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1 / 1)

揪他们来的片警儿把人丢下就走了,处理他们的是个新人,连问话都问不利索。金敏觉得自己能糊弄过去,不由得鼻孔出气,偷笑了一声。

吉他少年空着手,琴和效果器箱子不在身边,黑色的羽绒服敞着,大岔着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瞪着眼看金敏。

没戴口罩,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又不在路灯下面,金敏第一次亮亮堂堂地瞅着了少年的脸,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帅!

如果细看,这帅里还裹着些“肿”!怕是刚才给揍的。另外,还写着大大的不屑与不爽,至于对谁?嗯,金敏颇有惭愧地低下了头,比起这个,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出去吧。

“为什么打……打架啊?几……几个人啊?”小新人推了推眼镜,拿出一张表来。

金敏记得以前被揪进来,也不用填表什么的这么麻烦,差不多都是老熟人了,顶多批评教育一通,有单位的联系单位,有家长的叫家长,有学校的——就金敏一人,背了不少处分。

“打什么架啊,我们这是……”金敏回头看了一眼瞪着眼的少年,嘴角破了,眼角也有点异常,说闹着玩估计没人会信。

“那你说!谁……打的……谁呀?”小新人放下笔,走到少年面前,躬下身子,看伤势。

“他们打的我!”

“几人?”

“一堆!”

“几个?”

“谁特么莫名其妙挨揍还数数啊!”少年憋着委屈呢,猛地站起来,个头窜起来比小新人高半截。

“呃,”新人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身份证……带了吗?”

“我们都是好兄弟,闹着玩呢,你看,这不人也挺麻溜的嘛?没什么事,要不……”金敏蜷着腿,两脚点着地,胳膊肘放在扶手上,屁股下面的转椅左右晃着。

“谁特么和你好兄弟?”少年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金敏面前,一把揪住他的破洞牛仔外套。

金敏本能地捏起拳头,只是左手食指一直弯着。

“怎么?拳头都捏不紧,还想打人啊!”少年观察能力不错。

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莫名之火突然又窜了起来。金敏也猛地站起来,两个少年面对面,这会少了尴尬,眼看就要打上了。

“哎哎,”新人连忙抓住两人的胳膊往下掰,“你们当这是哪?菜市口啊!敢在派出所里打架,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吗?胆子不小!”

“噗嗤,”两少年顿时乐了,刚才还结结巴巴的人,一紧张还挺能说!便松了手,坐回各自的椅子里。

“身份证!”新人看两少年安稳下来,重新坐下。

“没带!”金敏撇过头去,看侧面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2点多了,再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对面那傻小子,估计是第一次被逮进来,居然老老实实地,从羽绒服里面的暗兜里掏出一个皮夹,抽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金敏侧着身子瞅了一眼——“姓名:元宵”!

这名字,敢情是元宵节生的吧?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再次向新人祈求,“警察叔叔?放了我们吧?我们真是闹着玩呢!你看都两点多,不回家,家里人会着急的。”

“现……在……知道着急了啊?”新人一笔一划地把元宵的名字和身份证好抄进表格里,再指着联系电话那一栏让他自己填,“没事儿……一会儿……我打电话叫……你们……家长来接。”

新人对着元宵的身份证,掰着指头算了两遍,眼瞅着十七,然后在年龄那一栏里填上岁数,再抬头对着金敏,“你呢?名字……身份证号……家里人电话……填……填这。”

金敏算是熟练工,刷刷刷,大笔一挥,填了名字和号码——除了名字,其他都是瞎编乱造。

元宵也侧着脑袋瞅了一眼,这个无冤无仇,背后使阴招的家伙,叫“金敏”,记住了!

乘新人拿着表格去隔壁座位打电话,金敏踮着脚尖,滑着椅子靠近元宵,“你去说,咱们闹着玩呢。”

“现在怂了?刚打我那会儿呢?”元宵继续摆出那张不屑不爽的帅脸。

“我打你了?吗?”金敏摊开双手,嗯,今晚确实克制力不错,确定自己没动手。

“踢我一脚,在这!”元宵指着自己的侧腰。

“挺记仇啊?你不是说你打架的时候不数数吗?”

