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1(1 / 1)

轻云蔽月、月华溶溶。阴冷湿寒的月光碎了满地,细细密密地融进檐下的雨迹里,反衬出一丁点细渺的微光。

霜降在前头提着一盏红纸灯笼,细条木栏将烛火切割成一块一块。盈盈袅袅的红色微光拢着脚下湿漉漉的青石板,偶有几只夏虫从石阶的缝隙中蹦出来,再跳上一叶花脉,顿时惊扰起草丛中无数的虫鸣蛙啼。

霜降忍不住回头,问道:“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宋云烟望着穿云破雾而来,稀薄幽暗的月色,她的一双眉眼清清冷冷的盛着一点不耐和烦忧,声音极淡道:“去祠堂。”

霜降愣了一瞬,疑心自己是听错了:“小姐,您要去祠堂?”

宋云烟点头,“对。”

霜降心中惊疑不定,她看向自家小姐,她如同往日一样没有区别。但是宋府内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宋夫人可是下了明令,任何人都不得无故踏入月影池后的祠堂。

霜降想起今日的朝阳公主,她前后一推敲,居然叫她误打误撞的扣上了其中一道锁链。

天之水色的轻薄裙角轻飘飘地绕过一地的纯白蒲苇,带起的微风铺开浅淡的花香,宋云烟步履不快,她的双手交叠轻停在腹前,每一步踏得稳重而优雅。

“霜降,往月影池的那条路去。”

淋过一场暴雨过后的后花园满是清香好闻的湿冷气息,月下的月影池显出与白日里不同的幽美静谧,她就像是一位正在倚栏闭目小憩的美人,在月下温柔缱绻地梳着自己的三千乌发。

一座月牙拱桥横过两岸,清风裹挟着花香袭来,一圈圈地搅开满池的涟漪。

两人没有交谈,霜降更是埋头仔细地凝盯着脚下的路,遇到可能绊摔她的碎石子都率先清开。

无话的行了一段路后,宋云烟忽然听到霜降微微抬了音量的声音。

“......哎、哎?”

霜降的声音一惊一乍的响起,宋云烟原本落在湖面月光的目光循着她的声音望去。

她站在桥上,一身出尘脱俗的天水衣裙,纤细肩背上罩着一件纯色的披风,衣角焚焚绽着接天青竹,和堆叠的翠羽碧鸟,那绣工精致入神,借着明昧疏影的月色,一眼过去,几乎以假乱真。

少女未施粉黛,却更显别有滋味的清霜高洁。她微微抿了抿下唇,转瞬即逝间透出一股心情极差的意味。

骤雨初歇,月色寒凉。深夜里依旧有无孔不钻的凉风,还带着丝丝入骨的寒意。

霜降眼观鼻鼻观心,她默默地退至一旁,手中不忘高举着红纱灯笼为她探亮眼前的道路。

“灭了。”

宋云烟的声音凉如霜雪,她的瘦弱身影几乎要融进冰冷的月色里,她的眼神明暗不定,平冷的也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起伏情绪。

霜降只觉得自己误入了一个修罗场,她尴尬地用手摸了摸鼻尖,默默地把灯笼转了个方向。

她不往前走,那人便也好整以暇的在桥下等着。

堵路的那人一身的金线墨色襕衫,交领封襟绣有一株出淤泥不染的青荷,他用一根银带束发,姿态懒散,满身浸满月华。神情虽玩世不恭,气质却矜贵稳重。

“......”

宋云烟只觉得眉弓顿跳,烦心事一桩一桩,竟然不让她有片刻的休息。

而且她今日最大的烦忧懊恼,还拜眼前人所赐。

“霜降,你先回去吧。”

霜降无声的摇摇头,她面露不舍,脚步也不肯挪移一寸。

“左右我还在自己府里,岂能任由他掀起风浪?”

宋云烟眼底寒芒闪烁,半晌,她转过身,亲手拿过霜降手中的绢纱灯笼,低声安抚她道:“你先回去吧,别惊扰了父亲母亲。”

霜降执拗不肯,宋云烟平日对待她们虽不像宋二小姐那般肆意亲近,却也是当成姐妹来对待。

“霜降。”她沉下脸,罕有的口气凛然严肃,“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霜降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她委屈的垂下目光,空出的双手十指交叉搓了搓,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霜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后,那人终于看戏结束。

“宋大小姐,惊才绝艳。”

吊儿郎当的恼人声音不疾不徐的从身后传来,宋云烟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旋身回望。

