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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时节,烁玉流金。暑风裹着庭院里葱郁吐翠的林木,繁枝茂叶纵横交错,给鹅卵小道上铺下一层舒适的阴影。

来人身着轻薄锦衣,踩着一双流火织底的金绣线纹绫鞋,琵琶襟交叠着托出一道细巧锁骨,腰线环一道玲珑腰带,绯色的宫裙衣角绘着大片大片盛开的芍药。

“二——小——姐!”

她拎着裙摆,风风火火一步三跳的往宋棠棠的闺房内奔来。

谷雨拿着扫洒在清理小院门前的碎叶,听到小公主清亮豪爽的声音,忍不住捂嘴笑道:“公主殿下又来啦。”

立夏跟着偏头,往窗前的方向努了努嘴,“少将军还在呢,一会儿又该吓到殿下了。”

少女香闺的鎏金妆镜前,江湛手抚着宋棠棠的一边肩膀,他弯下腰,两人几乎鼻尖对贴着鼻尖,呼吸间带出的温热气息扫在宋棠棠的唇上,她原本是想要退开些许距离,而身后是一排瓶瓶罐罐的梳头水。她刚一动作,江湛抬手压在她后脑。

但还是撞到了。

“叮铃——”

“哐啷——”

精致的瓶罐一个挨着一个的倒下,撞出比檐下风铃更清脆的声响。

其中有一个滚到她脚下,撞开了瓶口的木塞,清冽好闻的白茶香被风一扰,袅袅在两人之间散开。周遭像是沉入了一片迷蒙的幻景,明明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清晰的感知到树梢上的虫鸣、远空飞鸟的振翅,一丛一丛的枝叶婆娑,还有她自己快到毫无章法的心跳。

宋棠棠曲起手指,被江湛松松的扣上。

她发上刚缠上去的一条雪光羽缎恰到好处地掩去众人的目光。

唇上的触感柔软,呼吸却渐渐灼热。

“......”江湛手指撑在她的下颚上,声线低哑:“别乱动了,棠棠。”

宋棠棠局促狼狈的避开他,合盖的眼睫簌簌颤抖,唇上像是被碾咬出一片水光,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勾的少年喉头火起,愈加干燥。他将手背贴在额上,喃喃低语:“我真是疯了......”

好容易等呼吸喘匀,宋棠棠捏着快要变形的手帕,不安的绞来绞去,每个字音都像是浸了蜜,在盛亮的日光下甜腻腻的淌进心底。

“......你属狗哇。”她抚着自己被吻痛的唇,恨恨念了一句。

江湛眸光晦暗,他翻开一盒珐琅口脂,指腹随意地蹭了几下,然后用力地摁上宋棠棠的唇瓣。

薄红的口脂被指腹的滚烫热意烧化,她睁着极媚极艳的眼,想退,又生生的克制了自己的动作。

少年俯下身,清瘦的指尖攥一根羊毫笔,笔尖刚细舔朱砂,他垂着淡淡目光,仔细在她眉间落下一枚海棠花。

“陆先生来信,已经为你寻到药,正快马加鞭的赶回耀京。”

宋棠棠一愣,少女粉颊上两团晕开的绯色弯弯绕绕地连上白嫩的耳廓,她有些羞窘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讷讷道:“啊?”

江湛用手指挂起一对珍珠流苏耳坠,尖利的银钩穿过细小的耳洞,他拨了一下打着转儿的珍珠穗子,慢慢道:“快则三日,短则七日。不是一直心心念念陆先生吗?怎么?你不高兴?”

她蹬着腿,轻轻踢在江湛小腿上,嘀咕道:“我才没有不高兴呢。”

朝阳双手捂着自己的眼,欲盖弥彰的从指缝中悄悄去看两人,少将军不知道又同宋二小姐说了什么,她猛地朝着自己看过来。

“公主来寻你了,我先回城西武场,晚点再来看你。”

“哎——”

宋棠棠连忙拽下他的袖子,那团云浪纹被她揪得皱皱巴巴。

“我给你备了小点儿,一会儿小一会交给你。你来得这样早,还没吃吧,我按着你的口味来准备的,你随意垫垫肚子啊。对了,我还给周衡周镇备了一份,如果小侯爷在,一样管够。”

她双手搓揉着自己的脸,双眼灿然明亮,大大地对他笑起来:“去吧去吧。”

江湛刚踏出,朝阳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左顾右盼。右手薅着宋棠棠的一盆绿植差点给薅秃噜。

他微微点头,向她行礼:“公主殿下。”

朝阳双手背到身后,一步一步地挪开两人的距离。

“少将军,来得这么早?”

江湛挑眉,“公主殿下不也是?”

朝阳原本只想礼貌性的含糊一句,没想到这人就这么在她面前站着,大有不走了的意思。她咬咬牙,跳着脚,留下一句“少将军慢走不送”,而后绕着江湛十步远的跑开了。

“殿下来啦。”

宋棠棠双手推开雕花轩窗,晨间细密的金阳织洒在她面上,一张小脸莹润如玉,唇边扬着柔软的弧度,一对梨涡漾着光。

“棠......棠。”

炽烈明亮的天光摇了满地,粉面桃腮的小公主半只脚刚跨过门槛,她的手撑在门框上,僵僵的立住了。

朝阳一时看得晃了神。

那少女姿容艳丽,一双清灵灵的鹿眼仿佛用天泉水洗涤,温润的透出明彩来。琼鼻小巧,樱唇饱满,唇上抹了水粉的口脂,莹莹润润的浸出碎屑星子的光。

一双细弯如月的柳眉温婉,衬出眉心花钿栩栩如生。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捏紧了,细瘦的骨节迸出苍白。

