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孕不逢时(1 / 1)

“弗莲不想离开皇宫。”

“不,你想要离开的。”

坤宁宫,一盏金丝镂刻莲花的香炉置于榻上小几,袅袅檀香如雾,静心凝神。

楚亦茗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支着额头,缓缓揉着太阳穴,抬眸瞧着姜弗莲的目光温柔,毫无责怪的意思。

可即使他如此平心静气,对三日前的所见所闻只字不提,眼前孩子却是跪拜在地,额头贴着手背,仍在说着不舍。

“本宫初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说皇宫是一座牢笼,锁住了你和你哥哥两只无辜的鸟。”

姜弗莲闻言背脊一颤,轻柔地说:“弗莲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兴许是本宫记错了,”并非记错,只不过这话是前世这孩子疯病未愈,还当姜兰若是世上唯一的亲人时说的,“若是本宫早些让你出宫就好了。”

姜弗莲赶紧接话道:“那陈国人……”

“让你出宫,是本宫早就有的打算,与旁人无关,”楚亦茗轻声叹气,道,“但是让你离宫前,再见本宫一面,是你叔叔的安排。”

姜弗莲话音渐冷:“姜青岚心狠无情,他害了我的家人,害我举目无亲,就连父亲你也被他左右,再不愿意对我好了。”

楚亦茗闻言端坐起,下令道:“本宫命你抬起头来。”

姜弗莲不敢犹豫,抬眸与他对视。

这一眼,看见的便是温柔如昔日的美好面目。

“你眼中的本宫,真的不再对你好了吗?”楚亦茗缓缓眨眼,手指轻推茶几上一本书向前,语气温和,道,“这是本宫这一年来关于人鱼的研究成果,一年,本宫能了解的并不透彻,但只要你利用好这书中内容,再以掌握的医理运用,本宫想,你在陈国的路能好走许多。”

“父亲。”姜弗莲目光惊诧。

楚亦茗拍了拍书面,道:“本宫想要你活下去,曾经有出于私心的缘故,并非如你所想全是一番真心实意,本宫如今解开了心结,再不必时时刻刻见你活在眼前,你有你的路,这一程,你与本宫的父女情义就走到这吧。”

这日别离。

楚亦茗眼中的姜弗莲是失魂落魄地离开的。

就在这孩子离开后,他曾有心唤了常乐来问话,却是话到了嘴边,又并不多想知道,这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公主,是否会在走出坤宁宫的时候拿着医书,兴高采烈。

直到入夜后,姜青岚回到他寝殿,他仍是靠在软榻上,郁郁难安。

姜青岚坐到他身边,他便向里侧挪了挪,眼睛都不抬,只盯着自己手上一卷书册。

“何至于为了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要四大皆空了。”姜青岚说着话,与他手牵着手,将自己腕上一串檀木佛珠推到了他的腕上。

圆润的珠子带着这男人的体温,倒让楚亦茗觉着温暖,心神明净许多。

“我可没有佛缘四大皆空,单单点了个檀香,还被熏得脑袋都疼了。”

“这么可怜啊,”姜青岚笑着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两只温暖的手在他脸颊上挨了挨,便又手法熟稔地指尖轻揉在他太阳穴,温声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楚亦茗舒服地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总说你溺爱,如今看来,倒是我,识人不清,仗着你的宠爱,徒惹是非。”

“这算不上,有没有你予她好意,她都是这样的心性,这才是皇家生长的孩子,”姜青岚语气关心,再不似前几日提起此事的严厉,“你生在民间,又有朕倾心恋慕,只以为阴暗的心都能暖得干净,那不是你的错。”

“可我总还是有些难过的,”楚亦茗翻过身,趴在人腿上,搂着腰,“青岚你还记得我怀着满满遇上那发了痫症的孩子的事吗?”

