此，见见常家少爷也未尝不可。如果几天她见了未婚夫还不乐意，到时候再改变心意也不迟。
就像她昨晚答应了金昆廷既往不咎，但将来会不会收拾于家兄弟要看她心情。明的不行还能来暗的，毕竟大张旗鼓的斗狠好勇是蠢人才干出来的事儿。
送她们出戏园的时候，金昆廷约她去库伦接恩师的女儿尼娜。早在年初就听说她在外蒙出现过，到现在才有确切的消息。他给她看过尼娜近期的相片，如假包换……从天津卫飞往库伦，官道沿途有驿站，可以补充汽油。不过郑征西还在犹豫，她想等方承越抵达天津卫后一起去。
方承越到武汉已经3天了，今天下午会随常家搭乘常督军的北上的专列，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天就能到北京……郑征西重新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了一阵，下楼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错过了早餐时间。赵立之和赵立如已经去了教堂。
一个人一边吃早餐，一边顺手翻开了一份英语报纸，郑征西翻着翻着，就瞥见一篇文章的大标题逃婚——华夏女性的觉醒！配图是她和候完璧坐在车子里的相片。
又翻几份报纸，类似的报道在内容上大同小异。
她也知道自欧战以来，英美的主流报纸每天都有固定专栏刊登关于华夏的报道。蒲闻笙说过，一篇报道远东故事的稿子稿费老高了，相当于头条要闻。一月多前他回英国，把在远东的所见所闻结集出版，一举成名并成为伦敦名媛争抢的香饽饽……越来越多的西方记者无惧这片大地上的动荡与混乱，正在前仆后继的涌过来，把异乡当成可以功成名就、大展风采的地方。
几份报纸一翻，中英文报纸上都有类似的报道。
比起郝莉的言行高放，她算得上沉潜低调，不曾想一回国就出了一个这样的风头……
嫦仙戏园
那管家走进来禀报，“少爷，于督军下面的人已经把飞机停在英租界佟楼那边的赛马场了。”
金昆廷满意的点点头“哦，还挺快的！”之前还以为于督军大发雷霆后会磨磨唧唧。
“你真准备把那架飞机赔偿给那位郑小姐？”一想到那飞机价值大几十根大黄鱼，黄嫦仙就肉痛，真是白便宜了她，“你跟官不知官姓啥，啊？胳膊拐朝外拐呀你，于督军能把这事儿轻易的给揭过去？等你回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您昨天不是听到了吗？”急着出门，母亲啰里啰唆打破砂锅问到底，弄得金昆廷有些不耐烦，“于家两个猪脑袋绑架未遂被人发现，怎么可能不放点血，谁叫他们技不如人？还好他们老子拎得清，现在不赔偿，将来闹到军事法庭，于督军吃不了得兜着走，啧啧！那可不是一架破二手飞机就能捂得住的。于督军应该感谢我帮他止损。再说，我又没卖给于家，您儿子我像风一样来去自由。”
看着金昆廷满不在乎的样子，黄嫦仙眼神很复杂，恶毒的说“你整个儿的就是一灾星，谁请你当师爷谁倒霉。这个老于居然不知死活，当你是个宝一样把你奉起来，真是瞎了他的狗眼，等哪天被你祸害到家破人亡，那时候再叫唤悔不当初可就屁用也没有了。”
金昆廷咧嘴一笑“真不愧是我亲娘，一猜就中。”
黄嫦仙眼皮一跳，“什么？你还真想把于家搅攉散啊，你说，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于家除了于老大和于老六，其他的一个二个的都不长脑子尽长胆子，还有一身的蛮力气，一家子真不愧是响马出身，于督军要是识数，还不如趁早带他们滚回鲁南老家继续当他的山大王，随便吆喝些绿林好汉下山在津浦线上劫个‘蓝钢皮’，火车上成堆蓝眼睛长毛的‘洋票’任绑，最好全绑上山——把内阁整成案板上的肉，白花花的银子就来了……”
想到于家五小姐深情和九小姐痴情——两姐妹为了他使尽浑身解数，甚至互相撕掐，金昆廷就一阵恶寒。这家子姐妹喜欢争同一个男的，兄弟喜欢争同一个女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于赫征传下来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传统。
于督军信奉男主外女主内，长年在外打拚，回到家里就当甩手掌柜，大小事情全由于夫人、二姨太和三姨太分工管理，平时甭管她们怎么闹，他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加插意见。放任自流的结果是家风越来越不成体统，一家子心不齐，相互算计，这不是摆明不往康庄大道上奔，而是扭在一起走向毁灭么。
一天也不想在于赫的督军府呆下去了，金昆廷决定赶在年前把这家人的收拾了，再做别的计划。
听得心惊肉跳，黄嫦仙忍不住惊叫一声“儿子，你开玩笑吧？”
金昆廷做个了不屑于开玩笑的表情，“抢劫、绑架，于家上下玩儿得溜溜的，您以为他的飞机大炮、吃穿用度都是哪里来的——靠的全是这些下三烂的手段换来的。您还真别说，于督军那几个坑爹的儿子早就有这个打算了，等着瞧！他们很快就会把老子逼上梁山。”
