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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8章(1 / 1)

姜琰琰语迟,她的推测,循序渐进,生怕不足以说服闻东,但闻东倒是直接点明了结论。

姜琰琰懂了,其实闻东早就和她想得一样了,挺没意思的,但是也挺……惺惺相惜的?

“这么说来,这兀泉、红水、钟老爷的梦,可能都只是一个……。”姜琰琰故意拖了长长的音调。

“幌子。”闻东生怕这小骗子这故意拖长余音,把一口气都给咽没了。

“咱们还可以再大胆假设一下,如果钟家真的另有隐情,会是什么?”姜琰琰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搭。

闻东晓得,姜琰琰这是在套他的话呢,他只笑不说话,却听到从姜琰琰嘴里蹦出了一个“乱.伦”,差点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

姜琰琰越猜越离谱:“可是瞧着钟老爷也没兄弟姐妹,这钟少爷也是独子,没有资格乱,那……再瞧这清屏庄子的格局,钟老爷想趁乱自立为帝?哟,霸气啊。”

闻东忍不住再次用手磕桌:“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过分。”

“那半神说是什么?”姜琰琰凑上前,胳膊肘和两节白藕节撑着下巴。

闻东搁下手边茶盏,正色对姜琰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琰琰抿嘴,也不说话。

闻东忽而想到,姜琰琰昨晚可又是一晚上没睡,在庄子里跟个耗子似地来回打探,进进出出的时候,多半,也是看到了自己手捧功德轮的样子。

“功德轮昨晚又给了两句谶语,”闻东余光散向姜琰琰,这小骗子瞪着眼,等着下文,闻东抿抿嘴,叹了口气,自己这么多年的生存经验,怎么总是败在了这丫头片子的手上。

闻东起身,走向案几,从旁边堆垒的一沓书册下头,取出一张纸,白纸黑字,写了四行字,连带着之前的两句谶语,闻东都写下了。

姜琰琰起身跟着看。

“巫山埋忠骨,百里唱冤魂,还乡学豫让,千里共烟波?”后头加的这两句,粗暴简单,很好理解。

“哟,钟家这是招了仇人啊。”姜琰琰念完,当机立断。

闻东看着她笑:“豫让你都知道,你还挺有文化。”

面对鄙视,姜琰琰素来喜欢直接给呛回去:“春秋战国典故嘛,谁不知道,豫让是智伯家臣,赵襄子和韩、魏两国合谋灭智伯,赵襄子还将智伯的头颅做成漆器盛酒浆,豫让为了给主公报仇,身涂漆,口吞炭,乔装易容,就为了在仇人眼皮子底下埋伏,还乡学豫让,这是有人归来报仇的意思,对吧。”

闻东:“算是吧。”

姜琰琰听了便道:“是就是,别我猜中了半神就端架子啊,真是小气鬼。”

闻东看着她,竟生不起来气,只说:“你先说说,我继续听。”

姜琰琰:“我自认为,古今中外报复人,离不开四个字,夺人所好,你越喜欢什么,我就越毁什么,喜钱财的贫困潦倒,爱美人的孤独终老,求声望的身败名裂,想飞升的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姜琰琰一边说眼神一边往闻东身上窜,瞧着闻东脸色变了一半,才是立刻说:“承接上文,钟老爷的所好就在于雀舌茶,若是毁了雀舌,钟老爷一口老血闷在心里,报复的人得意畅快。”

闻东指出漏洞:“这些都是你凭空猜测的,钟家另有隐情是你猜的,钟老爷最宝贝雀舌茶,是你猜的,有人报复,也是你猜的。”

“这不叫猜,这叫做推论。”姜琰琰越讲越来劲,“没有论据胡乱臆测,搭了个空中楼阁和人家故弄玄虚,这叫做猜,我有理有据,这叫做合理推论。”

两人说得正起劲,院子外头有人磕门,阿毳擦完了药裹好衣裳去看门。

万青山和阿壮还没回,来传话的个脸生的中年男人,锃亮的地中海,发根边缘倒是整齐油亮,瘦高身材,能与闻东平视,看姜琰琰的时候,得眼神往下探。

“老爷听说诸位回来了,备了饭食,请诸位过去。”

闻东点头:“就去。”

姜琰琰顺手挽上闻东的胳膊,笑着问:“这位管事贵姓。”

“郑。”

传说中的管理雀舌茶山的郑管事。

“郑水流。”这人又补上一句。

青山水流,钟家管事的名字都是一套一套的。

早晨和钟老爷见面不过寥寥几语,如今派人来宴请,闻东和姜琰琰都觉得应该去一趟,至少,探个虚实,验证一下姜琰琰的“合理推论。”

郑水流引路,走在前面,两条长腿轮流迈开,像是两根银针在地上穿针引线,瞧着不稳,走路却快得很。

姜琰琰余光扫过郑水流的那双鞋,鞋是普通的布鞋,可郑水流那两条腿灵巧得像是游蛇,走路时脚后跟下意识地回抬起一点儿,也不知用的是什么路子,鞋底半点儿尘土都不沾。

这人,是有功夫在身。

钟家是做茶生意的,一提到茶总是和“高雅”俩字挂钩,做这门生意的人,都很担心自己落入俗套。

就算是剪了辫子挂上了电灯,揣上了洋人手工做的怀表,也得在院子里辟出一块高山流水的地儿,听着水声喝茶饮酒,姜琰琰原本以为,钟鸣年纪大了,只喝茶不饮酒。

但瞧着郑水流引路引到的这个处院子,开阔的一片小水塘,中置一飞檐凉亭,紧挨着一个两丈高的人工瀑布,水花刚好飞溅到凉亭的栏杆上,距离亭中桌椅只隔咫尺,不会打湿衣裳,倒也凉快。

