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温柔刀(1 / 1)

淡色而厚重的云朵绵绵地散开又缓缓地聚拢。层层的浅碧天光因着云翳的照射而倾泻下来,虽然依旧是明亮的,但却总像蒙着一层薄纱。虽然温和,但到底不是灼人耀眼的本来样子,而是经过温柔的篡改。

推着崔珩晏去上榻休养一会,待到他难掩倦色的眼帘合拢,就连呼吸声都放平的时候,阿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内室。

轻声唤过神医,阿笙的眼睛很清亮,不像是才醒过来的迷蒙,“公子已经昨夜就用下这壶酒了吧?”

搔搔胡子,这神医挺惊讶的样子,“这小子已经和你说了?”

他自顾自嘟囔道:“好嘛,还威胁我三缄其口,甚至还一早让我研制劳什子使人失忆的药方子。结果可倒好,他自己倒是全都给倒了个溜干净。”

所以,她突然起来的昏迷与沉眠找到了源头。

神医哼一声:“既然如此,何苦大半夜把我揪起来给他看好没好,也不差这三两个时辰了不是,恁地扰人清梦,坏透了。”

那么假若这自制的苏屠醣不奏效又会如何?阿笙想问,但到底没有说出口,而是轻柔地告别后,遣人送这打哈欠的神医打道回府。

折身倒转回去,阿笙垂眸看公子密密的鸦羽垂盖过眼睛,心里兀地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痛意。

本应是觉得开心的。困扰她良久的毒素已清,公子现在已经变得康健起来,然而阿笙依旧觉得心中发闷。

明明知道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但是阿笙就是控制不住地转进了牛角尖,她就是要想。

如若这苏屠醣没奏效,是不是他就要悄声离开,甚至连句告别都不曾有,而是要让她无知无觉地服下人间的孟婆汤。

真是好狠的心。

阿笙细弱的手指摩挲过崔珩晏被淡薄日光打在地上的斑斓阴影,心里轻轻地揪动着,悬起来,可是连这疼痛本身,都因无理取闹而找不出缘由来哭诉。

她只能默默地念着,从骨头里揪出来杜蘅气味来咀嚼。

公子,可真是好狠的心。

从来说的什么一起下地狱都是哄她玩的,他看似无知无觉,还不是想的比什么都周到。

这么细致妥帖的功夫居然用来对付她,是不是还要婉婉道一声谢呢?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崔珩晏终于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心里是一条静谧的河流,因着细琐的事情都已经平摊晒开,反而觉得餍足。

公子璜睁开眼皮的时候,下意识呼出口的便是阿笙。

然而迎接他的只是碎凌凌的粉色霞光,很温柔,但也很是冷清。

侍从阿余听到响声,撩动帘子走了进来,笑嘻嘻的:“公子,阿笙姐姐已经回府了,谢家的人可是急得够呛。”

于是阿余和阿裕也终于回到他身边,之前惊心动魄的湛然火光和尖锐的悬崖峭壁都恍如隔世,唯有温和宁静的苏州船舶摇摆出温和的涟漪,透过碧青的纱窗合着酒香,游走进来。

原是回府了。崔珩晏松过口气,但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好像非常重要,如果不能及时回想起来的话,就一定会觉得遗憾。

不过当下也不是能琢磨明白的时候。

更何况,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春光温柔如许,就连碧草的颜色都已经不再令他厌烦,因他知晓自己终于有了迈到广阔天空下的权利。

许是这些日子过于疲惫了吧。

他推开被衾,眉目冷淡雅贵,又是清寂的公子璜,“姬无厌那边怎么样?”

“今上应是还好,只是梨贵妃怕是不太好。”虽然听过很多次,阿余仍是因着公子直呼今上的大名而感到不适,总是要打个突才能低声回复,“准确的说,是二皇子怕是惹了大祸。”

梨九有两个孩子,大皇子姬将勤与二皇子姬补绌,前者是她在二十余年前出宫的时候怀上的,亦有朝臣认为,就是因为前朝的长公主妒忌她怀有了今上的子嗣,才把她驱逐出宫的。而二皇子姬补绌却是梨九回宫之后,梅开二度再次怀孕,这才让今上力排众议,为她请得贵妃之位。

姬补绌把杯子一摔,眼睛都因为过于战栗而放大,“你说我不是父皇的亲子,这怎么可能?”

