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玄盟，以九章阁剑神道为尊。
司小虬顶着一身奇怪的味道，在路人惊愕、鄙夷、或是嫌弃的目光下，日夜兼程，总算在黄鼠狼气息散尽时，抵达了九章山下。
只见一柄巨大的长剑从九天悬落，气势恢宏地插入大地之中。那剑身上，竖行刻着“剑出九章”四字狂草，字体红漆似火，笔力遒劲，笔画锋利不羁。据说这四个字，是百年前天下剑道第一人——九章阁开山鼻祖之一的重阳祖师以指凝出剑气，直接在石壁上一笔挥就。
巨剑两侧的山壁上，有数缕清泉吐翠，山泉飞沫而下，宛如一座错落有致的小瀑布，清凉之气沁人心脾，直直落入下面的莲花许愿池。
过了此池，便是进了九章山地界。
司小虬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世界清新美好。他站在池子前一弹铃铛：“听说你就是被这地界掌门给杖毙的？啧，害怕不？要是你被九章阁的人发现了，可怨不得我。”
铃铛依然不搭理他。
九章阁作为玄盟最出名的道门之首，天南海北的人都来此处朝拜，山脚下热闹非凡。
司小虬顺着人流走去，一路好奇地左顾右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烛的味道，四处都扎着许愿红绸，一条街上商品琳琅满目，驱恶护符，灵山圣泉，各类法器，甚至还有人在卖小型灵兽……
走过集市，便是供世人朝拜的“九章观”了，红墙黑瓦的正殿气势恢宏，身后三五座小殿依山而建，在雾气间影影绰绰——不过，这只是九章阁的冰山一角，也是唯一一个对外人开放的道场。那山再往后，只有门内弟子才能出入了。
司小虬也不知自己赶上了个什么时候，这九章观前简直人山人海，鼎沸喧嚣。他踮起脚跟，目光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发现每一条队伍的最前面都站着几位修士，大多佩剑，也有少数拿着如意或是拂尘，服饰打扮大同小异，都是绣着银色暗纹的白色道袍。
这是在干什么？
疑问仅仅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司小虬耳畔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嗓音磁性而清冷：“每年四月初，九章阁都会在山下举办‘春风
试’，以招募门派新人。”
司小虬吓得原地一蹦跶：“哑了那么多天，你你你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
身边行人纷纷向他投去奇怪的目光。
“灵力有限，得用刀刃上。”言修明继续在他脑海里解释，“你看那些队伍，每一条都对应了山上的一座小道观。九章阁明文规定，凡修行至‘第六境’及以上的修士，便能自立道观，广收门徒。队伍最长的，自然是掌门叶星纬所在朝阳殿，月华殿与摘星殿次之。你被哪个师父看中，日后就会去哪个道观修行，上山后基本无法调换。”
司小虬瞄了一眼，朝阳殿前那队伍比他自己的尾巴还能叠。不少人因为灵根不符而被拒绝，还赖在展位前苦苦央求，不肯离去。
人好多啊……
可是，这个朝阳殿的叶掌门，才是封印了言修明的人。司小虬在心底握紧拳头，若能去他眼皮子底下，总有办法治了这邪神。
司小虬昂首挺胸，宣布：“我想好了，我要选择朝阳殿。我要拜英明神武、剑术盖世的叶掌门为师。”
言修明冷冷道：“不可。”
“我这是为你着想嘛。”司小虬的语气十分真诚，“你那把剑，不就是叶掌门封印的嘛？待我成为他门下弟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言修明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不可。”
司小虬扬眉吐气：“可惜哟，脚长在我身上，我爱拜谁为师，就拜谁为师。你有意见，你自个儿上山去！”
言修明不再说话。
司小虬排了半天队，总算挤到台前。
只见那试灵台上，放着一枚羊脂玉色灵珠，散发着温柔的光泽。应试者只需握住灵珠，它就会给出灵根评级。
司小虬寻思着，龙乃天地灵气所聚，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谁知道，那灵珠上手，就直接变成了焦黑色。
负责试灵的朝阳殿弟子摇摇头，一甩浮尘：“灵根劣等，气运低微，少侠恐怕……不太适合修行，还请另谋高就吧。”
“哎哎哎？怎么会呢，这一定是测错了！”司小虬话还没说完，就被后头排队的人给挤走了。他在后头探头探脑地喊
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我非去朝阳殿不可——”
