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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霞云聚了又散,丝丝缕缕的薄光穿透缥缈云层,遍洒人间的繁花似锦、夏树苍翠。

而在这天地一隅,四角凉亭内,心照不宣又各怀秘密的两个人,他们为了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人,而达成了某种短暂的平和。

江湛捏起茶盏,杯身温度渐消,只余指腹一点点温热。那热意很单薄,像是冬雪在指尖上冻得久了,留下的一点麻木。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不多,但足够把眼前的这个男人回忆清楚。

*

那是一个黄昏似血、满目疮痍的午后。

江湛记事很早,许是因为自幼便是流离失所的奔波。但记事的再早,那时变故突起,他也不过是三岁孩童。

后来他知道那一天火烧流云的奇异景象是不可多得的瑰丽美景,但当时,他只觉得是人间炼狱。

那个姓周的女子拽着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他们身后追着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男人以黑纱蒙面,手中举着金刚猎刀。

刀尖上往下淌着殷红的血珠,年幼的江湛茫然地去看踉踉跄跄跑着步的女子,她瘦弱的肩背上赫然有一道惊心可怖的刀伤。

“湛儿......”

领头的红棕宝马很快将两人追上,女子捂着后肩的伤口,她回过头来,一张绝美的面容神色哀恸。

他怔了一怔,她不全然是中原人的长相,眉眼凛冽而漂亮。她曾经是宠冠东宫的女人,姿容必不用说,身段袅娜曼妙,虽是最末等的奉仪,却是最得宠的女人。

只是在事情发生后的很多很多年,江湛都不太能轻易的想起她的脸。

但却能记得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绝望而破碎,一颗颗泪珠无助地从眼眶滚落。

而随之滚落的,还有那手举着金刚猎刀的彪形大汉的头颅。

年轻的男人从天而降,浑身带着凛然骇人的杀意,他挡在江湛身前,顺手摸了一把他因为疾跑而有些散乱的束发。

他掂了掂手中的一把长剑,挑唇笑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和小屁孩,当真可笑。”

那把剑在他手中好似有了性命,招式看着温柔,实则招招催人性命。

他武功高强,可输在对方人多势众。

这群黑衣人是领了死命而来,今日就算取不回他和周姓女子的项上首级,自己也不必活着回去复命。

在那一场迫在眉睫的生死攸关之际,他和那女子被迫离散,年轻男人极力护着周姓的女子,他看见她柔美如花的容颜上布满道道泪痕,刀刃破开的鲜血溅落在她眼下,像是开了一场颓败的花。

他张了张唇,想喊什么,却见那女子猛地摇了摇头。

她艰难地比着口型,是四个字。

“湛儿......快跑!”

然后他的手被另一个人牵起来,她的手同周姓女子的不一样,很软,软的像一块化了水的嫩豆腐。他们跌进一个枯木纵横的深坑,那女子将他护进怀里,贴近他耳旁,声音很低很低。

“别怕。”

巨大的惊慌和害怕之下,他仓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在这种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有闲心对他安抚的笑了一笑。唇下的一对梨涡左右点得工整。

那是当年的陆令玥,和宋平谦。

再之后的事情变得格外模糊,一直到花神节那日,宋二小姐在遥江遇刺,他们阴差阳错地一同跌落湖中。

他原本没打算顺手捞一把这神神叨叨的宋二小姐,但在令人窒息压迫的深水之下,他恍然间想起了陆令玥的这一句“别怕”。

他之所以会觉得宋棠棠使出的花拳绣腿熟悉,亦或者是觉得宋棠棠这个人的容貌很熟悉......是因为他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亲眼见证过这一切。

江湛用拇指摩过瓷口边缘,他垂着眸,眸光缓缓,不见神色。

宋平谦应该是没认出他来。

毕竟他当年年纪很小,因为一路逃命而灰头土脸,身上衣衫也是破烂不堪。旁的人很难将他同眼前这个掌一方兵权、功勋彪炳,权势煊赫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他没认出来,江湛也不打算去说。

那些都是遗留在滚滚岁月之中的往事,往事重提而故人已逝,也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宋大人。”江湛眼神微沉,一点未收进去的冷厉隐在暗色的瞳仁里。“宋大人会同棠棠相认么?”

“......”

江湛话音刚落,宋平谦脸上清煦的笑意渐渐散去,脸色蓦地古怪起来:“她是宋相府正儿八经的嫡出二小姐。这是她的身份,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江湛却道:“瞒着她,若是有朝一日叫她从旁的地方得知自己的身世,她怕是不会好过。”

宋平谦看着他幽深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宋棠棠的香阁内,偶有几声少女掐着嗓子的尖叫传来,不用多想,里头必定是闹成鸡飞狗跳的一团。

宋平谦不认同的摇摇头道:“让她知道这些做什么?她就该一直被人妥善保护着,天真懵懂,不用去懂世事险恶。”

他的手指原本叩击在剑鞘,忽然话锋一转,隐含凌厉。

“还是说,少将军会对棠棠挑明一切?”

