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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重渊伸掌贴在她蝴蝶谷微凸的后肩,露在雪白中衣外的一小截脖颈又细又白,在荧荧的纱灯下宛如叠了一层细腻的珠光。

“快去吧,别担心我,我一会儿还得去寻一趟六王。”顾重渊黏结了薄薄一层血痂的拇指揉开她的眉心,他的笑意低低沉沉地钻进耳里,扰得宋云烟颊侧绯然。

“你......”她遥迢而立,比天边的半星残月还要清冷,像一朵开在九天之上的仙荷,却甘愿为他步下神坛。

眸中情意温柔流转,顾重渊眼底含笑,到底有几丝的不舍和眷恋,却还是掌心轻轻发力,将她往外一推。

宋云烟辨着他的口型,“去吧。”

黑润目光浸着宋云烟纤细单薄的背影,顾重渊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抽了脊骨,他咬着牙,从唇齿间嘶出一口冷气。

修长的指缝黏着已经干涸的鲜血,顾重渊冷眼凝睇半晌,最终自嘲地勾唇一笑,转身踩上水洼中碎裂成斑驳的月光。

宋云烟从不适宜的暧昧中抽身,想起今夜的桩桩件件,只觉得天灵盖钝痛的厉害,她一面挂心着顾重渊的伤势,一面匆匆往祠堂赶。

“母亲为何要带棠棠去祠堂?”

谷雨脸上包着两团泪,她猛吸了一下鼻子,将自己的脑袋晃成了一个拨浪鼓,“我不知道.....大小姐......老爷在正厅同大将军说话,夫人醒了后,说什么也要去二小姐屋里,当时我正在给二小姐上药,夫人一来就连问了二小姐好几个问题,小姐答完之后,夫人不知为何就生气了......”

宋云烟脚步一顿,敏锐道:“问了棠棠几个问题?母亲都问了什么?”

谷雨觉得自己急得嗓子眼都要冒烟儿,她胡乱用手背拭去眼中热泪,答道:“夫人问小姐,为何要去万佛寺,小姐先前抵死不说,可见夫人是伤心狠了,就说是贵妃娘娘让她去万佛寺。”

宋云烟拽得手中的纱灯发紧,游廊两道站满了手足无措的侍卫和丫鬟,那扇隔开宋府在世之人与亡者的木门在冷风中摇摇欲坠,月影池不复往日的静谧幽远,显出几分呼之欲出的真相。

贵妃......令贵妃!

宋云烟被风扑了满面,几缕乌发缠在一起,她用指尖仓促解开,不知何时眼睫上润了一点凉丝丝的雨雾,她用力眨去,觉得远处的灯火愈发的影绰起来。

“然后呢,娘还问了棠棠什么?”

谷雨用手指揩着眼眶,抽着气说话,“接下来问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夫人不许任何人伺候着。我和立夏只能到门口守着,可没过多久,夫人拽着二小姐的胳膊出门,直往祠堂那边去了。”

宋云烟只要前因后果稍作联想,便能大概猜到母亲为什么要让棠棠去祠堂了。

她定在风口,垂下的柔美面上隐有哀色,谷雨还在抽噎着,鼻尖氲得通红。宋云烟掐着自己的虎口,稳了稳狂跳的心神后,她轻柔旋身,将纱灯塞进她手中。

“去,散了祠堂前看热闹的。一会儿你同立夏准备伤药和热水,等我传唤。”

谷雨还想说什么,“大小姐......”

宋云烟一个轻的没有实质的眼神打过来,她立时便噤了声。

虽然和伺候在大小姐身边的霜降同是宋府的家生子,谷雨和立夏也是从小便在宋府内长大,她们与宋棠棠年纪差不了多少,也长不了她几个月,平日里宋二小姐从不拿自己当正经主子,凡事任由两个丫头闹上一闹,便心软着答应她们的请求。

可宋云烟却不一样。

谷雨从不敢在宋大小姐面前失了礼数和规矩,这位被世人称赞的耀京第一才女,言行举止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贵气优雅,明明是嫡亲的血脉,却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二小姐为何......会和大小姐一点也不像?

谷雨压下心头奇怪的杂思,转身小跑离去。

**

宋棠棠淋了一宿的暴雨,身上又落了伤,加上被今夜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一闹,额间灼灼地烧起热来。

她身上的鹅黄衣裙尚未来得及换下,囫囵离开时只有立夏手忙脚乱裹上去的一条雪白的狐衾披风。

她抖着齿关,面上喷溅的血液像是开了一朵颓败又诡艳的花,原本谷雨用温了热水的帕子轻轻覆在上面,才将将融了血痂,就被宋夫人拽着拉到了祠堂。

风声四起,摇得大开的轩窗“嘎吱”作响。

宋棠棠跪在蒲团上,她无助又迷茫地看向背着她的宋夫人,宋夫人甩了甩手,用火折子点起一根白烛。

鎏铜烛台腾起青白火焰,映得宋夫人面无血色。她口中的细声呢喃被窗外卷进来的狂风给吹得字音不清,宋棠棠用力绞着手指,不知道自己的掌心在什么时候被尖锐石子划破了一道伤痕,伤口不深,却正正截断了掌心里的生命线。

