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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雨下整夜(1 / 1)

萧云仍然沉浸在见到大宗师鬼谷子的极度震撼中,以至于白信杰叫了他好多次,都没有反应。

“少爷,少爷,您别吓我啊!”白信杰见萧云一脸呆滞,还以为是副作用,吓得小脸都白了。

“哦…没事,想事情想入迷了。”萧云这才回过神来,哂笑了一下。

“您快吓死我了,当年淝水大败后,前秦皇帝苻坚在逃回洛阳期间假寐了一炷香,大将慕容垂就以为是苻大帝驾崩了,哀声哭嚎,迅速影响到了十万溃败大军,哭声恸地啊。少爷,您现在是张家的贵客,要是身体有啥不舒服,可千万得告诉我啊,不然老太君怪责下来,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白信杰惨然道,按了电梯。

萧云苦笑,忽然道:“信杰,我想出去外面透透气。”

“啊?”白信杰为难道。

“就在外面的花园里转转,要是老太君问责,我就说是我逼你的,成不?”萧云轻声道。

“那…行吧。”白信杰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见是阳光明媚的,也不好拒绝。

推着轮椅出到花园,一路沿着曲径通幽处而行,鸟语花香,翠竹摇曳,怪石嶙峋。

沿途见到不少张家的工人或者保镖,他们一瞧见坐在轮椅上的萧云后,无一不是躬身点头。

萧云却感觉浑身不自在,自己不就是救了张至清一命吗?也不至于在张家有这么高的地位吧?

而那些摧眉拯的张家下人带着坚定的微笑,仿佛都在说少爷,你是欧莱雅,你值得拥有。

走到一亩见方的池塘,里面的荷花只剩下枯叶残梗,像燃尽的香柱,一片萧条的中秋景色。

萧云心里想着事儿,嘴上却问道:“信杰,你清不清楚我中枪那晚,最后是怎么脱身的?”

“听小泥人提起过,哦,小泥人是咱们的管家,g西苍梧人,老太君的老乡,口音特别重,你要不竖起耳朵,你都听不清,不过我是习惯了。据说他在张家已经有三十年了,他本名叫鲁泥,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小泥人,他也乐呵呵不介意。小泥人说,那晚二爷被一伙人劫持,又碰上了三爷派来的人,后来还有陶黑爷派来的一伙人,至于为啥有那么多人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很混乱就是。然后不知在哪有个狙击手想要二爷的命,少爷您就出现了,救下了二爷,最后,二爷的贴身护卫恶来就赶到了,那帮二愣子不是被杀死就作鸟兽散了。”白信杰娓娓道来。

“恶来?”萧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商纣王的麾下猛将啊,后来三国时的典韦不是被曹操誉为‘古之恶来’么?”白信杰笑道。

“那这跟二爷的贴身护卫有啥关系?”萧云不解道。

“二爷的贴身护卫一共有50人,听说他们从三岁开始就练习杀人,统称恶来。”白信杰道。

萧云心头一震,三岁开始练习杀人?那不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冰冷机器?

由于他之前从未将精力放在过张至清身上,所以对这位权臣很多事情都是两眼一抹黑。

“你们家二爷跟三爷到底有什么仇?三爷竟然想要二爷的命?”萧云感兴趣问道。

白信杰吓了一大跳,赶紧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小声道:“这事儿我也不知道。”

萧云暗暗可惜,阳光刺眼,他的黑亮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又说道:“给我说说老太君吧。”

“这我到了解得挺详细的,还是听小泥人说的。”白信杰咧嘴一笑,问道,“李品仙你认识吗?”

“好像有听过。”萧云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名字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或者见过。

“李品仙,字鹤龄,1890年4月22日生于苍梧平乐乡。1905年,考入蔡锷在桂林创办的g西陆军小学。1910年春,升入h北第3陆军中学第2期。1911年10月,参加了著名的武昌起义。随后回到家乡梧州在军政分府担任军械局委员。1913年1月赴保定军校第1期学习。后来跟了老同学唐生智,在他手下从排长升到军长,唐生智兵败瓦解后投靠桂系,靠着和白崇禧的同学关系稳步上升……”一谈到历史,白信杰的嘴就没有阀门了。

“等等。”萧云忍不住打断这位历史爱好者,苦笑道,“我问你老太君,你怎么净介绍李品仙?”

