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棠其实有想过,与其说自己是阴差阳错地穿进了一本狗血虐文里同名同姓的女配，不如说她真的成为了宋棠棠。
不是作者笔下空洞没有生命的一个名字，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宋二小姐。
她知道自己于无形中改变了什么事情,也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但真正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纵使是有上帝视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将每一个人都保下来。
她心里委屈，偏过头用力地眨了下眼，把蓄在眼眶的一点泪意逼了回去。
“你别用这一种眼神看我。”朝阳轻轻地叹道,她眼底闪着一点水色,宋棠棠泪眼朦胧,看向朝阳时却分不清她眼底是不是被烛火映出了微光。
“好似我有多么可怜。”
宋棠棠极力摇头,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
朝阳佯装轻松,她振了振袖,一双桃花眼乌若沉羽,媚光潋滟。“没有就没有罢。你一个前路未卜的小丫头,来可怜我这个公主，说出去也不怕笑哉。”
朝阳不知从哪儿摸来一碟干果,纤白的手指姿态优雅地捻起一颗色泽光亮的松子，眉梢轻挂一点缥缈的虚浮笑意，朝阳用圆润甲盖扣开松子壳，将剥下的松子仁滚进一旁的净碗中。
她心中想的明白，今日过后,大约宋棠棠同太子的婚事就此作罢。令贵妃深谋远虑，连钦天监刚正不阿的大人都能被收买。朝阳有些出神地想，兴许她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令贵妃都预料到了也未可知。
朝阳惧怕江湛,也不过是自小被宫人耳濡目染，待她与两人接触下来，深觉江少将军确实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思及此，朝阳强打出来的轻松居然真的有了一点情真意切，她向着宋棠棠抿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宋棠棠，你就好好呆在闺阁里绣嫁衣，等着少将军八抬大轿来娶你吧。”
朝阳描摹着少女惊世绝艳的容颜，想着她若是穿上火红嫁衣，定是美得不可方物。
“只可惜，我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
宋棠棠攥着手指，皱着眉将她的话不容置喙地驳了回去：“胡说！待我出嫁了，你一定要来讨我的第一杯喜酒喝！”
“我跟你说，在我们那儿，有一个传统，说是新嫁娘把手中的捧花扔给自己的好友，她便能得到祝福。”宋棠棠像是赌气一般，小兔子眼睛红红，“到了时候，我谁也不给，我只给你。”
朝阳指尖一僵，被尖锐锋利的松子壳生生剜破了指心，她却兀自不觉，避开宋棠棠灼热直白的视线，将手缩回袖里随意揩去星点殷红的血迹。
她绕开话题，不知是为了她掷地有声的“我只给你”，还是“好友”二字。
朝阳从喉间闷出一声苦笑，她绕开话题，随意道：“宋棠棠，和我说一说你吧。”
小姑娘身上还盖着玉树披上的披风，她手指绞着流苏，唇线闭了许久，才讷讷开口：“我其实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自幼体弱多病，因此家里人都很照顾我。我小时候贪玩，调皮捣蛋，一刻也不能消停安静。总是在府中上蹿下跳，为此没少挨我爹的手板子。”
“我记忆中生过好几场重病，每一次都化险为夷。我家中便说我是个有福气的，阎罗王轻易收不走。爹娘疼我，便不苛求我学规矩做礼数。想必公主也曾听过市井中的一些风言风语罢，她们说我草包蠢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女红刺绣件件不精，再好的古琴到了我手上也只能是暴殄天物。白搭了一副好家世和容貌。”
“京中的贵女们瞧不上我，我也懒得上杆子去热脸贴她们。而我大姐在京中才情斐然，又有第一才女的殊荣，她们自然也是要针对的。小时候，我除了大姐姐，其实没有别的朋友。”
她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朝阳，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吗？你扮作小郎君的模样，明明那么害怕江湛，却还是为了我强出头。我那时便觉得你真好，你是公主，却懂得体恤百姓，厚爱子民。”
宋棠棠的手指被流苏紧紧缠绕，绷得指尖不见血色。她的眼睫上挂着我见犹怜的泪珠，她勉强一笑，声音又小又轻，“朝阳，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而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救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一条不归路。