宋夫人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她眼下是一片骇人的乌青,指尖颤得厉害,却无比细致温柔地擦拭着牌位染上的尘埃。

“阿玥。”

她轻轻一笑,眼中滚下泪来,重重砸在蒙了一层薄灰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水光。

“从前觉得陆家亏欠你良多,而我,却也不是个有勇气有担当的人。”

柔软的云帕拂去牌位上的第一个篆文,赫然是一个“陆”字。

“旁人只知江洲陆氏书香门第,嫡女才情斐然,温婉大气。”压着云帕的指腹沿着遒劲笔力刻下的横竖笔画缓缓而下,宋夫人描着一撇一捺,凄凉笑道,“可却鲜少有人知道,陆氏还有一个幼女,她不是陆大人的陆令玥,而是江洲的陆令玥。”

薄冷的月光圈在那个小小的“玥”上,宋棠棠神思聚不清,从心间淌出害怕。

她害怕这间祠堂,所以娘拽着她手腕要将她拉进来时她哭喊着挣扎,甚至在她一句前所未有的厉声“跪下”之后,宋棠棠到现在都不敢说话。

“娘......”

她怯怯弱弱地唤,小姑娘跪在祠堂其间,周身是在如鬼魅一样青白的焰光,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小鹿眼惶然地落在正中的牌位。

宋夫人手中薄如蝉翼的云帕飘落在地,像是失了生命的鸟羽,纵然根根尾翎华美漂亮,却不过是一件死物。

她旋过身,头一回不是温柔地蹲在自己的小女儿面前,而是居高临下地站着、冷冰冰的看着她。

“你别喊我娘。”

宋棠棠心内“咯噔”一声,指盖掐着伤口,复又掐出一点血来。

宋夫人看着她的脸许久,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小女儿,自幼便倾尽心血,要让她在充满爱与关怀的环境中无忧无虑的成长。

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不想学什么也从不苛求。这一生惟愿她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身体康健,好好长大。

——但是她真的和阿玥太像了。

十四五的阿玥,在每一个她站在小舟上即将离开江洲的夜里,就这么含着眼泪,一眨不眨的倔强地望着她。

从前她也觉得自己对宋云烟不公,她小小年纪,便知道疼爱妹妹、照顾妹妹。可每每一想到当年的阿玥就是一个人一声不响的将整个陆家的兴亡荣辱扛在肩上,她就觉得心中苦涩难言,以至于常常在深夜中惊醒,想起那个冻得人直不起腰的十二月,阿玥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要将这个孩子托付给自己。

“娘......”

眼前的小姑娘憋着哭腔,她哽着声音,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拉宋夫人的手。

“你别喊我娘。”她闭了闭眼,敛去心中的积蓄多年的郁结和痛苦。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站稳身子,许久,宋夫人抬起她的下颚,用拇指重重捻去颊边的一点留下的血印。

“宋棠棠,我不是你娘。”

“......”

宋夫人微微侧开脚步,让烛火如燎原般映上牌位中祭奠的名字。

“她才是你娘。”

她面无表情地松了手,小姑娘原本直挺挺的腰骤然一软,整个人向后栽去。

“娘......!”宋棠棠又惊又急,她猛力摇头,从喉间滚出几声压抑的破碎呜咽。

“您在说什么啊,您怎么不是我的娘了,难道娘不要宝儿了吗!”

祠堂内传来小姑娘的哭声,闻讯赶来的宋大人沉默地站在宋云烟身后,他拍了拍宋云烟的肩,无言地摇摇头,半晌后,低着眉叹了一声。

“你看着她的名字,棠棠,这才是你娘。”

宋棠棠惊惶无措的哭喊着,她眼中的光碎成一滴滴的泪花,每一根羽睫都被水光坠得沉重,肩前如枝桠上被惊落的雪,抖得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叫陆令玥,是你的亲生母亲,是御史大夫陆大人养在外的嫡女,亦是当今陛下早逝的敏德皇后。”

“先前陛下有意封你为公主,让你替朝阳公主到北狄和亲。是你爹自甘交出手中的惊羽十三卫,以此将你保下。却不知这原本就是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不要你嫁去北狄,他要你嫁给太子!”

宋夫人再也不顾礼法纲常,也忘了几十年所受的尊卑有别思想,她捂着心口,字字泣血道:“可是阿玥的一生是葬送在那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她至临死前,都没能有机会再回一次江洲,再见一见,落雪三尺,迎霜而绽的冬海棠!”

“我知令贵妃将你召去万佛寺的目的何在,也知她是拿着阿玥的命去赌你的命,可是我骗不了你,也骗不了我自己。”

宋夫人颓然地跪倒在地,她边哭边笑,面上显出一点精疲力尽的癫狂,她的手撑在地上,连连笑了几声,“棠棠,我不是你娘,我保护不了你,我不配做你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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