又想到张丽莎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她以为他和于家拴在一个战车上么。金昆廷冷哼一声，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你跟那个小土匪一样长了一身反骨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提到绑架，黄嫦仙的思路一转，转到这个曾经坏了她好事的丫头身上，黄嫦仙气不打一处来。张丽莎说她儿子有喜欢的对象，昨晚一看到郑征西，当时就不好了，整晚都呼吸不畅。
“都过去了这么久，您怎么还对她有那么深的敌意？”
“你乱喷什么呀？我对她能有什么敌意？”
金昆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瞥了一眼黄嫦仙身后的庞管事，不说话。那时候在邮轮上，郑征西帮他收拾那个借着和他套近乎、实则想勾搭他母亲的男人……他打不过他，只差被他掐死、是她出手救了他……他们最终还是坏了两个狗男女的好事，为此母亲对他深恶痛绝……到现在这些过去仍然记忆犹新。
“滚！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黄嫦仙被他看得恼羞成怒，狠狠咒道，“差点儿忘了，我儿子现在长出息了，能飞了，飞得那么高，别摔死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摔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借您吉言，死不了！死了您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金昆廷不以为然的笑道，“哦，想起来了，您可不愿让人知道您早就在悄悄用染发水儿染你的白头了——”
母子俩冷漠的用毒舌攻击对方，互相折磨。金昆廷早已习惯了。面对黄嫦仙飞掷过来的水晶烟灰缸子，伸手一接，又往茶几上一顿，扭头就走……
到了英租界佟楼赛马场，金昆廷按指示上了二楼的包间，郝莉和郑征西坐在沙发上喝茶等他。
郝莉派了一个英国带来的机械师马克正在检查赔偿飞机的各项功能。来天津卫后，她随康将军飞去过两次京城。听说八大胡同可出名了，前两次都没去成。她早就想上那儿逛逛了。
听说方承越还在路上，郝莉就计划着明天带郑征西开着飞机去一趟京城。
一个洋侍卫带着机械师马克进来汇报“康夫人，郑小姐的飞机已经彻底检测过了，一切正常！”
“我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金昆廷问郑征西，“今天天气不错，又没风，适合飞行。”
郝莉打发走了马克，扭头问郑征西“要飞去哪里？”
“去库伦！”郑征西又低声跟郝莉解释了一遍。昨晚金昆廷说的是中文，郝莉当时并没留意。离开戏园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大家都很困。
“真的，找到尼娜啦？”郝莉双目放光，充满对探险的向往，“听说刚回归的外蒙其实还是很乱的，史本杉呆在外蒙就是为了把她找到，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郑征西表情有些不自然，不想打乱计划，于是小声说“还是等达未过来再去吧！”
金昆廷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北上的京汉火车要经过河南，这一阵子河南山区的土匪横行、四处流窜，闹得厉害着呐！一周能从北京转到天津卫就算快的，再耽误几天，天气越发寒冷，汽油冻凝住，这飞机也飞不了啊。”
“就是，还等什么？计划是死的，变化是活的，计划不如变化快。”郝莉也在旁边鼓动郑征西。
“那，小蜜蜂怎么办？”
郝莉大大咧咧的说“要不，咱们干脆把她也捎上吧，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回来想法就变了，昨晚我瞧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大概是后悔离家出走了，走又没走成，总不能在酒店一直赖着。”
郑征西笑了笑，“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你也知道她没走成，现在她家人也知道她住哪儿，说不定派了人盯着她呢。”刚刚进来，郝莉还打趣说，她一回国就因为仗义救美上了报纸，真乃侠女一个。
“这个不难，咱们出面先把她送回家，再将她从府上接出来。想来她父兄会给咱们三分薄面的。”郝莉乐观的说。
随康将军上任以来，郝莉做康夫人做的兴兴头头的，晓得外界对她这个名头相当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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