这些年在今上暴戾的施压之下,虽不曾有闲言碎语的传闻,但是光看两个皇子的外貌也终究是能窥得出一二。先不说今上姬无厌当年是冠绝王都的风流公子哥,容则秀雅,梨九作为在传闻中引得起前朝长公主妒火的贵妃,亦是婉约清丽。

姬将勤尚能称得上一句俊美潇洒、浩气英风,打小就跟着公主姬昭时一起习武练剑,而备受贵妃宠爱的二皇子姬补绌却身材瘦小、不堪罗绮倒还在其次,因他相貌平平又不爱读书、习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松垮的颓丧气息,蔫蔫的不怎么爱说话。唯一继承他父亲的恐怕是拈花惹草的性子,后院里的宫女基本被他揽了个遍。

就连内侍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二皇子有这么大的精神波动,不由得吓得退了两步,低声道:“是的,奴才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取到了今上表弟的一块骸骨,用您的血滴上去之后,确实不相容。”

时下认定两者是否有亲缘的法子,基本是滴骨认亲,也就是说,倘若着实是亲属的话,将血液滴在残骨上就会自发的相融。

然而当时这内饰用主子宝贵的鲜血沁了两滴上去,不但没有相融,甚至就突兀地显现在这灰白的骨头上,红的红灰的灰,两者都是独立的存在。

要说这今上的表弟也是很倒霉,早在今上登基之前就已经命丧荒野。听闻,这表弟是极其有进取心的,当时曾经还想献媚前朝的长公主,却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不仅不曾上位,反而惹得彪悍的长公主姬曲直不喜,转头给赶了出来。

然则这表弟从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当年朝中有一重臣好男风,他为了攀炎附势,竟是也不畏惧疼痛,自己便毛遂自荐了。

这位重臣到底是谁已不可考,但肯定是权重崇望的高官,然而他喜好的花样子很是繁多,就连涿郡的的范邨那都是难以望其项背,见着了也只能乖乖叫一声祖师爷。

表弟虽然志向高远,奈何不是皮糙肉厚的人,受到这重臣安置进内帷之后,没几天就叫苦不迭。

但是,后悔已是晚了。

这重臣看这小表弟想逃,怒不可遏不说,竟是直接给表弟扯到了荒郊野外之处,来了个全套的竹戏石戏加倒刺马鞭,因着不曾收敛力道,可怜的表弟竟是生生被万死,曝晒野外,样子也是不堪入目至极,就连表弟的亲眷都不愿意为他殓骨收尸,更别提收入家坟。

这好高骛远又野心勃勃的表弟,竟是落得这么个无家可归的凄凉下场,也是令人嗟叹。到最后,还是当时还是驸马爷的今上起了怜悯之心,给这表弟找了副薄棺,寻了处墓地给葬了。

因着墓地偏远,这内侍也是寻了好半天才得见,趁着没旁人在的时候撅了今上表弟的墓,剖出块骨头来向主子献忠心。

这样可以称得上诛九族的大罪,也就只有二皇子姬补绌的身边人敢做了。

“这不可能。”姬补绌来来回回只能说这一句话,“你带我去看。”

这内侍诺了一声,把他领到床榻后的小密室。

黄梨木蝇纹的条桌盛着段烛光,被照得黄澄澄的锦罗绸缎上头,有血珠已经干涸的枯骨。

不必说,这就是今上表弟的骨头,而上面的血就是他自己的。这金尊玉贵的二皇子一看到那骨头就激灵灵打个颤,然而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畏惧的时候,当下就扯过身旁的内侍,揪下头上的尖锐簪子就往对方的胳膊上划,大片大片的红艳艳鲜血浇在了骨头上。

不相融。

咬了咬牙,二皇子姬补绌也不再看这面如土灰的内侍一眼,一把将其搡到一旁,随便拿帕子擦了擦多余的血液,然后拾起一根绣花针,闭着眼睛在手指肚上小心地扎了一下。

因着伤口太浅,好半晌那血液甚至都不曾溢出来,还是姬补绌狠狠心挤了一把手指腹,才有一滴朱色的液体轻轻滴落在骨头上面。

姬补绌心跳如鼓槌,定定地看着那滴珍贵的血液滴了下去。

它滴溜溜地轻轻坠下去,就在他以为这血液会融进去的时候,这滴血顺着骨头的缝隙往下流,直到一路滑落到条桌的下面,都是完整的一滴血。

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这个事实就像当头一棒般,重重地捶在了姬补绌的心间,让他连呼吸声都是恍惚的。