“老太君就是五哥的亲侄女,哦,李品仙在家里排行老五,都叫他五哥。”白信杰爆了猛料。

“……”萧云愕然,牛人啊,都是牛人啊,想想又问道,“你知道老太君身边的鬼谷子吗?”

“那个怪老头?我只知道他是黑龙团的团长,平常基本不露面的,特别怪。”白信杰发憷道。

萧云听了没什么反应,弯腰摘下一朵池塘边的黄色野花,轻轻捻着,心里却在思绪万千。

南宫青城,曹子英,吴醉音,残虹一剑,燕中天,张羡鱼,张至清……这些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条线索。为什么燕老要与张羡鱼合作,精心布下这么一个局,非得致张至清于死地?还有那一枪,到底是不是影子开的呢?如果是,他为什么要和燕老联系在一起,也参与到这个漩涡中?

忽然间,萧云想到了什么,神情剧变,脸色愈发苍白,就连双手都禁不住细微颤抖起来。

入夜之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南京忽而下起了雨,古都迷濛,秋雨沁着冬凉,肆意袭来。

在雨花台一处别墅,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的陶黑石负手站在落地窗下,静听着外面雨打芭蕉。

他虽然看不见世间万物,但他能听出声音的灵动,那纷乱的雨点,就如同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好容易盼到行宫歇歇倦体,偏遇着冷雨凄风助惨情,剑阁中有怀不寐唐天子……”

境由意造,物由心生,听着外面的雨中即景,陶黑石忍不住哼起了一段京韵大鼓《忆真妃》。

音色嘶哑,仿若淬火练琴。

忽然,一阵冷炙的脚步声从院外踏雨传来,陶黑石听得仔细,低声哀叹一句:“终于来了。”

“黑子好雅致。”张至清进院子后,也听了几分陶黑石的唱音,笑着捧了一句。

身后一直为他撑伞的一名恶来随即站到门口处,另外四名恶来也进屋,其余五名在屋外站岗。

“张书记谬赞了。”陶黑石嘴角微扬,冲着门口拱了拱手。

“刚刚应付完中纪委的几位大佬,这次宁州影视城的刺杀案影响太大了。”张至清走了过去。

“中纪委都过来了?”陶黑石皱起眉头。

“调查省公安厅及宁州市公安局的不作为。”张至清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雨丝。

“潘大伟惨了。”陶黑石笑了几声,这位新任公安局长,比不得前任邱祭祖的强势,太唯诺。

“饿了吧?”张至清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八点多了,笑着侧头看了陶黑石一眼。

“是有点。”陶黑石哂笑了一下。

“我在那边饭局也没吃多少,走,吃饭去,克敌,让人上菜。”张至清冲门口喊了一声。

“是。”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恶来立即迈步走向了厨房。

而张至清则与陶黑石在落地窗前摆下了一张矮桌,两人直接坐到了地上,盘膝相对。

窗外雨水叮咚,夜风习习,倒也惬意。

由于张至清滴酒不沾,所以向来好酒的陶黑石也没有不识时务地想喝酒,只泡了一壶茶。

一两千金的一甲子年纪普洱茶。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吧?”张至清竟然连茶水都不喝,给陶黑石倒了一杯茶,自己喝白开水。

“还行,谢谢张书记关心。”陶黑石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但嘴角还是挂起笑容。

“这别墅是我刚上省里面,就买下来的,但很少过来住,你算是喝了头啖汤。”张至清笑道。

“那是我的荣幸。”陶黑石也笑了起来。

“黑子,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意见,我能感受得出来。”张至清小饮了一口白开水。

“没有。”陶黑石面上还是得矢口否认。

“妲己的事儿怪不得我,她野心太大,想一口吃掉小七,你让我怎么办?”张至清摊开手道。

“张书记,坦诚讲,这事儿我真的一点意见没有,妲己完全是咎由自取。”陶黑石开诚布公。

“这就好,其实妲己这姑娘我很喜欢,漂亮,聪明,机灵,可惜啊……”张至清叹了口气。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陶黑石斩钉截铁道,抿了一大口很烫的普洱茶。