空气里弥漫着酒香,姜琰琰一闻就知道。

“哟,这是好酒呢。”姜琰琰使劲抬着头去嗅。

郑水流没有直答,只朝着池塘上曲折浮桥一指:“从这里过去就可以了。”

这浮桥,设置得有些意思。

自宋以来,浮桥或以舟船做桩,或隔岸牵引,用几只千斤做的大铁牛隔岸拉索,下坠浮板,别瞧这方法简单,黄河上都可以给拉个浮桥过人。

总之,无论何种手段,目的都是一个——稳。

钟家这个浮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不稳。

下无船桩,牵引桥身的也不过手指粗的单股麻绳,那木板虽暂漂在水面上,可一踩就沉,倒是对面凉亭里,已然坐着一人,单手挎酒杯,闷头一饮。

那是乔美虹。

她可以轻松走过这浮桥,不代表别人可以,至少,姜琰琰的人设不允许她可以。

闻东转头问郑水流:“有其他过去的方法吗?”

“没有。”

闻东转身牵起姜琰琰的手,声音柔得不像他自己:“那夫人我们走吧。”

郑水流瞧着一脸冷淡,处变不惊,可眼睁着看闻东要走,自然还是要拦的。

“闻先生,这是老爷设下的宴席。”

“你们老爷设了宴席,我就要去?”闻东指着孤零零的凉亭,“你们老爷设了关卡来考验我们几个,我就要应?钟老爷既然是不信任能在百晓堂接帖子的人,倒不如自己贴一个榜去附近乡镇替他找儿子罢了,我夫人累了,要回去休息。”

从今早开始掐算,钟老爷在正厅匆匆露了一面,连人都没仔细看,就让万青山带着人上山,查兀泉流出的红水。

其实通过俩人在屋子里的分析,闻东和姜琰琰早已心知肚明。

兀泉这一局,说到底不过是虚晃一招,若是能识破,才是钟鸣要找的人,难怪万青山会在山上主动提出留宿的事儿,刚提出时还觉得这钟家人真是不客气,如今想来,这谁留下了,谁才是被这一招给蒙蔽了。

也是可怜白旗,原本懒得留,反倒是因为护花心切,被丢在了山上。

闻东遥指着凉亭里的乔美虹,对郑水流笑道:“乔小姐估计也猜中了,愿意从浮桥过去,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喝酒,钟老爷没有诚意,要不这单就算了,百晓堂那边我去说,我年纪大,老扈多少会给我点面子,不会上黑名单。”

闻东口中的老扈是百晓堂的当家,早些年信息不畅,流传百晓堂的扈老板是个狮身人面的怪物都有人信,可这么传,必然是有些道理,骇人的形象往往来自于苛厉的作风。

老扈治家严谨,严谨到什么程度呢?但凡违背了百晓堂规矩的事主和接单客,从此就会上百晓堂的黑名单,清末侠客盛行的时候,上了百晓堂的黑名单就等同于上了被刺杀的榜,想出名很简单,顺着百晓堂的黑名单往下一个个追,追到了报上名就亮剑开战,大家还都会夸你为民除害,见着了都不拦,还跟着跺上两脚骂两句“背信弃义的脏东西,活该!”

现在世道乱,百晓堂不鼓励这种自相残杀的行为,侠客退场,文人出席,写篇洋洋洒洒的千字文往江湖小报上一登,就等着大家戳你的脊梁骨吧。

郑水流知道百晓堂,也知道扈家,更知道闻东这句“给点面子”的重要性。

能把“老子很牛逼”说得这么隐晦的人,姜琰琰觉得闻东当属第一。

“不是这个意思。”郑水流声音半软,委曲求全的神态和郑水流劲练的外观略显违和,“闻先生,您别急,我这就去请老爷过来。”

“不用了,让你家老爷来院子找我吧。”闻东作势要带姜琰琰回去,姜琰琰却岿然不动。

闻东问:“怎么了?”

姜琰琰指着凉亭里的乔美虹,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乔美虹手边酒坛子已经变得空悠悠,她喝了大半,似还不解意,残余的理智让她克制,此时的乔美虹,正靠在凉亭的边缘栏杆上看瀑布,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栽进池水里。

姜琰琰说道:“乔小姐看着有心事。”

闻东只说:“那也和你没关系。”

从小池塘往院子里回去,得经过一个迂回绵长的走廊,两人还没走到尽头,便瞧着前头郑水流引着钟鸣过来,钟鸣瞧着比早上见着精神多了,小碎步迈得飞快,很快超过了郑水流,距离一丈的时候便朝着闻东拘了个拳:“闻先生,多有冒犯,得罪了。”

闻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原则就是吃软不吃硬,姜琰琰总是和他呛那是姜琰琰的问题,姜琰琰的性格,遇强则强,俩人凑一块不吵架才是奇怪。

人家礼貌道歉,闻东也跟着点头:“钟老爷做事严谨,怕招来的人是绣花枕头,特意让万管事设局考验,也可以理解,只是,时间紧迫,我在钟家也待不了几天,咱们最好还是速战速决。”

钟鸣抬手,示意郑水流把乔小姐也请来,又问:“早晨见的时候,好像还有一位先生?”

“留山上了。”闻东道。

“哦。”老长的一个语气词从钟鸣嘴里慢慢倾吐而出,有些失望,不过抬眼看着闻东,眼神又是发亮。

姜琰琰忍不住替白旗解释了一句:“白先生原本是不想留的,不过白先生比较热心,不好拒绝万管事。”

钟鸣又“哦”了一声,瞧着远处郑水流已经带了乔美虹过来,抬手朝着走廊尽头一指:“闻先生,闻夫人,乔小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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