旁边的内侍因为流血过多,连嘴唇都是惨白的,然而他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战战兢兢地捧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讲不出话。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内侍不明白主子想要探究自己是不是今上亲子的原因,是的话也不见得会讨着什么好。

万一不是的话,就像是现在一样,就这么崩溃了。

竹叶色蟠龙绣过的袍子被恶狠狠地捏紧,姬补绌一把将这梨木的条桌给掀翻,连灰白的骨头都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沾染上昏暗的密室地上的细小尘埃。

姬补绌面色很古怪:“定然是这骨头有问题,你这狗奴才顺便从哪个贱民的墓里刨出来一段骨头给我的吧。”

这内侍吓得急白了脸,忙不迭跪下来想求情,然而嘴还没张开,就被姬补绌给一脚踹到了边角处,瞬时就鲜血如注。

姬补绌自知自己是在迁怒,所以他粗粗喘了两口气,自顾自道:“我得要父皇的血来看一看。”

一听这话,内侍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凄烈伤处,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够住姬补绌的脚,“这事奴才实在做不到啊。”

在今上的指尖取血和拿一截死人的骨头来比较,实在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行刺今上,这会让他连骨头碎渣都存不下来的啊。

于是内侍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够不够细致婉转了,赶忙劝说:“便是殿下你不是今上的亲子,其实也没甚么关系的,毕竟没人会发觉出来。而且,梨娘娘也一直是对你疼爱有加,何苦自寻烦恼呢?”

这话却是恰好戳中了姬补绌一直以来的心结,本来沉下去的怒气再次翻搅上来,让他又是登头一脚踩在对方的脸上,将内侍给踹出了老远。

“没用的废物!”姬补绌怒发冲冠地斥责,深深吸了两口气,还是俯身把地上的那截珍贵的骨头给捡拾了起来,眼白处是躁郁的红色,久久血丝都不散去,“没指望你,我自有别的方法。”

密室里沉寂的灰尘被这番动静给震落的簌簌而下,呛得内侍只想咳嗽,然而他抖得像是筛糠一样,也什么话都不敢说,甚至吊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只要不让他去干这种蠢事,那就行,就算他把自己给憋死也不会再敢呛一声惹着这位凶横的主子的。

过了两日,衣装雍容的梨贵妃前来看望自己的二儿子,她樱草色的通袖衫子都在温暖的春色下发着温润美丽的光彩。

她婉婉地笑着,这么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在她的眉宇间留下了平和之感,就连生出的几道细纹都是顺遂的。

梨贵妃端着红门祈茶饮了口,细声问他:“最近的身体可有好些?上次那神医开的方子你可也用了?”

这神医指的自然就是当初给公子崔珩晏看病的那位闲云野鹤的郎中,然而这神医进宫的次数也并不多,就算梨九是贵妃之尊也很难请得来,难得有一次,就赶忙送到最为疼爱的二皇子这里了。

一提起这件事情,姬补绌就烦躁,因着那恼人老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泄的精元过多,肾脏虚弱,精气不足,让他固守精元,静养为上。

简单来说,就是短期内不要再近女色,男色也不行。

至于送过来的补肾壮腰的方子更是苦得很,姬补绌光是闻了一下就想要干呕,直接就束之高阁了。

要不是这神医闻名遐迩,又得今上姬无厌看重,二皇子真是恨不得劈死他。

不过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眼下倒是有了个上好的借口。

特意找了个角度,姬补绌把自己青色的黑眼圈衬得更明显,欲言又止地微笑着:“儿臣很好,多谢母妃的关心。”

这青黑的眼圈都快要比姬补绌的眼睛还要大了,梨贵妃吓了一大跳,担心不已地拍桌而起,怒目而视:“你们是怎么照顾二皇子的,都像被拖下去乱棍打死才舒坦吗?”

姬补绌见着她这么担忧,很是满足地勾勾唇,轻轻扯了扯她樱草色绣银线的华美衣袍,低声道:“不关他们的事情,只是神医说这方子最好要搭配个药引子才有效,不过这药引实在太耸人听闻,便是儿臣即刻便病死了,也是不敢用的。”

“我倒要听听,是什么药引子能比绌儿的命还要珍贵。”梨贵妃余怒未消,长长地吁了两口气才缓回来神,“你别怕,就算是要月亮,母妃也去天上给你摘下来入药。”

姬补绌下三白的眼睛小心抬起来,“神医说,需得要父皇的血。”

江天一色的春景推积在书房外,淡色的金粉描绘的丹青及不上白皙皮囊的矜贵,今上姬无厌淡淡地一笑,“他要孤的血?”

