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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然破晓,光线穿云破雾,廊檐下被雨水冲刷的晶莹剔透的风铃在风涡里打着旋儿,庭院里被狂风暴雨摧折了整整一夜的花柳隐隐透出一丝蓬勃的生机。

月影池畔卷着落叶飘下的涟漪,泛着碧蓝波光的湖面有蜻蜓振翅而过,浅浅地在水上划开一道痕迹。

祠堂内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小姑娘越来越微弱的哭声,宋云烟听得心中疼痛翻涌,她沉默地偏过头,不甘心的咬着自己的下唇。

她从第一天隐约猜到宋棠棠的身世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摆到明面来说。

“烟儿......”宋相默然一瞬,片刻后无奈的苦笑道:“你到底是知道了。”

他像是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原本乌发光亮的两鬓居然在煦光之下折射出一点银光。宋相面容疲倦,两道沟壑自鼻翼扩开,他微微摇头,长长地叹息一声:“烟儿,是爹娘对不住你。”

“......”宋云烟一时如鲠在喉,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她身为宋家嫡长女,自幼吟词作画,饱读诗书,她从未有一天松懈过自己,时时刻刻拿着贵女礼仪来要求自己。

她在习字时,宋棠棠在小院里画圈圈。她在练琴时,宋棠棠在小厨房里蹲着煮茶。她从没有一天像自己的幼妹一样,在春日的廊院中蹦蹦跳跳的抓蝴蝶。

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爹娘对自己,和对棠棠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条条例例,全都可以为棠棠打破,他们什么都不求,惯着她,宠着她,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呈在双手,奉上给她。

但是她从未有过其他异样的情绪,没有嫉妒,没有仇视,也没有怨恨。她看着宋棠棠平平安安的长大,默许她三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大姐”、“大姐姐”。

她们一同长大,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宋棠棠。

宋棠棠纤细的双肩不停地颤抖,她从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掉下的眼泪几乎砸湿了双膝跪着的白色蒲垫。而宋夫人用手掌撑在地上,双眼麻木无神,她的视线似乎是落在虚空的某一处,又好像聚在了小女儿身上。

宋云烟的一双黛眉几乎要紧在一起,视线直直地凝上宋棠棠的背影。

晨光被祠堂内的轩窗割裂成无数的碎块,在脚下铺开一层炫目的光影。

她当时应该被娘拽得急,连披风的系带都没有系紧,现在松松垮垮地勾在一边肩上,而另一边滑落在肘弯,肩头露出来不及清理的伤口。

明明是披着洁白如雪的披风,却生生被翻绽的伤口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

她不知道昨夜妹妹在万佛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少将军和小侯爷身上的伤势来看,三人必定是经受了一番苦战。

宋云烟心神很乱,她茫然无措地转着目光,看见宋棠棠小小声地念着“娘”,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颤颤巍巍地伸着手去抓宋夫人的手腕,宋棠棠委屈地扁着嘴,一直摇头,“如果我不是娘的女儿,那我该是谁的女儿呢?娘曾经和我说,生宝儿的时候,是个特别冷特别冷的冬天,还说,生产的时候几乎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差一点都没救回来......”

“祖母总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娘,我不是因为生在宋府、是国相的嫡幼女而有福气......”

她一直用手揉着眼睛,似乎是想要把眼泪逼回去,可是她越揉,一直揉到眼尾都通红一片,眼泪还是顺着脖颈湿漉漉地淌进了里衣。

“我有福气,是因为、因为我是爹娘的女儿......我才有福气......”

宋相愣在原地,仿佛有人一掌击在他的天灵盖上,久久难动。

这位曾经凭着一己之力在朝堂上力挽狂澜的国相大人,如青松挺直的背脊向下塌了一塌,眼眶微微湿润。

“皇后娘娘很好,我很喜欢她,可是,我不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小姑娘跪着上前,小心翼翼地执住满面泪痕的宋夫人。

“娘,我以后会乖乖听爹娘的话......娘,别不要我......”

