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野兽魇(1 / 1)

软软地滑坐在地上,梨贵妃痴痴地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笑?”

她扯着自己身上华贵的绫罗绸缎,大笑出声,原本眼睛里蕴含的泪水却早就干涸了,“我也觉得好笑,本来以为今上全不知道,我还自鸣得意以为瞒得很好,却没想到到头来我不过是一个梁上小丑,只不过是骗着自己玩而已。”

多么冰冷刺骨的事情。

在最开始被姬无厌给赶出去的时候,梨九还曾信誓旦旦地以为这都是那个凶悍的长公主命令的。

纵然她听过之前长公主表示可以放给他们自由,但是她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这句话的。在刚开始的感动过后,她懊恼地意识到这大抵是对方的以退为进,还自己却在这场赢得姬无厌的心的战斗中输了个彻彻底底。

是的,那时候的梨九就是这般的天真无邪,完全没想过从头到尾这都是没有敌方的、她一个人的滑稽战争。

包括那一天,穿着象牙白纻丝直裰的驸马爷垂下眸子,低声和她说:“梨九,你还是离宫吧。卖身契我归还于你,无论你是想另外做些生意自立门户、亦或是嫁人生子都随你。”

那时候梨九不知道这自由的可贵,只是一味地自怨自艾,误以为是姬无厌屈从于长公主的淫威,迫不得已将她赶出府。

梨九拿着姬无厌给她的银子肆意挥霍,找年轻貌美的小倌对着她吹拉弹唱,纵情歌舞,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都是不同的俊秀郎君。

旁人许是该评价她为自甘堕落,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梨九反而觉得那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不仅如此,因为梨九没有及时饮下柿子蒂的凉茶,就连自己怀孕都是三个月显怀后才发现的。那时候胎已经不小,她也自觉心生怜悯,就把这孩子生了下来。

巧的是,没过多久就发生了皇宫的政变,姬无厌登基后把她迎回了宫,也不在意她有孩子的事情,甚至许以贵妃之位。

这孩子就是大皇子姬将勤。

梨九因此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还生出了关于情爱的希冀之心。

直到那天她煲了暖胃的葛根汤送进御书房,本想温声软语劝慰今上别再如此辛劳,然而就是在那个烛火噼啪的夜晚,梨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猜错了。

饮过酒的姬无厌面色冷白,乌发凋落在灯火照不到的角落,眼眸是迷蒙的微亮:“公主,不要离开我。”

情爱是假,妃位是假,当年的被迫也是假。

倾慕是真,公主是真,从前的假意竟是真。

手上的葛根汤滚烫,然而梨九的心却是数九寒天聚拢的寒意。

她看到桌案上微黄的梨子已然削过皮,然而由于搁置太久,原本雪白的梨肉已经泛出怄人的锈色。

梨九这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

梨九梨九,人间久别不成悲。

她总当这是灯火黄昏的旧人相逢,却不曾知晓自己只是桥上客,从来目睹的一切不过是东西流水的旧岁半消磨。

报复一般,梨九和自荐枕席的高门郎君春风共度,很快又怀了一个孩子。许是因着两人都是泥潭里侥幸被拔擢到高位之人,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于是她决计要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

为了不让今上怀疑,梨九还特意用大皇子偶感风寒的借口,把今上叫到了宫宇里,洒过蒙汗药的酒液灌下后,是她一人沉默对坐烛泪,直到望见天光大亮。

梨九原以为今上不知的。

汤药、御医、珠宝首饰、温暖的华贵银炭和不重样的珍馐美馔、免去的跪拜礼与再次提升的分例。

于是当梨九发作的那天,薄薄的肚皮被腹中的皇子撑得血管都毫发毕现,好像随时都能破裂开,姬无厌一身常服蹙起眉,有点微讶地问:“很疼吧?”

当然疼!

疼得快要死了!这还是人生的第一次,梨九想对着这个无辜的俊美公子哥破口大骂,也是她第一次为从前的长公主感到不值得与惋惜。

从前认为的乖巧好驸马却把宫廷搅了一个天翻地覆,杀了自己的嫡亲兄长,就要改朝换代。是时,长公主明明已将近临盆,还要带着哭哭啼啼的贵族妇孺们四处躲藏,竭力给他们以庇护。

这该有多痛啊。

最后还只落得一个葬身野兽腹中的下场。

然而不待梨九骂出声,就看到年近中年依旧清秀得像是弱冠之年的今上轻声说:“你该多么爱他,才愿意为他承受这样大的苦啊。”

将她整个世界都撕裂的疼痛从身底下缓慢延伸开,明明痛得想要大叫的时候,梨九却难得想要笑。

第一个浮现出的念头理应是姬无厌竟是知道这不是他的亲子,然而梨九当时想的并不是这些。

她不是为着那狡诈阴毒的高门老爷受生子此苦,只是因着狭隘的报复心,与破罐破摔的顺水推舟。

伴着婴儿的啼哭声,眼前终日被爱慕所蒙的遮蔽被撕裂开,梨九心底一片豁然的敞亮。

她不是,潇洒不羁如长公主更不可能只是为了他才诞下婴孩。

可叹姬无厌以驸马的身份陪伴长公主多时,竟还是不如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大丫鬟了解姬曲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姬曲直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做违心的事,她只会为了她自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许是天性所禀赋的敏锐直觉,梨九洞若观火地意识到,长公主很可能并没有死。

