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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白月光杀我千百次(1 / 1)

雕琢华丽的宫宇恢弘,就连廊腰的晦落阴影都点缀着一星半点华丽的颓唐美感。

然而这里间却是清冷寂寥的,除却阿笙一个人在望着悠长的廊庑之外,并没有什么旁的人经过。

直到一朵雪花落了下来。

现在应当是夏季,然而又不觉得这样的鹅毛大雪有多么突兀。

阿笙是亲眼看着它怎么落下来的。先是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露出来一个完整的六棱形,飘过屋檐后坠落成残缺的五角星,随即在廊下随风轻轻摇动的灯笼映照下融化成三角形,顺着大风刮进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色冰晶,最后则是落在脚边的一滴水。

当阿笙垂眸注视着这滴曾经很是雪的雨水之时,有脚步声走近,是嵌着金线的广陵玄袍,袖子在天光与烛火的映衬下是一条绵长的影子。

像公子一般矜贵的人,就连靴子下的泥雪亦是纤尘不染的。

阿笙好像应当是觉得惊讶的,但是在这场含糊的雪色天光里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你来了。”

红木雕着螭龙玉石的圆椅是对坐的两个,珊瑚形状的乌木条案上呈着新鲜的果子和香甜的糕点,青白瓷嵌血玉的琉璃盏盛满醇厚清澄的酒液。

阿笙前面的酒盏是空的,但是另一个空落落的圆椅前摆着的酒盏却是满的。

伸出手指,阿笙轻声道:“公子可要用杯酒驱驱寒?”

恐怕是现实中太久没见,阿笙都快要忘记公子璜细致清雅的眉目,乌沉的眼睛倒衬在透明的酒液里面是湖光山色,就要把寒冬逆溯回暖意福荣的初春。

没错,阿笙清晰地知道自己又是在做梦。

这般与公子挂连的梦,自从阿笙离开涿郡后就再不曾造访过她的床榻,就连玉枕下的手札都是前夜才重归到她的身旁。

叽叽喳喳的鸣绿穿着轻薄的小衫,欢快地絮语:“在三王子申诃巅的邀请下,昭公主与崔小公子共赴西戎去了。”

其实公子在离开王都前曾经想与她告别。但是阿笙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苏州的醣山之上,崔珩晏饮下苏屠醣之前自己那个突如其来的昏迷不醒。

知道这样是过于矫情,可阿笙就是忍不住心中的疙瘩。崔珩晏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自作主张地替她决定好一切。

喜欢的人也好,讨厌的人也罢,毒药入骨不算得什么,就连服下治疗的药液前都还要盘算好一切,连让她忘记自己都做好了打算。

既然都这么厉害了,还要什么伪装不舍的告别?

自己去和骆驼缠缠绵绵到天涯吧。

然而是近来总是沉默不语的花锦递过来这本残破的手札,旧有的血色和淡的像是幻梦的杜蘅香气浓缩成清淡的花苞,曾经在拉扯中挤出的褶皱被尽数拂平,还是旧年岁的样子。

她低声说:“这是公子给你的。”

于是阿笙又得以重逢这久别的梦境。

她倒是要看看,公子都跑去西戎了,还能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阿笙在想什么?”公子羽睫上的雪沉进酒液里,滴答出缠绵的涟漪,就连无色的薄唇都因为室内的暖炉升腾出一点淡淡的朱色。

好看极了。

无声笑起来,阿笙甜糯地开了口:“公子不会想知道的。”

她在想,公子还会怎么杀了她。

将大氅挂到了一旁,崔珩晏的指节落在酒盏上是透明的玉色,就连嗓音都是轻柔和煦的:“阿笙有没有想我?”

“有的。”阿笙如实回答。

无论是一夜天明的黑甜梦境,还是曙光微白的清寂黎明,她都会想起来公子。

就只是想起来而已。

就像她挂念旧年在涿郡的崔府见过的那些海棠,现在还在开吗?

崔珩晏拾起来酒盏递到唇边,温柔地说:“我也很想阿笙。”

酒液浸透唇瓣渗入喉咙用不上多久,甚至哪怕是一朵雪花飘散下来的时间,都远比酒入腑脏的时间要来的绵长。

杜蘅香气近了。

是谁修长的手指捧起她的脸颊,呼吸声都因着过于近而悉数可辨,公子唇齿中的酒香绵延进阿笙的嘴唇,还带着初雪的沁沁微凉。

止渴。

用来止渴的并非是醇厚的普通酒液,而是鸠酒啊。

火辣的酒液一路燃烧进喉管,最后落地的位置是否会是剧烈跳动的心脏?

反手扯住崔珩晏的袖子,阿笙的唇因为水液的浸湿在微微闪着光亮,就好像公子的一般。

她甜美的眼尾轻柔地弯起来,细声问:“我又要死了吗?”