她将脸贴在宋夫人的手心里,温热的眼泪像一道小溪,很快在手心洇开一片湿意。

向来是温柔恬静的母亲,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几乎称得上是决绝的方式将真相血淋淋的撕开在大家面前。

宋云烟重重推开半开的木门,大敞的门口将祠堂外明朗的晨光尽数纳了进来。她迈过门槛,忽然直直地跪在了宋棠棠身边。

“娘。”

宋云烟的面上几乎不见任何起伏的神色,她的手穿过宋棠棠的胳膊,稳稳地撑住她摇摇晃晃的单薄身子。

熹微的光温柔地吻在她的眉眼,她贯来是如月清寂的神情渐渐在初升的朝阳中化成春水一般的温和,她捧着宋棠棠的手到唇边,仔细拂去她伤口周围的碎屑。

“不论过去,也不问将来。”她抿出一个极淡的笑,声音很轻,却极其的坚定,“棠棠永远是我的妹妹,是宋府嫡出的二小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宋夫人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她像是失了三魂六魄的傀儡,目光呆滞的看着宋棠棠。

小姑娘还在哭。

她养育宋棠棠十五年,在清楚不过她的性子。

可是,也正是因为自己太过了解她,宋夫人才在这一刻如冷水浇头,骤然清醒过来。

宋棠棠其实是不怎么爱哭的。

她娇气,怕痛,不小心磕了碰了都要咋咋呼呼好半天,绕着她和宋相一个劲儿的卖乖。

可是她从来不舍得让自己担心。

在鸣鹿园几乎是九死一生,她也没有在众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更是在面对着自己时,强打出笑脸让她安心。

陆茵梦迟疑地转过头,看向祠堂中央孤零零的牌位。

她想起自己的妹妹,阿玥也是不爱哭的。

“是我错了......”她颓败的垂下头,泛白的唇瓣细细战栗,她神经质地合拢五指复又张开,没有人听清她的呢喃,“阿玥,是我做错了......是我错了......”

宋相在妻子身侧蹲下,双手托起她软若无骨的腰身,将她靠向自己怀里。

“茵梦......”

他顿了顿,向后偏过头,用唇语无声地对宋云烟说道:“先带棠棠去找大夫。”随即眼光一抬,深黑的眸子落在她肩前的伤口上。

宋云烟会意,她眼含担忧的看了一眼母亲,将宋棠棠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缓缓地搀着她出门。

看着两个女儿走了,宋相才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他慢慢拭去妻子面颊上的眼泪,沉声道,“茵梦,你不该这样对棠棠。这一切事情都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她是无辜的。”

“......”

陆茵梦埋首在丈夫怀中,她揪着宋相的衣襟,终于歇斯底里的崩溃了。

“苦啊......”

“阿玥苦啊,她苦啊!当年,我若是有一点烟儿的勇气,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送进宫墙内了......”

宋相抱紧她,宽厚的手掌不停地顺着她剧烈颤着的背脊,低声劝慰她,“所以我们现在还来得及,茵梦,你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保护好棠棠和烟儿,保护好我们的家。”

“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阿玥!我也对不起棠棠......”

**

“谷雨,去找纪姑娘,快!”

一出祠堂,两只眼睛红红肿肿的谷雨和立夏立马迎了上来,纪绾绾从回廊拐角处快步走去,她面上神情冷肃,二话不说先探了探宋棠棠前额的温度,宋云烟看见她眉心一压,随后她掐住宋棠棠手腕的脉搏,凝神细听了一会儿。

“......纪姑娘?”

纪绾绾不作声,翻过宋棠棠的手心,触目便是掌纹上一道横踞割裂的伤。

“江......江......”

立夏急得团团乱转,她见纪绾绾神色不好,抓着谷雨的手差点要嵌进她的骨肉里,“小姐方才说什么?”

宋棠棠几乎是陷入了昏迷,她的眼半睁半眯,忽然感到心肺一阵钝痛,猛地从喉间呕出一口乌黑的、散着苦味的血。

“棠棠!”宋云烟与她靠得最近,乌血溅在她的衣裳下摆,霎时触目惊心。

“宋大小姐,劳烦给我一间屋子,要安静,不许任何人打扰,立夏,让其他人准备好热水,谷雨,去取我的银针来!”

纪绾绾当机立断的下令吩咐,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拇指摁在宋棠棠的下唇上,接着用手指将药丸顶进她的唇齿中,迫使她咽下去。

“江......”

谷雨紧紧咬着唇,她看着宋棠棠了无生机的软倒在纪绾绾怀中,无助地哭道:“小姐好像在念少将军的名字......”

她话音刚落,前方的庭院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胡大人满面额汗,三步并作一步的向她跑来。

“纪姑娘,少将军、少将军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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