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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棠与江湛前脚刚离了府,后头一架显贵华丽的翠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驶在宋府气派端庄的大门前。

灿光之下,画意抬头去瞧正上方朱红漆就的巨大牌匾,繁复云纹镶嵌四边,上书是挥金断玉的“宋府”二字,笔力极其的苍劲遒健,风骨傲然,丝毫不逊于大家书法。

有风烈烈穿堂,枝叶簌簌而落。画意忽然回过头,那一身娇柔鹅黄衣裳的兔儿少女脸上蒙着一条雪白的绸缎,将她盈若秋水的一双杏瞳遮得严实。她远远地打眼一瞧,那蒙眼的绸缎竟然比不得她欺霜赛雪的瓷白肤色。画意心底难掩惊叹,视线往下稍移,目光里是她一节优美纤细的脖颈,线条流畅地没入交领的浅色上襦。

她牵着身侧人的手,一晃一荡地走着。在太医院的精心调养下,以及这些时日整个宋府对她寸步不离的照顾,她能不靠拄拐小跑上几步。

画意不舍的稍稍移开视线,看向她身侧笔挺而立的少年。

她听过少将军的英名,却因身份低微,从不得亲眼见见这位少年将军傲然于马上,斩杀敌人的血性方刚。画意曾经在好事宫人的口中听过一段编排,大家一边将他敬若神明,一边又惧怕他手中的取人性命的冷刃。

世人称他“玉面修罗江公子”,端的是手起刀落,也端的是君子守则。

画意瞧着两人,很显然宋二小姐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她走路走得晃晃悠悠,时不时往身侧栽一下崴一下。而那少将军虽然神色淡淡,却依稀可见他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笑。

宋家二小姐蹦了两步,“哎哟”了一声,故意往他身上倒来。少将军忽然绷紧了唇角,电光火石间将人安稳地护进怀中。下一秒,画意果然看见那二小姐得逞了、好似小狐狸狡诈的笑。

小姑娘高挽云雾双鬟,斜插着两枚藕粉色的金钗,发间还缠着两节银线发带。那发带随风摇曳在她身后,像扑进花蕊的蝴蝶,正颤颤地展着翅。

“画意姐姐,你看什么呢?”

年纪小的宫女见画意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地张望道。

“啊。”画意正欲回答,软轿中的贵人轻揽遮光的珠帘,她只瞥见宋二小姐如冬日可爱的黄杉背影拐进人声鼎沸的街角,如入了水的游鱼,摆尾游去,再难辨踪迹。

那抹雪塑似的指尖收回去,画意赶忙上前,小小声道:“娘娘,是二小姐同少将军。”

“嗯。”令贵妃不辨喜怒地应了声,画意又将声誉压了些许,“奴婢瞧着,是要去赶闹市呢。”

“......”

散着淡淡沉水香的车厢内沉默片刻,令贵妃垂眼看着透过茜纱洒进来的柔和明光,语气淡淡道:“是么?今日天气这样好,她多出去走走,也利于身体康复。”

画意眨着眼笑起来,语气含了几分艳羡:“二小姐和少将军看着就如一对璧人,惹眼的紧呢。”

令贵妃方才虽未瞧见两人的姿态亲昵,却是叫她想起了旁的事情来。她蜷了一下细白清瘦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发上一枚鹤鸣步摇:“胡大人怎么说?”

马夫将五层木阶搬至车厢落脚处,书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锦绣华服的贵妃娘娘拾级而下,明媚璀璨的金阳一泻而下,洋洋洒洒地挥毫在贵妃织锦绣缎的曳地长裙。

“回娘娘,太医院已经加紧人手赶制配药,近日差回的消息,说是二小姐的眼疾已经可以微微感光。”

她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目光睇向遥远的碧蓝苍穹,天空澄净碧蓝如洗,缥缈浮云纯白如霜,正滤着金灿灿的霞光。

“这倒是个好消息。”

令贵妃刚下了马车,宋府中早已等候许久的小厮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她细弯的黛眉微拧,画意察言观色立刻上前,制止了他们声势浩大的问安。

领头的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颇有几分迷茫和不知所措。他们今早得了令,说是有贵人要临府。这“贵人”二字着实是叫他们摸不着头脑,夫人身边跟着的九月神情严肃地吩咐,万万不可出了差错,若怠慢了贵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下赔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起来,有人觉得是朝阳公主,亦或是显国公的孙小姐,毕竟这二位小姐同自家姑娘交情匪浅;更有甚者小心翼翼地吐出“太子”二字,被路过的应寒面无表情地揪去了武场训练。

待他们真的见着这位“贵人”之后,连着最皮实泼赖的小猴子,都忍不住悄悄闭紧了嘴巴。

饶是大家在府内见惯了清冷出尘的宋大小姐,明艳活泼的宋二小姐,亦或是风华不减当年的宋夫人,依旧是被眼前贵人天潢贵胄的气质给震得回不过神。

来人通身只做简单粉饰,并不环金佩玉、钗光鬓影。她只一个毫无情绪的凉淡眼神扫过来,上位者的压迫如影随形,登时叫他们梗着的脖子又讪讪地低下去。

她一定是被上天厚爱的美人,岁月遥迢从指缝中粗粝游走,也带不走她半分美貌,眼角的每一道风霜,都是她这些年面对无数刀光剑影磨炼出的冷厉。

“......嘘。”