公子眼眸是细碎的光点:“我和阿笙在一起呢。”

然后在从未有过的翻搅剧痛中,他们又交换了一个湿润而缠绵的吻。

阿笙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喃喃道:“公子,有点痛。”

就算是在梦里,崔珩晏也总是这样温和地拢过她的手心,汗水涔涔滴落成雪,来年春日又会点在青翠的芳草上酝酿成温热。

青白瓷片的酒盏滚动在珊瑚颜色的条桌上,屋外的暗沉天光照下来,反而是明亮而干净的。

在朱色的血液渗出唇瓣的前一秒,在有一朵雪花凋零在阿笙裙裾的前一刻,在柳亸莺娇的春色席卷上空茫枯草的前一瞬,崔珩晏低低笑起来:“我知道。”

就在阿笙沉入梦魇中时,另一伙人还在日夜兼程地赶路。

浩如烟海的沙漠上,驼铃的轻响几乎都要湮没在沉而软的沙子里,太阳灼然得吓人。

“怎么,你喜欢他?”收起缰绳,公子恹恹地遮住额头,望向最前面的西戎三王子申诃巅。

这么大的日头居然还能生龙活虎,真是佩服。

姬昭时微微挑起眉:“不行吗?我就喜欢这种异族的男郞,鼻梁高、眼窝深,孔武有力能挑得起担子,性子单纯还不会算计,从来不会欺瞒于人,特别是自己的心上人。”

崔珩晏放下了手,面无表情:“我觉得你好像在意有所指。”

“错觉,错觉。”姬昭时打了个哈哈,抽了下骆驼的驼峰,“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讽刺你是心思深沉、娇气病弱、就知道骗人家小姑娘的混账公子呢?”

崔珩晏瞥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来这里,你还记得吗,公主殿下?”

不是为了旁的,还不是今上姬无厌不太放心这位公主瞧上的异族王子,所以还要劳累他走这一趟看看申诃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换言之,这两人能否顺利地成婚还要看崔珩晏的说法。

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求饶,姬昭时闷闷道:“还不是因着我母亲回去了,他嫌我碍眼,只知道找借口。”

“姬将勤不是只剩下两条腿了,姬无厌也不在乎?”诧异地挑起眉,崔珩晏嗤笑道。

姬昭时把扑在嘴里的沙子吐出来,“许是因着姬将勤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吧,反正还有一个姬补绌,虽然也不是父皇的亲子。”

“那就好。”崔珩晏矜贵地一笑。

哪里好,好在哪里啊?旁边的阿余简直要憋出内伤。

这两人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讨论今上的内帷事,真的好吗?

还有,如果姬将勤、姬补绌连着姬昭时都不是今上的亲生孩子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胡闹了啊?

“还有一点。”不知道阿余的满腹纠结,公子抬眸看了眼潇洒骑着骆驼还唱歌的三王子,悠悠道,“他知道本人要和你成婚的这个事情吗?”

姬昭时嘿嘿一笑,尴尬不已:“马上就知道了不是。”

崔珩晏真是不知道这位公主的胆气是哪里来的,淡声问:“你是忘了刘家的公子?”

乐痴成迷,刘异曲那是完全视世间的女郎如无物。

当然,也视男郞如无物。

“啊,刘异曲不是喜欢谢洄笙吗?”像是完全不知道公子和阿笙的一码事一般,姬昭时微微笑起来,“听闻就在我们走的前两日,刘家还找了全福夫人上门去求亲呢。”

她还很遗憾地叹口气:“听阿余说,有人还在临行前给谢家的大小姐送了封信,想要约见一面,可是被断然婉拒了,真是惨啊。不过虽说这位刘公子是不太懂世事,但是到底也比一些两面三刀的人好不少,崔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原本凑上来要给公子递水的阿余默默退后一步,望天望地望沙子,就是不敢看公子。

因着崔珩晏和姬昭时互相插刀很是专注,也就没有留意到不知何时西戎的三王子申诃巅早就停住了脚步,恰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本王好像听到你们在讨论谢家的大小姐的事,她很厉害吗?”申诃巅疑惑地挠了挠头。

姬昭时被唬了一跳,又看了崔珩晏一眼,笑嘻嘻道:“何止是厉害啊?谢家的大小姐武艺卓绝,以一敌百,控弦破左,功高盖世。”

申诃巅长大了双眼:“这么厉害?比崔公子还厉害吗?”

前两天他因着无聊,还主动和崔珩晏切磋了一把,结果输的非常之惨烈,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比我厉害多了。”崔珩晏轻轻一笑,像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情,昏暗的沙尘在他的眼眸里都像是在闪烁着微光,“不过三王子你问这个是为何?”

唔了一声,申诃巅语不惊人死不休:“那我就放心了,果真没认错人。”

崔珩晏心生一点不妙:“没认错什么?”

鼻如悬胆的异族王子兴奋地挥了挥手:“没认错本王的王妃啊。这女郎竟然还骗本王说她不会武。要不是有你们二位相助,本王就真的被她给唬过去了。”

沉默的砂石呼呼啦啦地席卷在三人中间,没有人再开口,于是他们就像是固定成为了最为稳定又难以撕裂的三角形状。

阿余兴奋地把水囊挂在了骆驼的身上,暗暗地划了两下手。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西戎王子,干的漂亮!

就知道阿笙姐姐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失望。不在现场又怎么了,还不是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能让公子吃瘪?

遮挡在小厮阿余面前的阿裕无声地解开水囊,微笑着咽下一大口水。

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小厮。

为何崔珩晏总是不相信这点,还要来反过头埋怨自己办事不利呢?

受尽了各种苦楚的阿裕真是委屈极了。这不会说话的特征,不都是从公子那里学来的吗?到底是怎么有资格说他不会讲话的?

他阿裕顶多是好心办坏事,公子呢?

唉,简直是自己掘一个坑往里头跳,还唯恐自己落地的姿势不够优美,换到别的地方还能再另外挖坑,也是很不容易了。

嘿嘿,他们和公子全都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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