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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女主一出天下惊(1 / 1)

清晨,岚翠倚过瓦沟,朝树上销蚀的是疏松林木上的一点融融的白,而视线尽头的远山皆没入楼。

入夜,雕甍画栋的楼阁鳞次栉比,塔尖都延绵成一望无际的浅灰色线条,终点是幽静的珠帘暮卷。

这就是王都一天的景色。

咯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踩着木屐的侍女兴奋地掀帘入内,胸前都因着急促的跑动而一起一伏,“小姐,外边真的下雪了。”

然而,旁边正算着账本的花锦先开口轻斥道:“不就是一场雪,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下次再这般,小心我找穗妈妈去赏你顿手板!”

“南边确实不怎么落雪,鸣绿毕竟没像你一样出生在北边。”这时,放下书卷的少女抬起头,轻软地笑了下。

璎珞上滴翠的宝石是一条绵密安静的河,似乎是采桑女于山峰的高处,小心翼翼摘下最幼弱的一枝嫩芽点就。然而这样的翠□□流,终究心甘情愿地绵绵汇进了微凹的锁骨里,曲线婉转,就是若隐若现暖鬓照影的万家春色。

得到自家小姐的支持,鸣绿吐了吐舌头,待得到对方准许后,一蹭一蹭挪到了她的身旁,望着放下的《列女传》书卷,好奇道:“小姐,今天看的是什么话本子啊?”

是的,翻开那本极其正统严肃的书卷,里面夹着的正是小小的一个话本子,甚至还有几张绘着人物都栩栩如生的彩图。

正是名门闺秀的母亲见到了,一定会捂住自己女儿的眼睛,大呼“世风日下”的话本子。

同为名门闺秀,阿笙眨了眨眼,甜如松蜜的梨涡露出来,“是守新寡的太后和国色天香皇后的磨镜故事,听说因着这话本子揭露了当朝秘史,还是本被封查的□□呢。你家小姐我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淘出来的。”

关于当朝的秘史?这鸣绿可来了兴致,跟着压低声音道:“然而当朝没有皇后啊。”

今上后宫完全算不上充盈,后位都是空悬的,若说得宠的,也只得一个梨贵妃,听闻还是因着打小就伺候在今上身边,才有的情分。

不少朝中臣子递折子,盼望今上能多纳些妃子,不说佳丽三千,也不至于令三宫六院空悬。

然则今上明明正值鼎盛春秋之际,却一律推掉拒绝。

今上暴戾的脾气比他温文尔雅的秀美面容更为人知晓,幸而今上也有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好歹也算是已然绵延子嗣。

在今上又一次因着选秀的提议而阴鸷地大发雷霆之后,朝臣也就不敢再提出任何的异议,生怕哪天惹怒了他也被直接一刀削了项上人头。

要知道,前朝的皇族,可就是基本被这位今上给连锅端了。

历经这场改朝换代变故的老臣们,当时就连晚上的梦里面,都是前朝皇上死不瞑目的那颗大好头颅。活生生吹干在城门之上的场景。

不过说是改朝换代也不太精确,老丞相捋着下巴上白色的长襞思索着,这位旧朝的驸马爷,现在不也没有改掉国号和性名嘛。

没错,今上的名字是原来的长公主亲自给他取的,姓氏更是沿袭了前朝皇族的“姬”之一姓,不曾改回原来的名字。

或者说,当时姬无厌几乎屠尽前朝皇族登基之后,就只草草改了个年号,甚至他的登基大典,办的还不如公主姬昭时的及笄之礼盛大。

现在风光无二、正得宠的梨贵妃的经历也很是有趣。

听闻早些年,姬无厌还是前朝驸马爷的时候,因着和长公主姬曲直吵架,曾经亲自将这位从小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丫鬟梨九给驱逐出宫。

因而底下人也猜测,恐怕是当时长公主善妒,亲自拆散了这对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害得这对可怜的小鸳鸯久久不能相聚。

