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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的这句话如平静海面上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宣政殿内,众人神情各异。

朝阳在殿外听得冷冷一笑:三哥真是好算计。

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求娶宋棠棠的要求,先不谈父皇是否会应下,就论眼前这僵持不下的局面,确实是无可厚非的搁议和亲的好办法。

高手过招,兵行险招。

届时三哥便可再次向父皇求娶宋棠棠,依着父皇先前的计策谋划,他肯定是不会将宋棠棠指婚给江湛。

朝阳虽然不懂朝局,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尚能分析。自古以来皇权之争从未停歇,这个高位,是由千万人的尸山血海堆垒而来。

朝阳将双手端叠于腹前,她站在宫外长廊,呼啸的狂风钻着骨头缝,她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迅猛暴雨而浇得神智清醒。

她赶得急,但御前礼仪时刻谨记于心,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吩咐玉树重新为她梳妆换衣,此刻宫裙裙角缀着繁复金线,金银绣线交错重叠,用细小的南海珍珠连串成一片翩跹的云浪。

深红蜀锦裁出华美宫裙,高梳云雾发髻,戴十八珠珞步摇。

她的面上端出公主威仪,庄严而优雅地踏进宣政殿。

内侍来不及唱礼,她的身后是摇曳的风雨,天边乌云压顶,沉闷压抑。

李承胤见她跨过宫槛,神色一变,唇边紧出一句:“朝阳......”

她朝着金殿上的九五之尊深深叩拜,朝阳这一生行过无数次大礼,从前跪父皇、跪母妃,跪天地。

这一次,她跪得是她自己。

殿内烧着龙涎香,九龙合抱的三足香炉内飘出微渺幽香,朝阳的前额贴抵着手背,精致灵巧的步摇撞在她眼尾,像淌下了一滴滚烫的热泪。

朝阳字正腔圆,朗声跪道:“儿臣拜见父皇,还望父皇宽恕儿臣不请自来,儿臣在此向父皇请罪。”

她复又旋身,对着身后众人一一行过礼:“朝阳见过太子,楚王、靖王,六王殿下。”

天子面无表情,他倚在身后的龙椅,半张面隐在殿内龙柱折下的阴影里,映得他神情寡淡,不怒自威。

雕龙画凤玉石阶梯之下的朝阳公主,波澜不惊,沉稳平静。她的面上没有丝毫慌乱,也没有一丝怯容。

——这幅模样,倒是有几分阿柔当年的风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皇上都觉得荒诞可笑。

若说性子,朝阳分明更像是阿玥。

但接着,朝阳再掀宫裙,朝着大殿中位跪下。

朝阳双手高举于顶,向着天子沉沉一拜。

“父皇,儿臣贵为公主,自幼锦衣玉食,尊贵无匹。幼时父皇教导儿臣,这天下人谋天下位,身在其中,身不由已。故此儿臣不曾有一天忘记自己的身份。”

朝阳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字一句,凝肃无比:“儿臣不忍看两国兵连祸接,致使百姓生灵涂炭。既能以儿臣一人换得百年安忱无忧,那么儿臣愿意为了天下,去北狄和亲!”

一声磕拜重重回响在殿内,朝阳凛声再请:“儿臣恳请父皇成全!”

“妹妹!”

“朝阳!”

太子和楚王同时出声,朝阳却一声不吭,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

靖王眼神转冷,他直挺起背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朝阳细弱的肩头。

看不出来,他这个一直不放在眼中的妹妹,倒是有能耐了......

“父皇!”

楚王疾步上前,阔手一摆,利落地向着天子屈膝跪下:“父皇,朝阳年纪小不懂事,这才这般肆意妄为,父皇,儿臣恳求父皇将此事稍后再议!”

“二哥。”朝阳摇摇头,向他抿出一个安抚性的淡笑:“二哥不必再为语儿说话,我心意已决。”

“你胡闹!”

李承尧气得双目赤红,他滚着喉结,胸腹剧烈起伏,“你给我回宝华宫去,这些事你不许再掺和!”他低了声音,像从前哄着不听话的妹妹,“朝阳,乖,二哥会替你挡着。你回宫去。”

“不。”朝阳攒起眉,楚王比她大六岁,如今廿一,文淑妃之子。文淑妃自楚王妃香消玉殒后便大病了一场,熬不过三年开春,便匆匆地去了。

他长身玉立,面容清隽。朝阳嗅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想必也是进宫匆忙,来不及换下衣裳。

她这二哥,最是风流。但朝阳心底明镜似的明白,他虽然流连花丛,但自从楚王妃过了后,那些个不堪的名声落在他身上,倒成了一种他对早逝王妃的悼念。

她笑起来,眉眼灼灼,坦坦荡荡:“二哥,不要忤逆父皇。这既是板上钉钉之事,不必、也无需再有转圜。”

靖王未发一语,他沉默着退至一旁,眼神阴鹜寒冷,如吐信毒蛇攀咬上殿内二人。

原本想借场东风坐享其成,事情早已铺垫的万无一失,倒是不想,能亲眼听上一出“兄妹情深”。

李承胤捻着指腹,锋利眉心紧拧。今日之事属实意料之外,先是父皇与贵妃起了冲突,而后这位放荡不羁的北狄六王又大摇大摆地进了宣政殿。古往今来,和亲一事数不胜数。偏到了他们大耀,居然是当着他国王子的面前商议着和亲,又商议着和亲人选。这偷梁换柱一事本该私下悄议,他却大张旗鼓地将此事摆上台面,若传出去,指不定文人百姓要如何编派父皇不舍一国公主,传为天下耻笑!