“如此要事,朕险些推伤了你,怎会忘记。”

“我那时对那陌生孩子的性命担忧,就是想起了弗莲,我知道她前世被你处死,我早该想着,她就算是疯的时候,都有可能行刺谋逆,”楚亦茗提起这事,喘了口气,又将怀抱搂紧些,“我怎么就能顾惜改变命运,害怕自己会死,就把这样的危险留在你身边。”

“你信了她那根磨成利刃的发簪是给朕准备的?”姜青岚轻笑一声,“可是朕前世能把这小崽子宰了,今生能容她留在你和满满身边,就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她那破簪子顶多也就在没本事的人面前舞舞。”

楚亦茗在人怀中拼命点头,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又难过,又后怕,我有多自责,你不明白,若是我不为她求情,也许也不会让她成为一个弑父弑兄之人,这样……”

“这样还能称为人吗?”姜青岚接话道,揉着他的发顶,说,“她弑父是前朝旧事,弑兄是多年积怨,对你产生了占有欲,是与她哥哥一脉相承,朕太了解这种人了。”

“青岚,这样安慰我,倒也不必。”楚亦茗抬起头,一双眼睛因焦虑盈着水光。

姜青岚一把将他抱起,一手扶着腰背,一手抚着脑后,温柔地哄着他枕上自己的肩,“茶茶记得朕说过姜兰若发了疯的迷恋吗?”

楚亦茗回话道:“姜兰若自幼身残,不被生父重视,你当年多在东宫走动,鼓励过他几句好话,他便以为……”

“以为可以对朕痴心妄想了,”姜青岚叹气,道,“弗莲就是这样看着自己哥哥发疯长大的,她所遭遇的远比姜兰若痛苦,你想明白了这事,能理解她渴望被你重视的疯狂了吗?”

“我……”

“不是你不该救她,”姜青岚温和地劝,“即使知道会有今日,让你再次选择,你依然会对她施以援手,但她今日能为一个陈国人产生嫉妒,明日就会是满满,有些念想断绝了,才是对心狠之人最好的出路。”

“你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好听啊,”楚亦茗紧紧拥住姜青岚,脸挨着脸,温柔地说,“明明你都想得那么通透,我却老是在担心满满被你惯坏了。”

“朕是有可能把满满惯坏的,”姜青岚双手捧住楚亦茗的脸,对视的目光深情专注,“你为弗莲害怕成这样,却不怕朕这个更疯的?”

“不怕。”

“嗯?”

“你说的疯,若是占有欲,我情愿你一心一意,只想独占我,”

姜青岚听了这话,登时眉开眼笑,在他孩子气的目光注视下,倏然又狠厉敛眉,吓人道:“朕说了,满满三岁后,就不能缠着你了。”

“自己的儿子,你也计较啊?”楚亦茗神色犹豫起来。

“万一是满满霸占着你,不让父皇靠近呢?”

“他像我,不会的,”楚亦茗言语中并无信心,“他真的也会和弗莲他们一样吗?我是说血脉的缘故,他自出生就被你宠着,该是会像我,顶多娇气一点,待谁都无戒备心吧?”

“茶茶是说,你不想独占朕吗?”姜青岚挑眉,道,“是说后宫那些空着的宫室……”

“不能的,”楚亦茗一听这话就急了,“想都不要想,你若是有了别人,我就……”

“朕允许你也把他们都杀了。”

“他们?”楚亦茗敛下眉,“就,你是在暗示我,已经有了,还不止一个人吗?”

他这计较的小心思一起,别扭着就要从人怀里挣脱,却是被姜青岚紧搂着腰身,动弹不得。

姜青岚笑道:“你发现了吗?”

“你还等我发现呢?”楚亦茗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却是被姜青岚一下吻住了唇,瞬间天旋地转被压在了榻上,直到被人卸了力气,就连抓着对方衣衫的手都柔软温顺地落下,才被放开片刻。

他尚在大口呼吸着空气。

姜青岚已然细雨般落吻到他耳边,轻声说:“朕弑杀的占有欲,就得你这样细腻柔软的心肠来缓和。”

“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楚亦茗嘟囔道。

姜青岚点点头,咬着耳朵,说:“你的小脾气,就嘴硬心软了,说着不要女儿了,好东西却没少给。”

“一本书而已。”楚亦茗膝盖蹭了蹭姜青岚的腰。

“只是改变命运而已,朕不让她死,她在陈国犯上作乱都死不了,”姜青岚扯开楚亦茗的衣襟,埋首在人心口,“你给的书,只要她心机用得好,装作投诚献宝,就她那半吊子医术,能把陈帝当傻子耍。”

“你都说,半吊子医术了,”楚亦茗话音染上了甜腻气息,断句已不由自身,手情不自禁更将姜青岚按在怀里,叹着气,仰颈,道,“轻一些,嗯,慢一点,唔,别急,你先告诉我,我,送书,究竟对不对?”