在姬无厌面前,梨贵妃就还是当时那个小心谨慎的丫鬟梨九,她讷讷道:“神医是这么说的。”

姬无厌瞥了她一眼,声音是比澄澈酒酿还凉的清淡,“是神医说的,还是他自己说的?”

梨贵妃憋红了一张脸,嗫嚅道:“必然是神医说的吧。二皇子一个孩子,要来您的血也没旁的用处。”

薄唇微扬,姬无厌的长发垂落过肩,“你可知,最近有人曾造访孤那好表弟的坟墓?”

张了张唇,梨贵妃很纳闷:“这臣妾倒确实未曾听闻。”

这表弟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谁闲着没事去扫他的墓?更何况这也和姬补绌的事情无关啊。

姬无厌又扫了她一眼,梨贵妃就自觉改了口:“奴婢失言。”

“不是要血吗?”他随手拿起腰上的利剑,在梨贵妃的小声惊呼下直接划破自己的腕,朱红色的血稀稀落落地染赤了青花莲瓣做雕饰的银盅,今上眉目恹恹的,“拿走吧。”

捧着这盛满血液的小盏,二皇子几欲惊喜地落下泪来,“多谢母妃怜我。”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慈爱的梨贵妃给卖了个彻底,他把这小盏递给旁边的内侍,温文道:“儿臣这就去试一下药效。”

等不及,已经一刻都等不及。

黯然转动的密室里,烛光幽微,姬补绌谨慎地亲手把银盏中的血液滴到了那截灰白的骨头上面,灼灼而视。

别相融,他默默祈祷。

朱红的血液陷进骨头的凹槽,团团地打着转,然后徐徐地滴了进去,灰白终于和赤红色的液体合二为一。

相融的。

他迟了半拍子地想,所以说,不是这骨头有问题,确确实实是他姬补绌的血有问题。

定然是他母妃,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必然是和谢家的三老爷勾搭在了一起,给父皇扣绿帽。这还不算,居然还敢寡廉鲜耻地生下来他。

哦,不能再叫这人父皇了,就只是今上姬无厌而已。

姬补绌面色古怪至极,然而在外间的梨贵妃不知道,还扬声问,“绌儿,喝下了吗?”

扭曲地一笑,姬补绌的嗓音还是懦弱的温顺,“是的母妃,儿臣已经都服下了。”

“为了让皇姐温顺些,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才寻得到这么一副软骨散的呢。”

曲径通幽处是温暖的潮湿感,姬补绌单枪匹马地闯进去了,他从容一笑,“皇姐。”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姬昭时不但没惊慌失措,反而也对着他灿烂一笑。

姬补绌有点诧异,“没想到皇姐居然这般的淫邪,是不是很馋男人的滋味了啊?”

他虽是面上从容而自信,内心里却不由得下意识打起突来。

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危险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反正现在木已成舟,这皇宫也是得如履薄冰,被人发觉姐弟□□,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姬补绌刚慌忙想把自己的物什给抽出来,反而被姬昭时柔软的手臂给勾住,“二弟,你别急着走啊。”

脑子里的弦突地绷紧了起来,姬补绌勉强道:“皇姐,我下次再来,好让你舒坦。”

他想□□,然而反倒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勾紧,他意识到不好,赶忙扳住她的肩膀往外出。

身下一凉,他下意识地出口气:没事,他出来了。

就是为什么,腹股前面的地方,这么凉冰冰还空落落的呢?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温暖的液体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曳,姬补绌刚想讥笑自己这皇姐真是放荡,连对着自己的弟弟都这么热情,然后他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

干瘦的小腹下,是光秃秃的血肉模糊,姬补绌最为珍视的命根子消失不见了。

后知后觉的痛楚覆顶席卷而来,把他所有的理智和精神的弦都付之一炬,只留下绝望的血液往后头流。

那他的宝贝去哪了呢?

在姬补绌辨不出人声的嘶吼中下,身披薄纱的姬昭时盈盈坐起来,颀长的手指间攥着一根鲜血淋漓的东西,她声音柔曼,“二弟,你是在找这个吗?”