负责记录的女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人都说非朝阳殿不去，又不是菜市场，人人都好去！”
很快，司小虬就被狂热的应试者淹没了。无奈之下，他接连又试了月华殿、摘星殿，却纷纷落榜，就连说辞都一模一样——灵根劣等，气运低微，不适合修行。
龙某人摸了摸颈间发热的铃铛，冷笑一声：“行。那你说咱们要去哪里？”
言修明这才淡淡指示：“左转，最西边的那个展位。”
与其它“招生摊位”相比，这里显得冷冷清清。不过，也怪不得谁，其它“摊位”上都放了不少法器，一个个宝光流转，灵气逼人，见了就让人心向往之，至于这里，就蹲着一只又丑又胖的癞□□，顶着一张“莫挨老子”的臭脸，很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意思。
不过，这试灵台前负责答疑的白衣道人倒是生得丰神俊朗。只见他身背一把玄铁长剑，浓眉国字脸，一脸刚毅之气，唯一奇怪的是他头上倒扣着一顶绿色帷帽，平添几分滑稽。
司小虬前面还有三个人，零零碎碎能听到不少信息，比如，这个展位供奉的是九章山□□峰上的好人尊座。
排队的人奇道：“咦，好人是道号吗？”
白衣道人一作揖：“这就是个典故了。百年前，玄盟出了一个妖女，自封九幽玄罗，极擅以魅惑之术诱人堕入情障，不少修士甚至因此而身死道消。”
“当年，这妖女故意亲近祖师爷，转头又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试图以此摧毁祖师爷道心，然而祖师爷胸襟宽广，一句‘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并送上五千灵石祝妖女与夫君百年好合，情真意切，令妖女当场吐血而亡。妖女死前，留下一句‘你是一个好人’，祖师爷从此渡劫飞升，才得此尊号。”
司小虬：“……”
那年轻男子瞄了一眼白衣道人头顶的绿色帷帽，一抱拳：“告辞。”
于是，这条队伍走的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司小虬。
司小虬顶着一张丧脸，也很想直接告辞。
谁知那白衣道人盯着他脖子上的那枚铃
铛，突然双眼放光：“少侠，这枚银铃可是有什么来历？”
司小虬眼珠子一转，答道：“家中所传。”
那道人微微欠身，掌心朝上，伸出双手：“能否交于贫道一观？”
司小虬思忖，莫不是这道人知道铃铛的来历？
他心跳突然微微加快了起来。能来山下招募弟子，这道长多少应该有些水平。若他能发现这铃铛的异常，及时收走，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一念及此，司小虬忐忑不安地递过银铃。
谁知那白衣道人将银铃捧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脸上的神色从好奇到严肃到兴奋再到肃然起敬——最后，他仿佛一个古董收藏家见到了千年前的真玉玺，眼底满是痴迷。
司小虬：“……”
“少侠，这铃里封存了一缕极为清冽的剑气，其锋利乃当世罕见。”白衣道人毕恭毕敬地双手捧铃，微微屈身，“手中无剑，但剑意已成，此铃应为剑神道大能所留。”
司小虬寻思着，道长此言也有几分道理。毕竟那言修明祸乱人间之前，好歹也是当世第一剑修，称得上是“剑神道大能”。
“道长，你要不再看看。”司小虬舔舔嘴唇，有意无意地暗示，“这个铃里——”他张嘴刚打算往“言修明”、“邪祟”之类的方向暗示，舌头就又开始抽筋。司小虬被迫无奈，只能改口：“我有时候会怀疑，这铃里有问题！”
白衣道人诧异：“何出此言？”
司小虬连忙说道：“先前有个朋友，拿了一个什么……焚香寺的平安眼照过这玩意儿，谁知那平安眼直接裂开了。”
“平安眼？”白衣道人疑惑道，“那可是用来鉴邪祟的法器。”
司小虬不好提“邪祟”二字，连忙点头如捣蒜。
白衣道人捏诀凝神，将铃铛细细又检查了一番，笑道：“少侠放心，此铃里断无邪祟。在下年少以剑入道，以剑会友，以剑识人。这剑气清冽异常，剑主当是心无旁骛，刚正不阿，一心向道之人，绝无害人之心。至于那枚裂开的平安眼，许是买了假货呢？”
司小虬腹诽：您这看走眼，可真是走了十
万八千里。要是哪天被叶掌门知道了，估计能吊起来打屁股。
可他还不死心，使劲暗示：“有时候，我还会觉得，这铃在和我说话，别人听不到的那种。”
谁知那白衣道人闻言，直接喜上眉梢。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挂着红色流苏的玉牌，双手递过：“在下姓李，道号‘木直’，□□峰好人尊座首徒。我看少侠与剑神道有大因果，不如随我入九章阁修行。”
司小虬：“……”
行，哪个师父的玉牌不能上山？
收好人卡飞升就收好人卡飞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