姜青岚不见缓了动作,低语道:“你喜欢做的事,都是对的,该如何让这对用在刀刃上,是你男人我的本事。”

光艳无俦,恩爱燕|好,细语时时歇,欢歌徐徐吟。

情|香慰人心,压过那萦绕一日的满室檀香。

姜青岚一把撩起楚亦茗的膝弯,垂眸间,鹰顾狼视瞧得人心尖乱颤,发了狠劲,话却温和,道:“宝贝还晕吗?檀香熏人眼,四大皆空哪如你我,一经这事,烦恼解散,且念着我一人吧。”

“我除了你,还能,念着谁?”楚亦茗轻轻叹。

姜青岚急着问:“若是多生几个,填满后宫寥落的宫室,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楚亦茗到了后来,竟是一个字都听不清了,这夜里姜青岚说了不少话,却是他醒来都不好意思再问一回的话。

唯有一事,他上了心,思前想后好几日,却是没提。

等到半月后弗莲拿着他的医书,以洞悉生子秘术的巫医身份入了以陈国三座矿脉换姜国一条大鱼的使臣队伍。

等到三月后姜国前去陈国的使臣回了国。

等到六月后弗莲一封得到陈帝器重,安好勿念的家书。

楚亦茗悬心的一件事终于放下了。

也能有心将那夜听姜青岚说过的要事,再拿出来与姜青岚说道说道。

“青岚,我有话要说。”

坤宁宫,楚亦茗斜倚在凭几上,瞧着满满黏着父皇说话的模样,一时竟觉自己担忧多余。

姜青岚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从孩子身上挪开目光,抬眼温和地瞧着他,说道:“是为了生孩子的事吗?”

“当着满满的面,谁和你说这个。”楚亦茗面上一热,一手支颐,垂眸避开对视。

想起自己半年前,还为了生不生子纠结,又是饮酒又是撒娇的,如今肚子扁扁的,倒是自己想得太多,将生子之事当作寻常了。

“听说旁人也就得一子,这大概是天赐的宝贝,多求不得。”姜青岚笑着又继续与满满玩闹。

距离上一次生子,已是一年半前的事了,楚亦茗看着满满自然心满意足,早不似从前多梦心悸,念叨着前世今生的时候。

经这一提醒,他又觉着为了半年前那夜的对话揪心是件蠢事,倏然心情豁然开朗,轻叹了口气。

却见姜青岚疑惑的目光投来,再一瞬,便垂眸瞧在满满脸上,问:“满满想要父后肚子里再有个小弟弟吗?”

“不想。”小孩子已开始有了主见。

姜青岚噗嗤一笑,抬眸给楚亦茗递了个眼色,道:“看吧,没有弟弟,满满还挺高兴的。”

“他才一岁半,哪里明白哥哥弟弟的。”楚亦茗跟着笑了,眉眼弯弯,温柔极了。

就见满满忽然回过头,圆圆亮亮的眼睛瞅着楚亦茗说道:“爹爹,不要弟弟。”

“这么不喜欢小弟弟啊?”楚亦茗笑着摇了摇头。

这有没有的,说好了顺其自然,就是真如前世,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的。

姜青岚揉了揉孩子的头,玩笑说道:“父皇父后就满满一个宝贝,好不好?”

“不好,”哪知这孩子忽然转了念头,指着楚亦茗的肚子,说,“父后,要,哥哥。”

“哥哥?”两位父亲几乎异口同声,惊奇地对视一眼。

满满点点头,拍着手,说道:“满满,要哥哥,父后,生哥哥。”

童言稚气,说得他二人哭笑不得,半日言笑晏晏,真乃是天伦之乐。

可是哥哥怎会生在弟弟后头。

楚亦茗夜里替姜青岚更衣时,想起满满的话,一没忍住,又低头轻笑了一声,再被姜青岚满眼疑惑搂进怀里时,只是越发乐呵了,温柔地说:“陛下不以为满满的话有趣吗?”