姬补绌痛到汗水都坠落下去,他这才顺着痛楚的源头望过去,意识到一切都错了。

那里哪是什么蚀骨的温柔乡?分明是恶毒的英雄冢。

姬补绌声音是断断续续的愤恨,“你根本就没中软骨散,你一早就知道!”

“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值得我来算计不成?”姬昭时嗤笑出声,“我确实懒得防备你,也着实中了你的软骨散,但是那又怎么了?”

轻巧地把手中的东西一丢,姬昭时把安在下面的小巧机关拿起来,拿床幔轻轻揩拭了一番,还很有闲情雅致地对他细细解说:“二弟你看到了吗?这个东西还是捕虫草给我带来的灵感。平时它是惬意舒展地打开着的,然而一旦有外物闯进来……”

她再次把丢掷在一旁的肉色棍子插..了进去,手指微一用力,镶嵌在上面的细小尖锐锯齿,把里面尚还溅着血液的东西给尽数搅碎成肉末。拍了拍手,就是再寻不见的齑粉。

外间的侍卫听到这里的惨叫声,匆匆忙忙推门而入,然而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

二皇子姬补绌的丫鬟见此状,惊得差点没昏厥过去,赶忙叫上人回去禀明梨贵妃。

里间的两个人却没受到外间嘈杂声音的干扰,床榻是温热的,却及不上刚才还有亲密接触的两个人眼睛冰寒入骨。

“平时欺负小姑娘的次数不在少吧。”姬昭时冷漠地扳过他的脸,微微一笑。

姬补绌恨得几欲把这个歹毒的女人给千刀万剐,来给他的宝贝殉葬,“倒不曾想,我的皇姐能狠辣至此,果然是那前朝阴毒长公主姬曲直的孩子。”

他眼神里沁的都是阴狠的血,“你母亲都葬身野兽腹脏,不知道皇姐又会是怎么个死法呢?”

“殿下慎言!”就连姬补绌的内侍都恐慌地呼出了声。

二皇子这是已经不要命了吗?

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姬补绌已经没有了底线,他就是要激怒姬昭时,两败俱伤也好,他绝不肯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能让对方安然无事。

然而一向以性子爽直、有仇必报而闻名的姬昭时却并没动怒,而是可以称得上温温柔柔地笑开:“人固有一死,又不是妖精,所以辞世是迟早的事情。而二弟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必然死得比我早。”

她松开手下这人汗涔涔的下巴,冷声笑起来:“连你的亲皇姐都敢招惹,真不知道父皇和梨贵妃知道了的话,又会怎么看你呢?”

姬补绌已经被这灭顶之灾的痛苦折磨的彻底失去了神智,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贱妇!她和别人无媒媾和,骨头里的血液都是肮脏的。”

才刚踏进门槛就听到了这样诛心的话,掀起缎袍的梨贵妃一个趔趄,裙裾上的月季都裂开成伤悲的弧度。

看到了梨贵妃进门,姬补绌也不曾收住自己的愤恨,反而怒火愈演愈烈,“就是你这个残花败柳的贱妇。有了我父皇一个还不够,还要去勾三搭四、卖弄风骚,连带着也连累了我!”

姬补绌不觉得用这样恶心的词汇形容母亲有什么不对,也不曾想到,如果没有梨九的话,他根本就不会诞生在这个世上,更遑论连累不连累的事情。

慌忙跑过来帮他止血的动作顿住,梨贵妃声音也细细小小的:“绌儿,你是后悔生在这世上了吗?是母妃没用,让你生来身子就孱弱。”

“跟身子骨是怎么样无关!”姬补绌想要用力把她给推开,可因为身下流的血太多,手上却是轻飘飘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劲,“我只恨为什么要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便是从前朝那个凶悍的长公主肚子里出来,也决计要比现在强!你要把我给害死了!”

如若不是因着这样,他何苦要费尽心思来办了姬昭时,就为之后留下把柄能续得上自己的命。

他恶狠狠睁大的眼中注视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梨贵妃眼睛里沁着泪水,也不顾现在这里有这样多的宫女太监围观,只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好儿子不要如此仇恨自己,“绌儿,你不是你父皇亲子的事情,今上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不消说姬补绌震住,就连姬昭时都惊讶地蹙紧了眉毛,“梨贵妃这话是何意?”