“不数数,认人。”

“哟,能得你!”

新人手里的电话接通了,居然接通了!金敏和元宵都吃惊地看着彼此,异口同声,“你写家里电话了?!”

“没呀!”又是异口同声,“瞎编的!”

“哦……嗯……哎哎……行……行……那……那我等您……”

就新人那样,绝对不可能对着电话自导自演,那电话绝对是打通了!

“我刚给……给我们头儿打……打了一个电话,”新人竟然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他说……一会儿就到。”

“哎,我去!”金敏今天发挥地不好,连小新人都没糊弄过去,更别提什么头儿了,“别呀,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出门左拐,再也不来街上瞎几吧溜达,还不成吗?”

元宵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人关心自己,这一夜在哪过,和谁过,过得怎么样,遇到了什么人,会不会被打死,统统无所谓。

刚才那一架,本来是很有底气赢的,可突然就觉得,要不然,就这样暴死街头吧,那也不错!否则,空手道黑带的他,被群殴的时候能不还手?

想起刚才被揍的场面,身上还真有点酸痛,不过与其说“痛”,还不如说“爽”,要不是被人揍,差点就麻木地活着,忘了人应该是有知觉的。

值班室里有点冷,两人瞅准了暖气片前的一个长椅,各坐一边,谁也不让谁。

……

“喂!”

长椅上,金敏和元宵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相互依靠着睡死了!

相互!依靠着!睡死了!金敏的头卡在元宵的肩窝里,元宵的头放在金敏的白毛上!

“喂,醒来吧!再不醒来,我就赶不上晨练了。”

元宵揉着眼睛,眼眶有点痛,肩膀被人压着,脖子也是酸的。

“起开!”他猛地怼了一下肩头,睡在旁边的金敏往后一倒,头磕上了椅背,“啊,疼!”

“元宵?还记得我吗?”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四五十岁的男人微笑着问话。

“刘?刘叔?”元宵想起来了,眼前这位是老爸以前的战友,上初中那会儿还常来家里做客。

“嗯!我现在转到地方当片儿警啦,”刘叔一勾脚从身后划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对面,“半夜,小张打电话说有两混小子打架,未成年,我不放心,跑来一看,没想到是你!看你们靠在一块儿睡得挺熟就没叫醒……”

“啊?昨晚就靠一块了?”金敏揉着脖子,很嫌弃的往旁边挪了半寸。

“呵,”刘叔的笑容和蔼可亲,从运动衣的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给元宵,“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不了,看你两,应该是好朋友闹别扭了吧?去,吃个早餐,聊聊天,别动不动就打架。”

“叔,我不要!”元宵把钱塞回去。

“拿着!你爸牺牲前答应好照顾你们娘两的,可是……”

刘叔背过身去的瞬间,元宵看到了他的泪花,便缩回手把钱揣进了口袋。

“回去吧,我也要去跑两圈了。”刘叔点着两小子的头往外一划。

办公桌前值夜班的新人小张立刻明白了——开门放人。

出了派出所大门,金敏掏出手机一看,六点一刻,冬天的早上,天还没有全亮,路灯到都灭了。

元宵裹着黑色的羽绒服走在前面,牛仔裤蹭着鞋帮的那一圈已经磨毛了。

金敏跟在身后,突然觉得有一片片白色的东西飘过来,抬头看看,并没有下雪,再仔细一瞅,是前面那位羽绒服后背裂了个口,估计是昨晚打架的时候弄破的,正有羽毛飞出来。

金敏突然想到前一段时间幼儿朗读课上,老师示范过的那个绘本《蒲公英》——美丽的蒲公英花,被风轻轻一吹,无数的花种子,飞了起来,每一粒都带着新的希望,埋进新鲜的泥土里……

“喂!敏子,这呢。”不远处的停车坪上,强子坐在一辆印着“友谊五金”的微货驾驶位上,敞着窗冲着这边招手。

“哎!”金敏应了一声,两手把衣襟往后一送,脱下破洞牛仔外套,丢给元宵,“穿这个吧,你衣服破了!”

然后飞也似地奔向强子,“暖气开大点,冻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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