“自然有趣,只是,他喜欢人宠着,想要个哥哥也合情合理,”姜青岚弯腰将他横抱起,甫一进了被子里,便手不老实起来,问,“你可不是在想着子嗣之事吧?”

“不是,”楚亦茗将枕头拉近些,挨着对方,说,“我在想的是,你真会因为孩子太黏我,不高兴吗?”

“嗯哼。”姜青岚手上热|情缓了缓,认真先与谈心起来。

“会有多不高兴啊?”楚亦茗揪着姜青岚的一缕头发,抬眸乖巧地问,“是会把自己的儿子都赶出宫的那种吗?你说只容许满满缠着爹爹到三岁,可三岁就不让孩子住在坤宁宫了,会不会太早了些啊?”

就见姜青岚倏然笑了起来,倒是比看着满满稚气言语还要笑得开怀。

“你别笑啊,”楚亦茗双手搂上对方的脖子,皱了皱鼻子,说道,“我好认真的,我为这事想了可有半年呢,怀满满的时候,是担心自己命没了,你瞧着孩子不欢喜,如今又想着和孩子亲近了,你瞧着孩子也不欢喜,我就想啊想,总觉得再生一个,你未必高兴。”

他想得倒是认真,那眼神揪心无辜得甚至还有些可怜巴巴。

姜青岚却是戏弄一般刮了下他的鼻子,说:“朕挺高兴的。”

“那是满满就和你亲,比对我这个父后都还亲。”楚亦茗叹道。

“再生一个也一样,朕宠一个是宠,宠十个也是宠。”

楚亦茗听了这话,轻轻将人一推,嗔怪道:“十个怕是不成的,我若再得一子,该服药还是会服药的。”

“朕明白你想什么想了半年了,”姜青岚目光自信,道,“因为弗莲的事,你想着孩子多了未必是好的,又听了朕关于独占你的狠话,如今,是在为要不要服下汤药,彻底断绝这烦恼纠结。”

“也不是常常想着。”楚亦茗嘴硬说道。

姜青岚却笑了,“想一回都是好的,从前你心力交瘁都是为了孩子的安危,如今是朕更重要了,朕当然高兴啊。”

楚亦茗指尖在人心口画圈圈,说道:“我心力交瘁的事可多了,可不是只想着情|情|爱|爱的。”

“还有关于太医署的,”姜青岚目光肯定,“你做得很好,朕想,满满最近更黏朕,大概是因为你忙着编写医书,陪他少了吧。”

“青岚,这事我挺想做好的,可我也听到前朝怨言不少,”楚亦茗一见姜青岚蹙了眉,立刻将人搂住,道,“你先别生气,我可不是为了跟你抱怨这些闲话才提的,你可别,一气之下,就把我能听到这些的门路都给封死了。”

“这能给你添愁的门路,留着有何用?”姜青岚声音骤冷。

楚亦茗叹道:“我不是满满,可不能被你当个孩子宠着,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希望你把我当作谏言的臣子,这太医署既然交给我了,所谓兼听则明,我总要知道我的主张推行得顺利与否。”

“不顺利就强推,敢闹事就治罪,不过是些吃久了皇粮的老权贵,在朕的手下,还能翻了天了?”姜青岚言语狠厉。

楚亦茗是深信这番说辞的,就见弗莲那事,姜青岚处事或许会考量他的感受,但为君治世的手段依然是铁腕之制。

“青岚你还记得我为何要大力推行惠民医属吗?”

“为了半年后的瘟疫?”

“为了让更多人活命,”楚亦茗翻身躺回自己的枕上,掰着手指,说,“我们没理由为了救一批人,杀了另一批人,总也就半年而已,到时候,他们看得见这政策的好,自然就不会再流言蜚语,说我妖后祸国了。”

“连这样的话都听说了?”姜青岚蓦然叹气,道,“真不该让你随意往太医署走动。”

“我才不在意那种话,这样的名声若是你为我强行打压了,才是让根本不知内情的平民积怨,妖后只吃花蜜,妖后养着怪鱼,妖后让全国的权贵都忧心前途。”