江湛抬手负袖,声线清寒:“如果她问起,她有得知真相的权力。我不会借着保护她的由头去欺骗她。”

宋平谦自顾自地又饮了一盏茶,他点点头,在宋云烟走过来前将黑纱帷帽重新戴好。

“这是少将军的选择。”他最后从容不迫地甩了一下手,抓过佩剑,起身阔步行出。“我信得过这位纪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少将军自便吧。”

宋云烟压下心间疑惑,对着江湛盈盈揖了一礼,“少将军,陆先生是先行离开了?”

她平稳的面上略有惊奇:“棠棠还嚷着要见陆先生呢......?也罢。等陆先生忙完了我再亲自去请了他一同用膳吧。”

“宋大小姐,棠棠如何了?”

宋云烟眉目低婉,柔美唇边溢着浅浅笑意,她说起纪绾绾时,并不掩自己的敬佩和恭敬之意:“陆先生请回来的这位纪姑娘可真了不得。先前在太医院的调养下棠棠已然可以微微感光。纪姑娘看了看,笃定有的治。还说不用半个月,棠棠的眼疾便能痊愈。”

她长舒一口气,心情很好:“常言伤筋动骨一百天,棠棠的腿脚虽然可以下地、跑跳自如。可最近耀京时逢雨季,她总在入了夜后因为疼痛而难以入眠。纪姑娘看过之后重新给写了一张方子,我已经吩咐人下去熬药了。”

江湛听着,微微点头:“我去看看她。”

宋云烟原是要请他去用膳,转念一想,少将军向来把棠棠放在首位,当下也不再去劝,只柔柔笑道:“那我一会儿让霜降把吃食给送进棠棠房内。棠棠没吃多少,少将军可哄着她在多吃一点。我去小厨房看看,热一热棠棠惯吃的早点来。”

江湛走进来时,纪绾绾拿着银针在阳光下照了照,立夏紧张兮兮地抻着脑袋看过来,她哽了一下声音,眉头紧皱地问:“纪姑娘,这药......没什么问题吧?”

纪绾绾看了几秒,随后甩了甩手中的银针,摇头漠然道:“宋二小姐的药一直在谁在开?”

“所有给棠棠开的药,都要经过太医院胡大人之手。”

江湛支着长腿,单手撑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纪绾绾没有看他,而是神色专注地凝了银针一会儿,淡淡道:“我方才听谷雨姑娘说,这段时日二小姐的入了夜后总是睡得很沉。我问了,说是偶有梦魇。不过大小姐又说二小姐腿疾未愈,两者冲突矛盾,倒是耽搁了她的病情。”

“太医院开的药......”她顿了顿,端起那药膳盅递在鼻尖嗅了嗅,素手散在药渍上,捋起一股烟气。“二小姐身子弱,有些药材太过凶猛,我适时做了修正。”

“我换了两味药引,一会儿你们按着我写下的方子重新抓药煎熬。”纪绾绾吩咐完谷雨,她身子一转,脚下踩着清瘦修长的一道影子,她忽地微微皱眉,“少将军?”

“纪姑娘。”江湛偏了偏视线,晨间不燥不热的阳光被花窗菱格筛得细碎,铺在纪绾绾浓密卷翘的羽睫上,像散了碎屑金芒。

她的身后是跟个没骨头似的窝躺在软椅上的宋棠棠,纪绾绾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无声地摇头。

纪绾绾从不是个热心肠的性子,这一次答应宋平谦来到千里之外的耀京救人也多数是看在了她陷于危急时,他仗义的出手相救。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更加重要的原因。

纪绾绾转了一下手腕,把银针收回医箱内,“我同宋二姑娘有缘。”

她的目色冷冷淡淡,像是千年不化的霜雪。“这里不方便说话,少将军,我问你一事。”

纪绾绾掀起垂地的珠纱门帘,檐角上挂着的风铃撞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宛如夏夜里的晚风吹拂过枝叶,裹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她走到莲台的一洼泉眼,顺着涓涓水流细细地冲净十指。

她低着头,几缕碎发落在耳边。

“宋二小姐活不长久这件事情,少将军清楚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冷好冷好冷呜呜呜南方人真的想要拥有暖气qaq感谢在2021-01-0323:54:46~2021-01-0421:4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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