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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逆光而立,银冠束发扎得整齐,如烟似雾的炽热明光拓印出他颀长笔直的身影,一身磊落白衣猎猎翻飞,他沉默的站着,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轻巧地提了起来。

小姑娘先是极为诧异地瞪圆了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几息过后,她倏然反应过来,很惊喜地朝着来人晃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江湛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她是圆润了一些,但手腕还是细若伶仃,半两肉也挂不住。

他略略抬眼,发现自己的小姑娘头一次见到他不是马上垮下一张脸嫌弃地想要赶他走,而是如沐春风地笑起来。

“少将军,你来啦!”

她的嗓音还染了一些不甚清醒的困意,从而显得更加的软绵乖巧。尾音也娇憨的拖长,像是在对着心上人撒娇。

天边绯红绮丽的晨曦一点点散去,斑斓炫目的朝霞镀在少年织着青山碧波的衣袖,少女的眼底透出神采奕奕的光亮,只可惜......

江湛支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摁在她微鼓的雪白脸颊,带着她的脸转向自己。

“天还未亮透,你急什么?”

宋棠棠对着他嘿嘿地灿然一笑,弯着的双眼像一弯倒挂天际的月牙。

“我看不见我当然不知道天有没有亮啊。”宋棠棠丝毫不怂地顶了回去,她晃晃悠悠地荡着一双娇嫩赤足,龇着小白牙爽朗亮眼地笑道:“倒是你,这么急,怎么,想我了呀?”

江湛轻轻牵了一下唇角,双手搭进她的臂弯里,提小孩似的将人抱回床上。

宋棠棠早就将两人之间发生的点滴想了起来,只不过她最近迷上了一种她自称为“间歇性失忆”的游戏,时不时地装着忘了这、忘了那,把这宋府闹得是人仰马翻。

“是想你了。”他淡淡地答,一掀衣摆在她面前蹲下,单手摁住她不安分乱动的小脚,另一只手捏过她的鞋袜。

“......啧。”宋棠棠当即稳稳坐好,也不再乱动,“少将军,人要知道礼义廉耻。我想你了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你知道我会怎么说吗?”

他套上她缀有一圈云气花纹的罗袜,漫不经心地应着宋棠棠:“棠棠怎么说?”

宋棠棠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笑眯眯道:“我们会说,今夜月色真美——”

江湛睇了眼窗外的明光正盛,唇边噙着的笑意更深了些许。

“你这话不如留着入了夜再说。”

宋棠棠面色鄙夷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声音节,万分嫌弃地拧了拧眉心,“你又想框我,你以为我上了你一次当还会再上第二次?你想得倒挺美!”

“嗯。”江湛不为所动的敷衍她,拿过床头妆奁里放着的梳子,在手心掂着把玩了一会儿,直起身来提过她背向自己。

木齿陷进黑缎绸亮的长发里,他至宋棠棠发顶一个小小的漩涡顺到发尾,宋棠棠如一只吃饱喝足了的小奶猫蜷了蜷脚指头,餍足地闭起眼睛哼哼唧唧。

“头发又长了些许。”

宋棠棠闻言,用手指卷起自己的一缕发尾,搁在鼻尖下嗅了嗅,然后骄矜地抬起下巴,颐气指使道:“我要桂花香的梳头水,又甜又腻,一会儿看齁不晕你。”

江湛理顺她缠在一起打结的发尾,握过一瓶棱形瓷瓶的梳头水,稍一开盖,甜腻的香味满溢出来。

“哎。”宋棠棠被花香熏了个激灵,她掐着自己鼻尖,用手掌拢着新鲜空气,气闷道:“我不要这个!玫瑰花香也太俗气了!”

只可惜少将军已经敷衍成习性,他为她梳顺长发,把木齿梳和梳头水用胳膊扫到一旁。

“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糖糕,还热乎着。”他揭开用油纸布包着的刚出炉的糖糕,色泽金黄诱人,圆溜饱满如一个硕大的红石榴。

宋棠棠很快便感觉到那呛人的玫瑰花香被食物的香气取代,她忍不住顺着味道嗅过去,一边闻一边露出眼巴巴的表情。

“是哪家的糖糕啊?”

江湛夹起一块稍稍吹凉,原本想递到她唇边,然后又想起她似乎还未洗漱,手腕一转,糖糕又滚回油纸布里。

“是你最喜欢的那一家。”

“谢谢少将军!”宋棠棠一有吃的便将所有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她还是习惯性地拖腔拉调,每一个字与字之间都黏糊糊的像一片云。

“少吃些。糖糕腻人,我瞧你最近是愈发的像脏脏了。”江湛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被那柔软的手感取悦之后,心满意足地负手离去,“我在外头等你。”

江湛撤开几步,让眼巴巴守在门口的谷雨和立夏端着面盆热水进来。谷雨和立夏对着江湛微微欠身,两人憋着笑热了帕子,擦去她面上的睡痕。

“你说少将军他怎么就净不干人事呢?”一番利落的洗漱过后,宋棠棠嘴里填满了甜腻腻的糖糕,一咬便是一口的糖陷子。“我又看不见,他还把脏脏给接走了。还说我现在胖的跟脏脏一样。哎谷雨,你说我真的胖了吗?”