楚亦茗神情当真平和,全然不把这些说辞当一回事,语调一转,隐隐还有些得意道:“这样的名声很好扭转,我有能力将祛除人鱼的毒性和生子的缘故公之于众,所谓怪鱼也早就被送去了陈国,待到用上惠民医属的时候,只消陛下容许我走出宫门,亲自救助百姓,他们就会知道,令权贵恐慌之人,实则是为了给平民谋福祉,也给天下行医之人,争取到了出路。”

姜青岚道:“朕让人抄写你的医书,下发到各大州府,命人仔细阅览,世人皆能知你才华。”

楚亦茗转过身,勾着对方的手,目光熠熠,道:“医书之事,你肯定会答应我,所以我都没提呢,你明明知道,我想求的是另一件事。”

“朕困了,茶茶早些睡吧。”姜青岚竟是背过身去,故意不理他所求。

楚亦茗从前可没少被这人吵着安睡,自然是一点也无扰人清净的愧疚之心,缠着人,贴着背,哼了半晌撒娇不依,偏要人依了自己这回。

“我也不必日日都去救治百姓,陛下想想,您的皇后本就出身平民,从来不指望士族看重,他们今日说我是祸水,明日就能使坏说我写的书是祸世之言,我努力了近两年,陛下舍得我在世人眼中除了得您宠爱,一无是处吗?”

“朕不需要你有本事。”姜青岚倏然翻身,将他压下,一双鹰眸狠厉,瞧得人通体生寒。

楚亦茗杏眼圆睁,眨巴眨巴,赶紧拍了拍姜青岚的心口,讨巧地说:“消消气,别生气,陛下对我这么好,就当我是回曾经的王府走动走动,偶尔嘛,一年能有几回。”

“朕把得罪你的人都杀了不行吗?”姜青岚眉间成川,气恼道,“自古唯有仁君贤后才有这亲力亲为的时候,你是何身份?”

“姜国皇后。”

“朕是怎样的君主?”

楚亦茗抿了抿唇,试探道:“暴|君?”

“知道朕是暴|君,还为平民费什么心!”姜青岚语气凶得很,高高在上睨着他,就等着他服软的模样。

楚亦茗却是不以为意地说道:“暴|君又不是好词,陛下倒好,如此在意这样的名声了。”

“给你个机会,更正态度。”姜青岚咬牙切齿。

楚亦茗倏然两手穿入眼前人的衣襟,瞬间抚上了背,温柔低语道:“我想,我若是说,前世陛下是仁君,青岚,你会不会就没脾气了。”

“好好说话,朕允许你动手了吗?”姜青岚眸色暗了暗。

楚亦茗可没什么顾虑的,又叹道:“我若是说,前世陛下是昏君,与我欢|好之时,从不拒绝我的请求,青岚,你要不要顺着你的妖后?”

他鲜少主动缠着姜青岚寻|欢,可只要他愿意,于这快活时,就能让姜青岚渴望将一切都献给他,别说是这能改善名声的好事了,正如姜青岚情动时所言,就连自己这条命,都是可以让楚亦茗随意拿去的。

“昏君妖后,朕今夜能在你面前昏庸一回,你要如何妖给朕看呢。”姜青岚松口答应是迟早的事,可既然楚亦茗诱到跟前来了,他不拿些好处,怎能说得过去。

楚亦茗自那夜酒醉后,跟着姜青岚学了不少浑话,心知自己所求得了允准,高兴起来,立刻搂着人咬耳朵说了几句。

姜青岚轻声附和:“哦,还能这样玩啊,朕从前都舍不得呢。”

楚亦茗不知者无畏,瞧着人眼睛,坚定地说:“我看画中有这样的。”

“画中……”姜青岚一脸惊讶道,“朕也听说过,凡妃嫔侍|寝,都是有画卷可以观摩学习的,只是你我早早就成了婚,许多事,倒是错过了。”

“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楚亦茗神神秘秘地说道,“谁能想到我都住了坤宁宫这么久,竟能在昨日发现这种画卷,就在那书桌旁,我坐在那,也不知怎么忽然从梁上掉下这个,真的是,还好是我瞧见,若是被宫人洒扫时拾去,岂不是还以为是我这个皇后,藏着看的玩意。”

“茶茶如此说,那画卷定是极其私|密了,”姜青岚眼神有些好奇,手伸向床边暗格道,“藏哪里了,朕与你同赏。”

“陛下别瞧了,”楚亦茗面色绯红,“我怕陛下瞧过了,我就没得安眠了。”

“那,朕就与皇后,先试一回皇后喜欢的。”姜青岚说着话,就从枕边抽出一条红色丝带来。

楚亦茗一惊,轻声问:“为何枕边恰好有此物?”