“在那之后，我又认识了宁微姐姐，善之，周小姐。大家都对我很好，经常来府中看我，同我玩耍。还有许四姑娘，常给我送好些价值连城的珍贵药材来。”
“我从前一直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你们都陪在我身边。”
朝阳听得心里难过，她眼中有泪，闭着眼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撑着自己的前额，忘了指尖犹有一点血迹，就这么附在眉心，宛如点了一笔的朱砂，美得惊艳。
“我其实......也没什么朋友。”
“我长在深宫，宫中本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曾经有过几个妹妹，命不好，都没活下来。”
她说这番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简单白描地一句带过，宋棠棠却听得心惊肉跳。
“说是羸弱、弱病、急症，可谁也不敢细究。一旦细究，怕是连命都难保。”
“沈宁微她姐姐于三年前嫁给楚王，可她也是个福薄的，没多久因病殒命。我就是那时候同她熟悉起来的。可认真说来，她礼数比你好，一直与我保持着尊卑之别。而我与京中的其他贵女更是话不投机，人人都想巴结奉承我，假话听多了，有时我竟会觉得那是真的。”
朝阳面含讽刺，继续说道：“我没有同龄的玩伴。过去十几年也不知是如何过的，现在想想，一切好像大梦一场。”
屋内寂静，烛火爆了一声，朝阳的心绪很乱，咽了一口热茶后，双眼无神地说道：“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宋棠棠微微启唇，朝阳向她一笑，意态轻闲地拍了拍手心，震下一点碎屑。
“我叫李宥语。”
“我幼时习字，总是写不好自己的名字。一个方框圈着‘有’，是困囿的囿。令贵妃敲打了我好几次，她说不是‘困囿宫墙’的囿，而是尚希见宥的‘宥’。”
“先前不明白，可如今想来，却觉得别有深意。”
“父皇是天子也好，太子是储君也罢，我的几位皇兄各为皇子，肩负重任。而我也曾以为我应该能一辈子都无忧无虑，任何烦恼事都有人在前头替我挡着。”
“直到事事不由己，若我是和亲公主，想来史官落笔时，能赞我一句深明大义。”
朝阳用指腹沾了点茶水，手腕一转一抬，在深棕的黄梨木几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尚希见宥，也不知是父皇的意，亦或是令母妃的意。”
宋棠棠探身上前，紧紧执住朝阳微微冰凉的手腕，她凝着声，字句坚定道：“朝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朝阳低着头，宋棠棠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喃喃低念着这句话，半晌，忽然绽开一个堪称明艳的笑容。
“嗯，认识你，我此生无憾。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气氛太过窒息凝重，朝阳见宋棠棠一张脸都给憋红了，没忍住，真心实意地笑了。
“宋棠棠，你知道敏德皇后吗？”
宋棠棠见她还有心情说笑，更是快要哭出来，“知道，在鸣鹿园时，太子殿下曾同我提过一次。”
“鸣鹿园啊......”朝阳缓缓点头，一双眼清澈却又是深不见底，隐隐绰绰的光落进去，竟不显半分生机。
她的目光复杂难辨，片刻，朝阳极轻地叹息着，“明明才过去不久，却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朝阳侧过头，用手于虚空中抓了一把影壁上的烛光，“对了，你之前拜托我转交的断月弓，我已经完璧归赵。”
朝阳的目光与她一撞，宋棠棠掐着自己的鼻尖，往后仰着头，极力把眼泪倒灌回去。
宋棠棠说话时还带着瓮声瓮气的鼻音，她无措地咬了咬下唇，“我听我娘说，敏德皇后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朝阳从容地点点头，似乎并不惊讶。
“宋夫人是这么同你说的吗？”她先是几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复又赞同地点了点下颚，轻轻笑道：“其实我从未见过皇后娘娘。我出生时，敏德皇后已经故去三年，我对她的印象皆来自太后、贵妃，及宫人口中。”
朝阳话锋一转，目光拢在阴影下渐敛，“我有时候会想，若皇后娘娘还在，这宫中该是何种光景。”她吐音薄冷，神色晦暗下来，“可惜造化弄人。”
宋棠棠不明白朝阳究竟要说什么，她只是执拗不觉地守着她看，委屈的扁着嘴。
朝阳尾音转冷，意味深长，“宋棠棠，若是敏德皇后还在，她定会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已经在快马加鞭的赶回我们女鹅身边啦，万佛寺副本中一定会出现滴。以及宋棠棠所认知的某些原著剧情是不会被改变的。比方说朝阳下线2.0......感谢在2021-01-2423:17:36~2021-01-2521: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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