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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绾绾低着头叠起月白的袖口,她一点点地挽至清瘦的手肘关节,露出一节凝藕似的皓腕,纤细腕骨上挂着一串古旧的红线铜钱。

那几枚串在一起的铜钱不是大耀王朝往来通商的货币,铜钱面上的纹路繁琐且复杂,一共是十二枚,用一条仿佛用鲜血浸润的红线串结在一起。衬在纪绾绾白如霜雪的手腕上,陡然生出一股怪诞又惊艳的美感。

纵使江湛见多识广,也认不出她手腕上那枚红线铜钱结代表着什么寓意。

纪绾绾垂着眼,仔仔细细地去净着手指,她的一双手在澄澈清泉的冲洗下泛着釉玉质地的瓷白,珠圆玉润的十个指头透着淡淡薄粉,甲盖修得齐整,随着她冲洗的动作,透亮的水珠沿着不胜肤滑的指尖没进指缝。

江湛绷着唇线,冷眼看着纪绾绾:“纪姑娘此话何意?”

纪绾绾随手甩了一下指尖的水珠,好几滴溅落进青石板内,水渍晕开一小团深色的圆影。烈日灼灼,那点洇湿的痕迹很快消弭于无形。

她冷冷清清地转了一下乌黑的眼珠,不知是不是她的声线太冷,乍然一听像是沉进了冰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宋二小姐掌心那条线——”

纪绾绾顿了一下,尾音极轻,她漠然地收回视线,淡淡道:“少将军,聪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懒得同你周旋。宋二小姐掌心那条线,拦腰截断,实为大凶。”

“这样的掌纹线,要么是欺师灭祖、贼子乱臣。要么是祸国祸民、一代妖姬。”

纪绾绾清冷蔚然的一双眼渐淬寒芒,她说着淡若游丝的话,字句却又重若千斤的当头砸下。

“轮回不停,报应不爽。”

有风轻柔地吹拂过繁花竹林,几片花瓣乘着风力轻飘飘地落下,在即将触地的那瞬间被更加猛烈的狂风卷起,在风涡中被撕得细碎。

江湛出手快如闪电,几乎就是瞬息眨眼之间,一截斩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利刃隔着毫厘之差抵在纪绾绾的喉前。

纪绾绾脚步未动,甚至连清瘦的侧颈线都平得稳当。

她挑了一下眉,明明是很柔婉的唇线却弯出一道讥诮嘲讽的嗤笑。

“少将军。”

纪绾绾用两根纤纤白皙的手指夹住闪着锋芒寒光的剑刃,那剑尖宛如一面水镜,自下而上的倒映着少女愈加冷嘲的笑容。

“当然了,宋二小姐并非民女所说的这两种人。民女只是为了给少将军提个警罢了。二小姐这样的命格,难有生路可以走。”

“......”

江湛缄默片刻,手中持着利剑,但剑刃已经微微偏了她最脆弱的喉咙。

“你说的是‘难有’,并非‘没有’。”

江湛眉峰凛得桀骜,修长指骨到腕骨之间绷出一道线条紧实又漂亮的弧度。他收束长剑,骇人的冷冽剑光于瞬间拢于黑金色的剑鞘之内。擦出一声尖锐的锵鸣。

纪绾绾微微一笑,对方才江湛不加丝毫掩饰的杀意视若无睹。

“宋二小姐自打娘胎里便带了弱寒之症,这些年固然调养的好,但体虚亏空,再好再名贵的药材也只能吊着她的精神气。她现在的身子就好比如一株外表看似鲜活水灵的植物,实则蜿蜒在泥土里的根茎,早已承受不起她的生长。”

纪绾绾浓睫垂拢,素手将叠上的袖口妥帖挽下,织有水波云浪的衣袖恰到好处地掩住了她手腕上的那条红线铜钱。

“更何况宋二小姐曾经中了这么凶险的毒。”纪绾绾的声音轻若飘羽,她眼尾挑着一点疏离的冷意,视线极轻地扫过江湛。

“是北狄的剧毒,名唤‘无影’。虽然解毒的时候勉强算是及时,但到底是拖了一些时辰。这就导致着她身子里的余毒未清,新伤旧症一道并发。别看她如今尚且生龙活虎、能跑能跳,可她的骨子里早已经被病症掏空了。”

“太医院给她开得药皆是有价无市的好药,但因着药性相克,倒是把她体内的余毒给暂时压制住了。”

江湛眉心突跳,纪绾绾又是一笑:“少将军,您这口气先别松。您不要以为这毒压着没事,积少成多这个道理您也知道吧?宋二小姐体内的毒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地将她的精神气蚕食干净,最开始只是容易受风、生病,手脚畏寒,脾弱体虚。到最后便开始咳血。等到鲜血颜色由红转黑,她就大限已至,再无力回天了。”

江湛听完,神情幽深,他垂着持剑的右手正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每一根手指都像是结了冰霜,一路冷到了心底。

他不做声思忖许久,蓦地,忽然抬头质问,声音沙哑艰涩:“我拿什么信你?”