姜青岚埋头就将丝带往他那处系上,抬眸也是疑惑道:“难道不是皇后自己备下的,朕还好奇来着。”

楚亦茗此刻哪还想得了那么多,正是渐入云霄时,再回了神,已是这一场情|事结束后。

他一双眼睛都哭红了,眼眶肿的桃子一样,抽抽搭搭地推开姜青岚,又是快活又是羞耻,前一阵的冲动都化作了此刻矫情的抱怨——

“明明答应过我一说解开你就解的,你却说话不算话,偏逼我说了那么些没羞没臊的浑话,好不讲理。”

“嗓子都喊哑了,朕给你倒杯茶。”

听见姜青岚要起身,楚亦茗立刻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这人的手臂,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今夜就别在说要事了罢。”姜青岚温和地哄了声。

楚亦茗却是方一松手,又攥紧了,疑惑道:“这事不对劲,我就没听说前朝有幸过男妃的帝王,男后更是唯我一人,怎么会有教导男子侍|寝的画卷藏在了坤宁宫……”

他眼珠子一转,登时反应过来了,气恼道:“姜青岚!你故意的!”

“朕是为了婚仪圆满,”姜青岚理直气壮,“看过了都说好。”

“我生气了!”楚亦茗撒开手,转身躲进了被子里。

却听姜青岚死不悔改地说:“你喜欢的吧?”

“明明爽快起来,喜欢得不得了。”

“朕若是正经拿来给你看,你定是碍着颜面,不烧也得甩出去,这不是正好,看着了,享受到了,咱们按照那画卷玩足九九八十一式,满满想要的哥哥,肯定就怀上了。”

“姜青岚!”楚亦茗拉下被子,怒瞪过去。

姜青岚仅披着件中衣勉强正经。

却是楚亦茗出了几口气,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姜青岚已然献好到跟前,乖觉地说道:“暴|君,仁君,昏君,朕都沾点边,你喜欢的面孔朕都有,若是生气,朕便为你将惠民医属再往昔日住的王府扩建十亩。”

“你上次惹我生气,也说扩建了。”楚亦茗鼓起腮帮子,倒是不信这本就不被人真重视的地界能再扩大多少规模。

却见姜青岚坐姿嚣张,霸气投来目光,道:“朕若是一次扩建到位了,下次还拿什么讨你的好。”

“你!”楚亦茗一口气噎住。

姜青岚扬起下巴说道:“朕就知道你待不住,就连往返的路线都早帮你规划好了,这一路的暗卫都是朕精心择选过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楚亦茗话语一软,缓缓起身,近到人怀里,“你真是的,藏着本事,偏要我说,明明早为我精心打算,却要气我,看着我急。”

姜青岚揽住他的肩,在他看不见脸的时候,满脸得意,一见他投来目光,便似有百般被误解的委屈,遗憾叹气,道:“朕从前就说过,气你是爱你,惹你急就是想看你撒娇,那九九八十一是朕提的不是个时候。”

“也不是不行,”楚亦茗面红如霞,这就松了口,“今日先歇下吧,我明日就想去惠民医属瞧瞧。”

“不急在一时。”姜青岚扶着他躺回了枕上。

“那就过两日?”楚亦茗瞧见姜青岚这跃跃欲试的模样,赶紧轻推了推,道,“你才是不要急在一时,我夜夜都在这里,总不会少了你要的,但是我编写的医书可等不了,若是医书发下去前,我不能有个医术卓越的名声,只怕是这医术,都能被人说成是旁人代笔的。”

“让他们说。”姜青岚给他掖好了被子。

楚亦茗疑惑不解道:“我的心血,缘何要被旁人污蔑。”