朝阳自那日在令贵妃宫中阴差阳错的看见敏德皇后的画像,最初的惊吓过后,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一个古怪隐秘又堪称荒唐的念头。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令贵妃有过失控的一面。这位母妃十年如一日的冷漠薄凉,俗世凡尘该有的喜怒哀乐她好像都没有。她就像能工巧匠笔下的一幅美人图,神情寡淡,浅淡笑意也像是被笔尖一点,虚虚的提起来。

那一晚过后,朝阳实在是藏不住自己满心的疑问。她对画意旁敲侧击,画意说娘娘昨日饮了好些酒,晚间又发了梦魇,一直喃喃着敏德皇后的闺名。

敏德皇后薨逝数十年,宫内有关她的一切皆是不能言说的禁忌。

朝阳公主贵为大耀王朝的唯一一位公主,陛下赐予她的权利不比其他的几位皇子要低。故此朝阳费了一番气力,避开宫内的重重耳目,尤其是玉树和琪花,几番暗中调查下来,倒真的让她寻到了有关于当年敏德皇后逝世后的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她越往下调查,越觉得心惊胆战。

她甚至亲自乔装打扮后踏足冷宫,只因为那里曾经关了一位陛下的废妃。她找到当年伺候废妃的宫人,垂髫老人口齿不清,朝阳无奈的给她纸笔,好在她是识得几个字,她抓着笔,力道大的几乎要划破纸张,在朝阳紧张的注视下歪歪扭扭的写出“皇后,没死”四个潦草不堪的字。

没死?

敏德皇后没死?

怎么可能?

那个夜里雨下的大,朝阳怕惊动夜里梭巡的禁卫军,她没有提灯,裹在厚重的黑色外袍下,悬着一颗心从偏门进到了冷宫。

她看着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数十年的冷宫生涯早已将她姣好的容貌摧残,可朝阳借着天边落下的惊雷去辨认,依稀可见......

宋二小姐的几分影子。

宫内多得是不入流的折磨人的手段,而被送进冷宫来,则是对宫内嫔妃最大的一种刑罚。在这里,你只有一寸四方地,可以窥见的只有头顶那一小片天。

比起肉体上的折磨,在冷宫里度日如年,是对心理上的折磨。

几乎没有女子可以在这里熬上个三年五载,她们不是无望的自尽,便是染了各种怪病,死状狰狞的消失。

而她在这里待了将近二十年。

朝阳借口让太医院开了几味药,她让人掐着的嘴废妃饮下,静等了半支香后,那女子浑浊的双目渐渐透出一丝光亮来。

朝阳知道药效有限,压着声音开门见山的问她:“你还记不得已故的敏德皇后”

那女子骤然一听“敏德皇后”四个字,起先是愣怔了好一会儿,她翻绽着死皮的嘴唇颤栗许久,“......已故、已故?”

大雨兜头砸下,朝阳抹了一把渗进鬓发的雨水,而下一秒,那女子忽然发起疯来,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目眦欲裂的嘶吼着:“她、她没死......她没死!她是厉鬼!是索人命的厉鬼!我的儿——我的儿啊!”

朝阳被她癫狂可怖的举动吓得跌坐在地上,回宫后大病了一晚。当夜里朝阳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她梦见她从未见过面的皇后娘娘,她站在很遥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云山雾绕的白雾,朝阳似乎看见她是笑着的,可嘴角却耷着向下。而后那梦境渐渐清晰,敏德皇后向着她慢慢走来,可等她到了跟前,却变成了宋棠棠。

宋棠棠笑着牵起她的手:“殿下——”

“公主殿下。”

“朝阳。”

“殿下。”

“朝阳公主。”

她自这个古怪的梦境中惊醒,双鬓冷汗涟涟,绵枕上洇湿了一大块。玉树吩咐太医诊治,太医说她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可以自由下地行走后,朝阳让人暗中把冷宫中那女子喂了假死药,陛下听闻只是淡淡一挥袖,“乱葬岗埋了吧。”

朝阳在城郊西村置办了一间不引人注目的村屋,她请了大夫为那女子诊治。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偶尔清醒,但更多时间还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抱着一个破布娃娃说是她自己的儿。

——那个被敏德皇后的厉鬼害死的儿。

朝阳在宫中又奔走了一段时日,知道了那女子的来历。她姓肖,名如灵。入宫时十七岁,到现在,已近三十七。她是个清白人家的好闺女,只因家贫,不得已送女儿来选秀。说她像敏德皇后,其实不然,只是眉眼间有几分同敏德皇后相似的似水柔情罢了。

冷宫里的日子不是人可以过的,她眼下不过三七,现在看着却同七十老妪一样。

朝阳不禁有些唏嘘。

她把肖如灵安顿好了,恰逢陛下下令让她同顺王一道接待北狄六王子,朝阳一时分身乏术,她心底里藏着这桩秘密,常常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衣衫硬生生给熬瘦了。

皇太后心疼她,同陛下商议了一番后,除去一些必要的宴席场合,朝阳不必再跟着顺王一道去接见北狄六王了。

如此一来,朝阳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调查当年往事,而她越往下查,越如履薄冰。

她拿着偷偷描摹下来的敏德皇后的画像,同宋棠棠的画像放在一起比对。

寝殿内烛火摇曳,朝阳无声的张着唇,呆看面前的两幅画。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吗?

宋二小姐,敏德皇后,令贵妃......太子殿下,皇家,这其间到底牵扯了多少秘密?

如果敏德皇后当年没有死,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如果她还活着,那宋棠棠......

宋棠棠有没有可能,会是敏德皇后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周末愉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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