“就是说,从一开始的时候,你父皇就已经全都默许了我的行为。”梨贵妃颓唐地跪坐下去,喃喃道,“什么侈恩席宠,不过都是说出来唬人玩的罢了。”

另一边,今上的寝殿里也不是金粉金沙的安详。

或者应该说,从几天前梨九讨要过姬无厌的血之后,曾经的平静就已然不复存在。

当时,细细地打量过姬无厌不住流血的手臂,衣着软甲的前朝长公主姬曲直声音冷极了,“谁让你受的伤?”

“公主要何如?”姬无厌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微微地笑了起来,“要杀了这人吗?”

姬曲直声音平直,内含着波涛汹涌,“有何不可吗?”

轻轻把自己的手臂往前一伸,姬无厌的身子也靠得更近,嗓音很低,“是玉奴自己伤的,公主要来杀了我吗?”

原本细致替他止血的动作一顿,眉目肃杀的女郎回视他秀雅的双眸,“你是当真以为我不会罚你吗?”

“当真是胆子大了。”她随手抽出跟马鞭,轻轻点了点地面,“跪下。”

手臂的血流的更红更艳,今上的乌黑发丝迤逦在波斯进贡的柔软地毯上,他依言而从,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自怨自艾的驸马。

长公主附唇在他耳边,重复了多年前告诫过他的话,“做驸马就要守驸马的规矩,你的身体是我的,就连你自己也不准许伤害,听懂了吗?”

当年,也是这般的,他既不想被囿于后院,可还是不受控的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真是痛苦的自相折磨。

他把弄刀枪时不小心伤了腿,他不但没及时止伤,反而痴迷般划得更深。结果这一幕倒是恰巧被刚从军营里回来的长公主给看了个正着。

“这么喜欢受伤的话,就好好伤一个痛快。”然后跨越着岁月间隔的长公主扬起了细小的鞭子,冷冷清清,“报数。”

姬曲直的力道总是掌握的恰到好处,既会让人觉得疼痛羞耻,又不会受严重的伤,甚至连青肿都不会有。

一点不像她那个变态的皇兄。

破空而来的鞭梢划破他的龙袍与雪白的寝衣,落在他的大腿之上,也唤回了姬无厌无限发散的思维。

好疼。

这么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当真是受不住这种训诫了。

姬无厌闷哼了一声,“一。”

带着沙场寒意的鞭柄点了点他的后背,长公主淡声说,“挺直。”

艰难地撑起了身子,摆正腰背。

然后,“二。”

半开着的窗棂吹拂进来春夜的暖风,不知道执夜的宫女会不会听见这里的细碎声响,然而长公主却不会在此时在意这些,而是战场上最冷酷无俦的将军在开疆扩土。

细小的痛楚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顺延着脊背攀爬上去,姬无厌无声地喘着气,道了一句“二十。”

冰凉的手指扳过他雪白的下颌,前朝长公主认真看着他点缀细小水珠的眼尾,轻声地问,“知错了吗?”

几乎这话才问出口,冰凉的长鞭就穿进他的寝衣下摆,灵活地游走在光洁的背部,鞭梢更是似有若无地绕到了前端那凸起的地方。

是什么坠下了一滴晶莹的泪。

姬无厌几乎把身上的大半重量都依靠在她的手上,垂下眸子,睫毛都没有力气再抖动,“玉奴知错。”

然后他猛地一颤,眼睫下是细碎的明亮光点,“下次可能还敢。”

就在她微诧着挑起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姬无厌已经伸出手臂勾住她的细长脖颈往下压,血液早已凝固在腕上形成一朵艳丽的红花,然后他献祭般递上自己的唇,连声音都是濡湿的沙哑,“再亲亲玉奴吧,公主殿下。”

他独一无二,永远都高高在上而光明灿烂的,公主殿下。

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过于荒诞了些,就连自己的军营都很少去。姬曲直皱着眉,把他背后的绷带拆下来换上新的草药膏。

这样可不行,不能过于沉溺于男色。姬曲直暗自告诫自己,想抽身而起。

就在这个当口,原本正乖巧趴在褥榻上的姬无厌默默侧过了头,低声地问:“公主又要抛下我了吗?”

什么玩意。

姬曲直抖了抖自己的窄袖,“我在你这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就差点误了正事。”

然而她还是没忍住,情不自禁问道:“你怎知道我想走的?”

“玉奴总是最了解公主的。”姬无厌极是自矜地微微一笑,坐起来又是个高傲的君王,还算起了旧账,“就像你曾经对我那个表弟动过心。”

然而姬曲直却不为所动,因着这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因而更不见心虚侧目,反而是嗤笑一声,“然后你不是把他送到了我皇兄的榻上?”