终于,旧日被囚在后院的驸马翻身做主,屠戮尽了皇族,自然要一早接这位真爱梨九进宫侍奉。

可叹的是,当年离宫之后,这位梨九早已另嫁。便是现在接回了宫里头,也不能接过凤印、执掌后宫,不然恐难以服众。

但这也就是今上最大的让步,到底力排众议、给这位老情人捧上了贵妃之位,除去唯一的公主是前朝的长公主所诞,其余的两位皇子都是这位梨贵妃所出。

说到底,如果今上之后不再娶皇后诞下嫡皇子的话,这位梨贵妃的孩子登上未来的帝位,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换言之,除了一个皇后的虚无名头,这位梨贵妃可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以二嫁之身走到如今地步,除去今上情意深重,想必和她自己的手腕段数也是离不开的。

总的来说,今朝无后,今上姬无厌的亲生母亲更是早早就不幸罹难,太后之位从前朝起就一直是空着的摆设,所以断没有什么话本子里的磨镜故事的主人翁可以影射。

那又为何会成为□□呢?

两个郎君的情意都可以被称作是名士风流,连丞相和大将军的故事都可以搬到戏台子上去唱,怎么太后和皇后就不可以了呢?

这简直是歧视啊。

轻咳一声,合上话本子,阿笙也压低了声音,给愤懑不平的侍女一个提示:“这故事里还有个登基的皇帝,他不举。”

挠了挠头,鸣绿不解地问:“不举怎的了?这和现在的……”

说到这里,她顿时恍然大悟地失了声。

虽然很想学着家姊摆出一副严肃平直的样子,但花锦到底不是那个性子,也跟着小声絮语道:“没错,今上除了这三个皇子、公主,再不曾诞下一鳞半爪。便是他不愿和别人生,可梨贵妃也更是没什么动静。”

要知道,花锦曾经的梦想还是做青楼的头牌呢,聊起这些事就兴奋,原来伪装出来的端肃谨慎的样子,更是不见踪影,“定然是今上也真的……不然为何列此书为禁忌,不许传播?里面的尺度也不大,这书生的笔触还很是唯美呢。”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正在主仆三人窃窃私语着话本子背后的故事时,在穗妈妈引领下,谢家二小姐谢涵秋走了进来。

一看几个人聚在一起嘀咕的样子,穗妈妈就皱起了眉头,“你们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还有没有一点样子!”

花锦和鸣绿身子一僵,忙不迭地起身道歉。

阿笙倒是没被穗妈妈严肃的神情吓到,还扯了扯谢涵秋的衣袖带着她坐到茶桌旁,好奇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难道什么事都没有,我就不能来见二姐姐吗?”谢涵秋婉转抿唇,笑不露齿,“其实就是母亲收到了消息,说是名动天下的公子崔珩晏要进王都了。我记得你从前也是在崔府长大的,就想着提前来告诉你一声,这事儿王都还没几个人知晓呢。”

没注意雪肤花貌的女郎垂眸品茶的动作顿住,谢涵秋接着回忆说:“这位公子也算是姐姐的旧人了吧。这一下子也已经过去三年了,当真岁月如梭。”

可不正是光阴荏苒,自从阿笙于那年寒冷的冬夜,离开涿郡来到谢家,由原来一个添香的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了“深闺无人识”的柔弱大小姐,已经过去三年。

谢家的人自然知道阿笙的心结,由着她为崔姑母默默守孝三年,在外头打着的名号,就是这位孱弱的大小姐再一次病倒。

然而不比从前的无人知,这回终于有人得以见到这位柳弱花娇大小姐的面容。

是如堕烟雾,是拂堤杨柳,是灼灼仿若霞光绡縠上流曳的盈盈水色,是不敢高声语恐惊浮薄云霭的水沫,是画屏山淡烟流水的一个遥远朦胧的清梦。

不愧是顶级门阀的陈郡谢氏,佳人一出惊天下。

这三年来,祈华郡主不知以“病重恐耽搁”的名头,推拒了多少上门问询求娶的世家,然则现在阿笙已然出孝,大病自然就愈合,可以出阁见人了。

谢涵秋不知道从前阿笙和崔珩晏的旧事,只当是寻常的关系,还嗔笑道:“早就听闻这位崔府的小公子不仅长得是灿如春华,皎若秋月,令人见之忘俗;还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木脑袋,才华横溢,学问做得好不说,还能平定西疆的战事;这还不算,在领圣旨治水的时候,淡淡道一句‘堵不如疏’,竟是如此有魄力,从彭城到陇西向北,修了条一直通向涿郡的运河,和连陈大儒都感叹自己少时不如他远矣。最厉害的事情是……”