纪绾绾微微偏头,黑眸中显出星点诧异:“少将军,您觉得您现在还有其他选择?”

江湛飞快地闭了闭眼,他曲起手指搭在眉间,罕有的显出几分苍白无力。

他哑着声音,低低抽了一口气:“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病入膏肓却什么也做不了。”

纪绾绾点点头,她转身踏回来处,浮云刚好拢在她脚下,她就像走进了一道由墨迹拖出来的深影。

“少将军,我说了,我同宋二小姐有缘。我这一次,是为她而来。”

江湛轻抿薄唇,看着她平静漠然的侧脸。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我拼尽一身本事,也只能保她到双十。而在这之前,已经有人在替我这么做了。”

她说着,步子越来越远,声音也混沌地混进风中。

“少将军,这是天命。而逆天的代价,凡人承受不起。”

纪绾绾忽然低头摆弄了一下玲珑腰线上束着的铃兰腰带,她解下一枚丁香色的香囊,往后遥遥一抛。

“这个你且送给宋二小姐。若是有朝一日她遭遇不测,许能救她一命。”

***

充满酸涩苦闷药味的厨房内,胡太医气急败坏地甩着袖子走进来。

他手中捏着一张墨迹未干、新写的药方,艴然不悦道:“是谁主张给宋二小姐换的药引?!这药引是能随意改动的吗?万一相生相克,二小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身子岂不是将要前功尽弃?!”

煎药的小厨房内鸦雀无声,下人们面面相觑,而那蹲在紫砂膳盅炉子前的一抹单薄身影施施然站起,她手中摇着一把翕火的竹叶扇,闻言淡淡地瞥过眼尾,随后不急不缓地站起身。

“你们都下去吧。”纪绾绾把扇子随手搁在一旁的灶台上,抽出软帕拭净指腹的烟灰。

下人们恭谨的鱼贯而出,胡太医立在门前,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气恼模样。

“这位想必是胡大人?”

明明出口的是问句,语调却冷得像是万年雪山上更古不化的坚冰。

胡太医气呼呼的瞪着她:“小丫头片子,莫以为你略通药理,便可随意擅作主张!”

纪绾绾毫不在意他兴师问罪的怒气,她极轻地点了下头,说道:“胡大人,这里头熬的什么药,没有人比您更加清楚了吧?”

纪绾绾双手端于腹前,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

“你这是什么话!”胡太医紧皱着眉,勃然大怒道:“宋二小姐煎的每一味药都要经过老夫的手!不光如此,这里上上下下轮值的还有太医院的数十位御医圣手,老夫若是胆敢在宋二小姐的药里动什么手脚,焉能安然无恙的活到今日?!”

“胡大人不要生气。”纪绾绾依旧平静:“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绾绾背过身,在药篮里抓出一把药材,然后掂在鼻间轻轻嗅了下。她细白的手指挑挑拣拣出几味药,另一只手绞着湿帕揭开紫砂盖,将药材尽数丢进沸滚着气泡的药盅里。

她将剩下的药收拢于掌心,上前走了几步,递到胡太医眼前。

少女白皙的掌心里盛着几味胡太医再熟悉不过的药材,他怔了一怔,脸色登时大变。

“胡大人,这几味药,您瞧着眼熟吗?”

一句话,轻易就把胡太医噎得面红耳赤。

他脸上的怒色已经褪去,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出一丝难堪。憋了半晌,这位胡眉霜白、年事已高的老太医定了定心神,才勉力说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纪绾绾极轻的反问,她冷冷一笑,笑意转瞬即逝,未达眼底。

“金陵城纪绾绾,一个无名氏罢了。”

胡太医显然不信,他粗喘了几口气,摇头道:“不......你认得这些”他像是在自说自话:“你不可能认得这些......你到底是谁?!”

纪绾绾却无心再和他计较同一个问题,她强压着心底的不耐,“胡大人,我是谁,与您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上头的人是谁?”

听见她的这番问话,胡太医兀自强打镇定,对方只是个黄毛丫头,他不至于被几句话就露了心虚:“自然是宫里的贵人!”

纪绾绾步步紧逼:“贵人?是令贵妃、皇太后?”

她顿了顿,唇边忽然散了些许了然的意味:“亦或是咱们九五之尊的皇上?”

胡太医无言以对,惊恐的看着她。

纪绾绾将掌心的药材抛在他脚下,终于说道:“胡大人,当年曾问诊过敏德皇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猜——纪小姑娘的真正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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