姬无厌冷漠道:“这是我表弟自愿的。”

然后他抬起眸,似乎觉得很是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为何这几日,公主都不曾和我交颈而卧?”

“因着我嫌脏。”眼见着姬无厌的脸色霎时间灰败下来,姬曲直安慰般地补充道,“不是在说你或者是梨贵妃肮脏,只是我不喜欢已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家碰,不然总觉得浑身不适。”

她还强调了一下:“特别是这东西还是自己巴巴跑到我眼睛底下,诉说爱慕求怜惜的。”

“梨九和我什么关系都无。”不由得皱起眉,姬无厌低声辩驳了一句。

原本表情平静无波的姬曲直脸上出现裂痕,很是不喜地皱起眉,“她好歹都已经成了贵妃,你怎么从来都不懂得尊重姑娘?当时我就说过,若是你与她两心相悦,我自是会放你们离开。”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刺耳,于是姬无厌不由得又想起当时,蜇得他眼皮都是火辣到惊痛的和离书。

公主总是这样讨厌。

姬无厌的怒火就快要点到眉梢,却是在看到姬曲直冰冷的双眼时自动就浇熄了下去,闷声闷气道:“我从来就不喜欢她。”

姬曲直眉头就皱的更紧,“难不成姬将勤和姬补绌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今上气得声音更见靡哑了:“是梨九生的,但不是我的孩子。”

“你这话是怎个意思?”原来已经不欲再和他掰扯、想跳窗离开的姬曲直步子顿住,细细地活动了一下肘腕,似乎等不到一个满意的回答的话,就要动手了。

姬无厌却不在意,自暴自弃般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这下长公主可是好奇了,半讥半嘲般地笑道:“风流冠王都的小柳永会甘心面对着六宫粉黛,做个清心寡欲的柳下惠?别把我当没及笄的小姑娘骗,姬无厌。”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然后姬无厌极羞耻般闭了眼,恨声道:“你难道以为我不想吗?”

然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原本姬曲直还没往那个方向想,直到看得清他气急败坏的绯红面色,才恍然大悟般轻笑了一声:“这倒是确实没曾想。这么些年,一次都没成行?”

“全怪你。”姬无厌几乎是从牙齿和唇的间隙挤出来的气音,眼尾都是愤怒的浅浅朱色,火焰蔫蔫地半熄半燃着。

姬曲直好笑地倚坐在桌面上,用细而长的手指勾住他腰带往下坠,带着极大恶意地细细挑动了一下,果不其然听到她的好驸马沉重的喘息。

“小可怜。”姬曲直缓慢地动作着,眼睛却是微弯着跳动着调笑的意味。

姬无厌都快要抓不住长公主的手,只能在沉密喘息的间隙绕住她的发丝,声音太糜烂就像是在哭,“少废话,快一点。”

矜持华贵的座座宫殿连绵成片,遥远的宫宇就要含混地堵在山影里面。

在梨贵妃痴痴地叙述到一半的时候,姬昭时就已然觉得不对,把旁边的那些宫女太监都给赶了出去,只留几个最体己的丫鬟守着。

大部分人开始时也只守在外面,伸直了脖子也不知道里头到底在讲些什么,只是依稀得知好像是二皇子又幸了哪个宫女。

不过这姑娘好像是个性子烈的,知道自己是属于皇上的人,竟是拼死反抗,听这二皇子惨叫的声音就知道伤个不轻,许是拿牙齿咬了什么地方。

太监们摇摇头,彼此偷笑着对视一眼:这二皇子也真是皮肉娇嫩,小姑娘咬的再狠又怎么样,又不能把那活给他咬下来。叫的这么凄惨,岂不是叫阖宫的人看笑话?甚至把自己的母妃也给嚎来。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皇宫秘辛,小声议论了几句就作鸟兽散,没有多想,各自去忙各自的活计了。

厚重的榉木门被阖上,公主姬昭时眼睛微眯:“贵妃的意思是,不但二皇子不是皇上的亲子,连大皇子也不是咯?”

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众所周知的是,今上有三子。公主姬昭时,大皇子姬补绌,二皇子姬将勤。

然而,这几个人居然全都不是今上的亲生孩子。

都不怕说出来,毕竟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事,谁敢相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放飞的快乐总是这样的简单

别锁我了,啥都没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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