栽满了薄柳的小道上传来银铃般俏生生的说话声,令贵妃今日未饰鎏金护甲,她支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唇瓣微微翕张,吐出一个黏糊短暂的字音。书清忙令身后跟随的宫人噤声,大家一令一动,当下也随着贵妃娘娘屏声敛气。

那护卫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地默默退下。

“昨夜二小姐头疾又犯了,三更天时忽然说疼得厉害,还好大小姐都是彻夜守着二小姐,哄了好一会儿,才愿意吃药。”

“近日偏逢雨季,这雨又湿又冷,总是往骨头缝里钻,莫说是二小姐受了这等天大的罪,饶是我们这些能跑能跳的,都不太能熬得住。”

“是啊......”其中一个小丫头的声线染上丝丝喟叹,满腹惆怅心事的说道:“二小姐从前最是娇气,但她昨夜疼得那样厉害,却是咬紧了牙关,咱们看不下去,想去通报了老爷和夫人,谁知二小姐态度强硬,万万不肯轻易去惊动了。”

“二小姐那是心疼老爷夫人。好在昨夜里咱们府上有令贵妃娘娘安排轮值的太医,这及时煨了药,又哄着二小姐饮下。折腾到了五更天,二小姐才得以小憩片刻。”

另一个小丫头说话的声音陡然低落下来,“咱们也算是看着二小姐长大,全府中待她皆是如珠似宝,二小姐乖巧懂事,平日里是最心疼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莫说是小姐至亲,就是咱们,那都是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将二小姐捧在掌心里呵护着。谁想,不过是短短几日,二小姐竟是中箭、受伤、坠崖、失明......这宫里来的大人日日为二小姐施针接骨,我在一旁伺候着都觉得揪心的疼,可二小姐呢,愣是一声不吭。好似那些个鲜血淋漓的伤都不是落在她身上。”

“咱们小姐是一等一的好性子,从不愿意叫老爷夫人和大小姐担心。”

“......”

“但是.....但是二小姐她得多疼啊。”

令贵妃凝神听得安静,书清和画意亦是仔细在那两人短短的只言片语中,将存于画卷上笑容明亮的少女逐字逐句的拼凑完整。

画意是见过宋二小姐的,先前在鸣鹿园时这位被世人盛赞的第一美人弯着眉眼,唇下是一对小巧的梨涡,她牵着鹅黄色的蝴蝶纸鸢,喃喃着要给先皇后娘娘祈福。方才又远远地惊鸿一瞥,她似乎是感知到什么,遥遥地回过头,对着她所在的方向亲切地笑了一笑。

书清没有见过宋二小姐,却是见过敏德皇后。

这少女生得与先皇后那般像,连性子也是如出一辙。

当真是如玉如琢的一个温软美人,好似这世间再多的苦楚压在她身上,她也依旧有光芒温暖旁人。

“但是她得多疼啊。”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令贵妃随着最后截断话头的那句“多疼啊”,而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之中。

昨夜下过一场雨,今日的灼灼暑气被浇灌冲净。炙热明烈的光线铺了一地,晃得她眼中一阵刺痛,几乎要淌下泪来。

“书清。”

她的声音很轻,却是罕有的冰消瓦解,她看着布置精美绝伦的宋府,想起那个跟阿玥一样的奶团子,她在这里出生、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等她稍大了一些,陆茵梦会教她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成长在千里之外的江洲,她有疼爱她的至亲,有血脉相连的姊妹。她无拘无束,快活自在。

这位宋二小姐,倒让令贵妃想起从前在显国公府自由自在的日子来。

她和阿玥,像,却又不那么像。她看着勇敢,其实脆弱。阿玥看着脆弱,其实最是勇敢。

“娘娘。”书清双手交叠于腹部,微垂着头,低声应道。

“阿玥从前最是怕疼了。”她轻轻浅浅的绽出一个微渺的笑意,盘根错节的枝桠上被风吹下一点嫩粉,飘飘摇摇地落进她张开的手心,令贵妃微拢手心,是一朵还点着些雾露的粉桃。

书清遣退伺候的宫人,只余三人在这落英缤纷的桃树下站着。

“疼,但阿玥总是不说。还要眼巴巴地先赶来安慰我。”

令贵妃踏上一圈日晕,朝着闻讯而来的宋夫人走去,“这里算不得阿玥的家......”

她在一片风起时顿了足,像是越过了十几年的浩渺时光,顶头的这片天明明同宫内望去的并无二致,却是叫她生出了久别重逢的唏嘘。

令贵妃在这一种微妙的心境里忽然淡淡的笑了:“但这里是那孩子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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