“啪、啪、啪——”

懒散且不成调子的击掌声自身后传来,朝阳冷眼回望,拓跋珣倚成一幅没骨头的模样,唇边挑着揶揄的坏笑,一边拍手,一边掐着懒洋洋的调子打趣:“公主好魄力。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拓跋珣站起来,抻着长臂伸了个懒腰,他阔步走到朝阳身侧,居高临下地端看着她。

天子脚下,权威不容藐视。皇上不动声色,皇袍一挥,淡声道:“朝阳,承尧,你们先起来。”

朝阳敛袖行礼,拓跋珣身材高大,面上挂着闲散笑意,扬起的薄唇讥诮又冷冽,他俯下身,与朝阳隔了些许,又隐有亲近之意。

他低着声,嗓音闷笑:“殿下,本王可是在救你。”

朝阳眉梢顿挑。

“本王呢,虽爱美女,却不是贪杯之人。”他伸手别正了朝阳发髻上因为疾跑而微斜的发髻,轻轻地正回发间。

“待公主与我同回北狄,我,拓跋珣,在此立誓,本王的后院中,唯有......”他的指腹犹有薄茧,凉凉摁过朝阳的眼角眉梢,悬着停滞在她不笑亦是勾人的笑唇上。

“公主一人。”

朝阳冷哼一声,素白手腕重重打过他不安分的手,她微微歪头,桃花眼转着风情妩媚,字句冰冷,像是利刃破开的一丝雪线。

“六王殿下,来日方长。”

她言罢,向着天子再请了一遍罪,又问了其余几人安,扬着皎若明月、风华绝代的一张脸,高贵端庄地随着内侍退下。

李承尧放心不下朝阳,撂下一句“改日再来同父皇告罪”,也急匆匆地追着出去了。

陛下微微启唇,也不说任何,只沏了茶盏沿口,意味深长道:“朕这女儿,是真长大了。”

他目色深沉,以手支颐,笑了一声:“六王金口玉言,可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拓跋珣不卑不亢,从容领旨:“本王时刻牢记。惟愿陛下......”尾音幽幽轻缓,砸进人的耳涡里不轻不痒,却重若千钧。

他的双手遮于眼下,眉骨锐利,紫眸魅异,他样貌极好,面部轮廓精致近妖。

虽是卑贱的马奴所生,背后也无可以倚靠的母家,却凭一己之力将北狄王室搅弄得风起云涌。这和亲一事,本是个烫手山芋。可两国强强联合,何尝不是一个香饽饽?

他能在北狄的诸位王子中脱颖而出,手段可见一斑。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胡大总管急着步子回到宣政殿时,殿内只剩太子和靖王。香炉内的熏香燃成细细一线,被脚步一扰,乱成云雾,顷刻间聚散又合拢。

“承煜,你说你心仪宋二小姐?”

拂了方才威严,天子只当与儿子们闲话家常,内侍鱼贯而入,重新添了茶。

“朕见你无牵无挂这么多年,头一次问了朕讨一份恩赐,当真是稀奇。”

天子似笑非笑,扫开龙案上的堆叠成小山的奏疏,空出一方地来。

靖王躬身向前,有礼有节地道谢:“儿臣心悦宋二小姐,已在府中备下厚礼,若父皇赐婚于儿臣,儿臣立时遣人到宋府做媒下聘。”

“哦?”天子语调微扬,却听不出什么意思。

“那你可知,朕先前打算替朝阳和亲的人选,是那宋二小姐?”

靖王稳重跪下,他微垂着头,目光明白:“儿臣知道。史书记载,替皇家公主远嫁和亲的宗室贵女数不胜数。可北狄不比其他小国,不是可以随意含糊欺骗。纵然六王子愿意偷龙换凤,可父皇若做出此举,恐失天下民心!”

“嗯。”天子不辨喜怒,只淡淡应了一声:“此话倒也没错。可你又知,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儿臣明白,儿臣也不舍朝阳。但民心所向,父皇不可逆水行舟。”

“......”

天子沉默良久,蓦地一笑,他抚着掌,声如洪钟道:“好一个逆水行舟。”他眼中精光如刀光剑影,李承煜垂盯着砖面上倒映出穹顶的飞龙在天,只重复道:“儿臣只有一愿,望父皇成全。”

“这宋二,倒也不是不行。以她的家世,要为靖王妃,合乎情理。”

李承胤却在天子话音顿落时先行一步,他并着靖王,身形熨帖笔挺。他在胡大总管惊诧的目光中,沉凝肃色道:“父皇,东宫无主已久。儿臣前些日子听闻令贵妃有意替儿臣选太子妃,儿臣斗胆问父皇一事,这太子妃人选里,有无宋二小姐宋棠棠?”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一个~~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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