“停。”刚才阿笙瞬间凝住的神色已经松缓下来,任谁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她抬眸看了眼谈兴正高的谢涵秋,清甜笑起来,“二妹妹这绕了一圈,是不是主要想说彭城的刘家也进进王都了呀?”

谢涵秋猛地顿住,难得雪白的肤色上染了点霞红,她讷讷道:“你怎知道的?”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世家的礼仪也顾不上,猛地捂住了唇。

果然,只见阿笙慢悠悠用柔细的手指去了块甜糕,放在口中缓缓咀嚼起来,“现在,我确实知道了。”

这登上谢家门的世家大族们,只求娶谢家大小姐的原因,除了家中的郎君确实是爱慕大小姐的美色,另有一点就是因为谢涵秋本身。

其实现在陈郡谢家的真正执掌大权之人,是谢家三老爷,所以按理说,他的嫡女谢涵秋的身价自然会更高,何况谢涵秋也婉美娇柔、落落大方,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媳妇,谁都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奈何,谢涵秋早在当年和母亲祈华郡主省亲回乡,途径彭城的时候,竟是一眼相中了刘家的公子。这位出身谢家大族的嫡小姐,没有丝毫羞怯腼腆的神色,直接言明:“我心慕你,不知郎君是否已经娶妻?”

纵然现在民风开化,可这样的举动也绝对称得上是大胆而果决,况且身为她母亲的祈华郡主还在一旁拊掌笑道:“不愧是我儿。”

也是因此,虽然无数世族想和谢家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室,然则人家都已经直接在众人面前这样挑明,也没人能再觍颜上前求娶。

如果说谢家的二小姐不行的话,不是还有个大小姐吗?

因着这些原因,谢家大小姐阿笙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门槛都要被媒婆们给踏破了,这几年祈华郡主因着“谢家三夫人”的名头出门交际的次数,不知道比平时多了几回,清闲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

当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庞杂事。

此时此刻,瞥了一眼脸微红但目光真诚的二小姐谢涵秋,阿笙用帕子抖落掉手指的点心屑,转了话题:“所以你此行来,就是为了炫耀我未来的这位好妹夫?”

“什么好妹夫!八字还没一撇儿呢。”谢涵秋虽是这么说着,可唇角已经微微上翘,拿出张洒着金粉的华贵请帖递给她,“是为庆贺邵宁公主姬昭时的诞辰设立的筵席,我因着想来找你,就一道儿拿了过来,省得你还得去我母亲那里跑一趟。”

阿笙眉毛微蹙,轻声念着:“邵宁公主的诞辰?”

除去是姬昭时的诞辰,也是崔珩晏的诞辰。

是公子的生日。

弹指一挥间,她已经三年多不曾见过公子。

然则阿笙不知道的事情是,她疲累地离开短暂休憩的客栈,踏上离开涿郡马车的那个晴好的初晨,她靠着软枕临着轩窗,默默数过的碾过厚雪的沉重马蹄声是来自公子。

城门处,短短一壁之隔,马上的公子眉目间笼着倦色,却不断咽下浮上喉头的腥意纵马前行;而阿笙却抱着软枕,寥落的眸子里罩着哀意,还强忍苦痛对安慰自己的亲人道声无事。

崔珩晏的目光曾为这顶在初晨就迎着雾霭赶出城的小轿短暂停留,就像阿笙也在啜着茶水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数着清远闷响的马蹄声。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

熹微晨色东升,泉霜的日光为万事万物淋上晖耀的帘幕,风飔含肃肃,他们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下,姬无厌不是好皇帝,但他是个好(guai)驸(nan)马(g)

下章公子应该可以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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