而姬无厌可能在看到那具被咬得残破不堪的遗体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么些年的做戏不过都是幌子。

不过没关系、不要紧。梨九在陷入昏睡前望着皱皱巴巴的姬补绌,心想,在姬将勤身上错过的一切遗憾,她都会在这个孩子身上补偿回来。

梨九会将自己所缺失的爱,尽数投到这个丑丑的小猴子身上。

她要看另外的一个自己好好长大。

做无忧无虑的郎君,受数不尽的人的爱戴,享无边无际的财富,娶和善温婉的女郎,生满院子跑的孩子。

直到二皇子姬补绌被姬昭时给一腿剪碎了命根子。

红檀木的桌子上摆着一颗完整的梨子,很新鲜,上面的水汽还没有蒸发干净,由于还没有削皮切块,反而横生出一点支楞巴翘的傻劲。

身为一个贵妃,梨九有一双保养得极为细嫩的手,然而从前的丫鬟生涯也到底在她的指甲上留下了一点粗糙暗黄的痕迹,不论怎样修剪,从前抹布泡的水都好像沉浸在她的指缝。

景泰蓝所制的护甲上面是亮晶晶的玳瑁和珐琅,如果刮碰一下,湿漉漉的梨汁就要顺着尖锐的甲痕淌下来,流的她满手都是。

滴答。

透明的液体滴在她白而细嫩的手背上。

“贵妃,您别哭。”随着柔和馥雅的女士香味递过来的是一方绢帕,就像应和着来人说的话,抱着小腹在原地哀嚎的男郞嘶哑骂道:“贱婆娘还好意思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居然敢犯下失德之事,该去浸猪笼的!”

这个面目狰狞着嚎叫的野兽是谁?为什么宫中的侍卫会把它放进来?

接过姬昭时的手帕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梨贵妃才看得清那一团会说话的东西是什么。

啊,原来是姬补绌啊。

梨贵妃敛了下裙裾,姿态端方地走过去,附在满地打滚的二皇子身旁小声道:“那你居然敢奸..淫你的亲姐姐,那你犯的罪又当如何呢?可是要一枚毒药祭天?我的好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所受的刺激过大,又或者是从小到大服用的汤剂都药效不好,饶是痛苦至此,在等太医来到之前,姬补绌居然还是清醒的。

姬补绌嘶吼着:“你个淫..妇,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孩子,这全都怪你!”

梨九的声音更加亲切温柔了,多年后宫中首屈一指的位置让她修养出极好的涵养,“那你一介平民居然敢冒犯公主,看起来丸药确实不够用,那你是想要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呢?”

正在此时,门户大开,伴着一溜小跑的太医进来的,是衣着石青色净面刻丝锦袍的高大郎君,细碎的尘埃伴着靡靡香料的余味点缀在他的胡鬓两侧,纵然是忧愁的眉宇也像是在不怒自威一般。

受不得骤然强光的入侵,也不想让旁人得见自己尴尬的样子,二皇子姬补绌慌忙拿袖子遮住了眼前的光,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就已经愤慨道:“来者何人?滚出去!”

倒是旁边的姬昭时眯了眯眼,接过太医送上的药剂,原本的软骨散毒素也已经清的差不多,她轻声道:“是官拜给事中的谢家三老爷,不过不知您不与今上参议政事,来后宫有何贵干呢?”

谢家三老爷镇定自若地笑起来:“公主不在公主府,跑到皇帝的后院来撒什么野呢?”

不待姬昭时回答,梨贵妃梨九先是反唇相讥道:“不是来看姬补绌的吗?还在那里费什么神呢?”

姬补绌被包扎地不住叫痛,不过眉毛还是奇怪地挑起来,跳着脚骂道:“谢家养出的损瘪三,来看我有何用?”

“当然有用了。”梨九挥手叫开方子的太医离开,低声回答他,“他是你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这本快要完结啦,适合割个双眼皮的清爽夏天也快到了,接档文是依旧颜控女主的《鸡翅膀的术后护理》,可能会改文名,专栏可见,这回保证不死人!(大概)

文案:

因为班草的一句“喜欢好看的人”,单眼皮的桔籽毅然奔赴整形医院。

所以。

埋线全切三点式。欧式开扇与平扇。

抽脂去皮开眼角。眶隔脂肪加roof。

这些都是什么啊?

明明只是唰唰划两道子的事情,邻居姆妈说在鸡翅膀上操刀两天就能上手,为什么这个冷冰冰的尉医生还讲究这么多门道?

不过当看到医生摘下口罩的刹那,颜控晚期患者桔籽毅然决然拍下信用卡,“听你的!”

直到躺在冰凉的手术台、对视上尉屿迟的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时,桔籽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医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猎猎风声吹得鼓胀的彩色经幡之下,她曾经用唐卡的颜料涂抹出映衬着羊湖静水无波的眼眸,而翠蓝色的涟漪于此时复又翻卷于他冰凉的口罩之上。

拿起麻醉针的医生眼尾轻弯,微微一笑:“哦?”

——朋友,你割双眼皮吗?

超肤浅美术生x莆田(划掉)整容医生

轻科普小甜文,我的身体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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