“哪能啊小姐。”谷雨顿时被她的悲天悯人的语气给逗得失笑,十指在她的柔顺乌发中穿梭飞舞,很快便编起云雾双髻。

“小姐这样才好看呢,小姐是谷雨见过最好看的人。”

立夏取了一件鹅黄色的云锦烟衫,那鹅黄当真是柔的极了,像是朝升的旭光,又像是温和的月晕,清凌凌地搭着她一身赛雪洁白的肌肤,显出一片生机勃勃的光彩来。

“哎,对了,那糖糕你给我包一块起来......不,包两块。少将军他起得这样早,我估摸着他应该什么也没吃。”

立夏连忙答应,跟谷雨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赶紧往小厨房奔去。

“小姐慢些......”谷雨把立拐放进宋棠棠手中,宋棠棠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拒绝了她的搀扶,慢慢靠着立拐站起身。

她量着脚下距离一点点往外走去,左脚刚跨过门槛,宋夫人刚和越看越顺眼的准女婿拉了几句家常,甫一转头,便看见自己的小女儿颤巍巍地拄着立拐,一身明艳至不可方物的鹅黄色烟纱裙,唇上抹了淡淡的水粉色口脂,一双眉眼精致妍丽,将这世间的所有美好尽数糅进这一双眼里。

宋夫人僵滞在栏檐下,仿若雷击地看着她。

浅粉色的飞花从枝桠顶上簌簌而落,鼻间满是风里袭人而来的醉人清香,少女无知无觉,还险些被高高的门槛被绊得一下趔趄,好在那少年身形快如闪电,稳稳地将她接进自己怀里。

像......真是太像了......

她恍惚地看着宋棠棠,眸色复杂又困惑,她像是看着自己拉扯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又像是透过了她,仿佛在怀念着另一个人。

***

少女提着裙摆自在如风地穿梭在草长莺飞的花丛间,只余那被风掀得高高荡起、绘有满目流光羽线的裙角在花丛中耀耀夺目,她声若银铃的笑声碎在风里,就像是一只关不住的花蝴蝶,高高低低地在视线中慢慢飞远。

她向着骄阳和春光跑去,身影在明亮至有些刺眼的光中渐渐趋于模糊。宋夫人跟在她身后,无论怎么追也始终同她隔着一方距离,她急得大喊,“阿玥,阿玥......”

阿玥,你回来看一看我啊!

阿玥,你别再往前走了,要停下来啊!

而那少女只是遥遥的回了头,她站在遥迢的风里,向着宋夫人温柔地挥了挥手,而后义无反顾地转身踏入了那光中。

宋棠棠从江湛怀中跳了跳脚,她闷闷地用手指措了一下鼻尖,稍稍推开一些距离,“你站在风口里干什么啦?手都这样凉。”

江湛牵过她的手,引着她跨过门槛,温声道:“没什么,等你的时候遇见了宋夫人,就同你母亲多说了几句。”

“哦......嗯?”宋棠棠一愣,很快扬了音调,“娘?”

宋夫人掩下眼中痛意,脸上佯出了略微生硬的笑容,她托过宋棠棠的手,掂在手心里暖了暖,这才笑道:“今日出了门放了心去玩,别担心你爹,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宝儿回府的时候记得给他随手带个什么,他就知足了。”

“嗯嗯。”宋棠棠乖巧地笑着,又黏糊糊地贴了过去,“娘,宝儿也会给您带好吃的切云糕。”

“好孩子。”她将小姑娘小小的一只手交到江湛手里,最后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发,笑道:“去吧。”

目送那小兔子似的少女蹦走之后,宋夫人差一些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好在霜降手明眼快地将她扶住。

“夫人......”霜降目露疑惑,“您怎么了?”

她撑着自己的侧额,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

“......我无事。”

“夫人。”府里的管事急匆匆地跑来,他踌躇地看着霜降,霜降立时会意,躬着身退开。

“何事?”

管事左顾右看,踮着脚凑近些许,低声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宋夫人点点头,她用指腹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地打揉着,“是公主殿下又差人备了礼?让府里好生招待着,切莫要怠慢,对了,装有金叶子的荷包准备好了没?”

管事面露难色,宋夫人疑心地看他一眼,神色凝重了几分,“不是公主?难道是太子殿下?”

“不......夫人。”管事似乎也对这件事情感到有些许的难以启齿,他朝后张望一眼,咬住了几个字音,“不是朝阳公主,也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而是贵妃娘娘。”

宋夫人刚迈开一步,骤然听见“贵妃娘娘”四个字,她顿了一顿,随即难以置信的险些失声,“你说谁来了?”

“贵妃娘娘。”管事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令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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