凉凉月晕描着她的一双黛眉,乌瞳清澈明润,琼鼻小巧挺翘。她就算是美人薄怒,也像是从一幅美人图中婀娜娉婷地走出,叫人赏心悦目。

顾重渊稍抬下颚,他半倚着桥下的一根粗实围栏,目光里含了点笑意,看着她拎着绢纱薄纸灯笼,因着高门世家的良好涵养,就算想出言赶客,绞尽脑汁也用不出狠辣词汇。她薄薄的下唇几乎要抿出一层薄透的血色来,像是从不问凡尘的仙女,初尝了人世间的烟火气味。

“宋大小姐。”

顾重渊鲜少会这样一本正经的唤她,平日要么是调侃揶揄的“宋小姐”,要么是故作亲昵的“云烟姑娘”。

而宋大小姐四个字经由他口中说出,却隐秘地含了一点微妙的暧昧旖旎。

尤其是,他还该死的加重了宋大小姐其中的“大”字。

宋云烟玉白的脸颊染了酡红,她捏着灯笼木柄的手微微收紧,漂亮的指节绷出青白。

“......”

她的心中天人交战,早间这人不管不问地将她抵在树上缠绵一吻,几乎要将她融进对方的骨血中去。而眼下她好不容易将这人的纨绔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干净,冷不防这人又好似阴魂不散,又让她想起那个唇齿加错、呼吸渐重的深吻来。

她不说话,他也就这么目光平白直烈的看着她。少女明润清澈的双眼虚无地落在她手中灯笼的红光上,衬得她眼尾又染起一些些的绯红。

宋云烟默了片刻,她似乎是下定了主意,手腕一提灯笼,影印着下桥的阶梯,稳稳地向着他走去。

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直到她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宋云烟柔软的唇线弯出不带任何感情的弧度,她点点头,只当是礼貌的寒暄一两句:“文小侯爷,别来无恙。”

顾重渊笑意顿深,他站直身子,影影昧昧的暗光摇曳在他周身,将金丝锦衣的满池青荷衬得更加飘逸如生。

他们之间恪守着端方守礼的距离,两人像是互相较量一样,谁也不肯率先踏出一步。

“夜上三更,小侯爷又要做梁上君子?”

她一步一步地踏着光而来,唇边微挑一点弧度,少女光华自生、风华夺目。若不是她眼底的讥诮和嘲讽太过明显,顾重渊几乎要有一种她其实是款款情深的错觉。

宋云烟这人看着是冷的,其实她的唇、她的人、她的手心和她的腰肢,都热得几乎要烫化他的神智。

他游走流连在烟花地多年,空有一身的采花本领,在她这里竟然尽数失效,青涩蠢笨的像是初出茅庐的呆头小子。看见她和别人笑着说话会生气会吃醋,看见她关心别人更会嫉妒和恨恼。

他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藏起来,藏起来,再也不许叫任何人看见她的美好。

“非也非也。”

顾重渊摇摇头,少年人贯是笑意清隽舒朗,他忽然随手在她面前一抓,宋云烟一时不察,受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重渊一甩衣袖,淬了金的衣袖纹饰耀出浅淡光芒。

他虽瘦却有力的胳膊牢牢地箍住宋云烟不盈一握的腰身,他甫一发力,猛地将人拉近。

两人固守的那方楚河汉界猝不及防地被顾重渊打破了。

宋云烟手中提着的红纱灯笼骤然一松,滚落在她脚边。她从唇齿间逸出一声娇呵的低吟,似是受了惊的小鹿,五指紧紧捏住他精瘦而悍利的肩膀。

本就是七月,她披风之下的衣裙更是叮当环佩的轻薄,隔着如蝉翼一般的轻纱绸布,宋云烟感受到顾重渊掌心之下的温度热意灼人。

两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呼吸缠缠绵绵地黏在一起。

“......”

顾重渊原就生得俊美,是丝毫不输少将军或太子殿下的清朗帅气。他的行事作风向来是随心所欲,故此在京中的名声是不大如光风霁月的少将军。可就是这样一位时常流连风月花楼的少年郎,却能被严谨古板的宋相常常夸赞。

顾重渊并无心入仕,他顶着“文远候”这一爵名,在京中潇洒风流,活得甚是肆意快活。他好似并无远大志向,平日里只顾着提枪打马,吃喝玩乐。但宋云烟见过他处事不惊、聪颖沉稳,可以凭一己之力稳住大局的那一面,也知道他在这一副玩世不恭、看似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在乎的皮囊之下,又有一颗怎样的待人真诚的赤子之心。

“......你!”

宋云烟短暂的惊慌失措过后,只在一息间便冷静下来。她稳了稳略有慌乱的心跳,一瞬冷下脸色。

这样轻薄她的举动,一次不够,还欲来第二次吗?

然而顾重渊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的一双如渊般漆黑的双眸死死地锁着她眼底,眸中的星点光芒渐渐散去,只映出了她一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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