张至清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了窗外的夜雨,而菜也被保姆陆续端了上来。

糟溜鱼片、锅烧肘子、松子虾仁、熘黄菜、鱼头豆腐汤,四菜一汤,清一色的鲁菜。

“黑子,你是烟台人,今儿个我特别交待,全给做了鲁菜。”张至清拿着筷子,虚指了桌面。

“闻出来了。”陶黑石笑得很开心,夹起一块鱼片入口,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正宗!”

“好吃就多吃点。”张至清微笑道,他舀了一碗鱼头豆腐汤,小口喝了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陶黑石用筷子作为探路拐棍,津津有味尝着桌面上的美味佳肴。

“黑子,你进黑龙团多长时间了?”张至清忽然问道。

“28年。”陶黑石正嚼着一块松子虾仁。

“嗯,真的很长时间,我很好奇,快三十年的感情,黑龙团也收不了你的心?”张至清问道。

陶黑石浑身一滞,一根筷子从手中滑落,掉到桌面后,弹下了地。

在后面站立如松的恶来罗克敌赶紧上前,捡起那根筷子,又为陶黑石换了新的一根。

陶黑石却没有力气再重新拿起筷子了,索性把另外一根也放到了桌面上,脸色苍白。

“你是天师会的人吧?”张至清依然带着微笑道,夹起一块肘子肉,吃了下去,太平静了。

“哪里露出了破绽?”陶黑石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被人当众脱下伪装,还是觉得震惊。

“还记得我去宁州出席影视城庆典之前,专门打电话给你说了什么吗?”张至清微笑问道。

“你说这次庆典级别很高,有几位国副级人物会来,不想把恶来带过去。”陶黑石轻声道。

“嗯,所以要让你暗中派人保护我。”张至清接口道。

“我派了。”陶黑石平静道。

“这不是重点,而是我不带恶来过去这事儿,我记得我只跟你一人提起过。”张至清淡笑道。

“将军如果知道你不带恶来,肯定会冒险一搏,所以我就暴露了。”陶黑石露出痛苦的神色。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至清云淡风轻一笑,放下筷子,用白开水漱了漱口。

“我想知道,那五名恶来是怎么及时赶到现场的?你根本不可能预先准备。”陶黑石不甘心。

“我当时跟杨洪说我手机丢了,让他借个电话给我,而道白了解我的习惯。”张至清微笑道。

“你从不会用别人的手机打电话,我想,你的手机也没丢吧。”陶黑石泛起一个苦笑。

“嗯。”张至清点点头。

“蠢货!”陶黑石骂了一句,当然,这是骂杨洪的。

“黑龙团给予了你无上的荣耀以及权力,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张至清不解道。

“人总是有信仰的,如果没有信仰,宫刑后的太史公也写不出史家之绝唱。”陶黑石竟笑了。

“你的信仰是?”张至清好奇问道。

“除掉你,还全国人民一个朗朗乾坤安定祥和的未来。”陶黑石不慌不忙道。

“你不觉得这话从一个黑社会头子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吗?”张至清大笑了几声。

“中山先生举事前,就是洪门的。国家把我们定性为黑势力,说我们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这只是你们官方的说法。就像百姓都痛恨**,却又抵不住**给带来的好处。百姓都恨贪官,但百姓一旦做起官来,可能会更贪。不要因为你穿白衣服,你就不黑,不表示我穿黑衣服,我就黑。”陶黑石笑得更欢。

“唉,燕中天我真是佩服得紧,竟然可以埋下这么大的一枚钉子28年。”张至清叹了口气道。

“张书记,我知道我今晚要先走一步,但我不难过,因为我们很快会再见。”陶黑石轻笑道。

张至清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竟然还是一点儿异动都没有,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明如月。

当夜,雨没停过,而在华人世界整整影响了三代人的一代枭雄陶黑石突然故去,举世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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