“你就算先证实了自己习医,那些要编排你的人也不会收手,”姜青岚说起他关心的事,神色极为认真,“倒不如让他们就说你毫无医术,假话说到最像真的时,你再惊艳现身,救下几个疑难杂症,正好让那些胡言乱语之人,被罚都是名正言顺。”

“我是没你想得细致。”楚亦茗叹道。

这不就是轻易不现身,现身必要打脸,光是想想,确实兴奋,可惜他从未如此想过,只希望赶紧将医书传扬四方,不知能控制瘟疫的方子会是里面哪种,但有方可寻才好应对万事。

姜青岚啧啧两声叹,却在他崇拜目光中,摆了个冷脸,道:“你就喜欢朕宽以待人。”

“青岚,你总不会是真把做暴|君当理想吧?”楚亦茗笑着戳了戳对方的脸。

姜青岚叹道:“朕还是觉得杀了干脆,大不了史官要写朕暴戾,朕就把不清醒的都杀掉,那些个士族老顽固,你总要见识过,才知道非雷霆手段治不住的。”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场早被预言的瘟疫发生在姜青岚登基的第三年。

这三年,姜国之强盛,百姓安居乐业,真可道国富民强。

所谓病来如山倒,非是单指于一人,若无有效策略应对,一场重疾,便可引来边境之危,饥荒之险,少不得要劳民伤财。

可此次危难,也正是因为有了皇后的预言,早早在全国兴建惠民医属,两年来不断向各方派遣经过京中正统培养的医官,又将从前地位低下的游医招揽入各地医属,才不至于蔓延开来。

经州府上报,平民得以医治,再不必因贫困得了重疾只能寻求巫医的符水救治。

不多时,各州府已能将这来势汹汹的瘟疫控制在惠民医属。

有了皇后提出的奖惩制度,游医得以充分调动起来,再无人手不足之虞。

若有士族出身,打压游医者,不出一日便会由皇后部署在各重镇的钦差写了折子上达天听。

士族勾结,偏是谁都动不得皇后的人。

恨心逾增,却人人自危,只因当今圣上登基前就有嗜杀成性的名声在外。

就是如今沉醉妖后的温柔乡,那也只是对内纵容,对外凶煞。

按理说,这已是各大州府皆在称颂皇后仁德了。

可偏是瘟疫传到了京中,有太医署镇守,在天子脚下,却发展到难以控制。

太医署。

“这事,该如何是好啊。”陈院使为此愁掉了眉毛。

“并非是你处置不善,”楚亦茗神色稳重,道,“其实陈院使也明白,越是偏远的州府,越是能听命于本宫落实部署惠民医属,反而是京中士族早对本宫心怀不满,他们个个都有爵位在身,也不是你们太医署的医官制得住的。”

陈院使思忖片刻,道:“臣可以亲自领人前去,好歹臣也是太医署的首席长官。”

“他们固执成这样,偏是狠了心要与本宫作对,你去了又有何用,”楚亦茗来回踱步沉思,倏然抬眸看向陈院使,问,“左相大人与本宫早年不睦,圣上鲜少在本宫跟前提起他,也不知他近来如何了?”

“殿下给了左相亲自迎回伽罗长公主的机会,说是将功补过,于他而言堪称恩典,只是殿下清楚圣上的脾气,别说再让左相到您跟前走动,就是皇子抓周那日,圣上都不允准左相赴宴。”

楚亦茗道:“你命人传话左相,本宫在太医署等他。”

陈院使得了吩咐退下,忽然就见左相推门而入,正是一脸震惊时,左相已然阔步到了楚亦茗的身前,一礼恭敬道:“臣,正要求见皇后。”

“下官这太医署,今日倒成了二位贵人商讨要事之处了。”陈院使面色为难,退到门边。

楚亦茗与左相对视一眼,自然明白,若是这事传了出去,姜青岚能烧了太医署,可瞒着不说,陈院使又是犯了欺君之罪。

楚亦茗将腰间佩戴的龙玉示与陈院使,道:“圣上旨意,见此龙玉如见圣上亲临,你瞧清了这玉,若是圣上问起,便说是本宫以此威胁你的。”

他转头看回左相,道:“左相求见本宫,是为何事?”

“是为京中疫|情,臣想问问皇后可有不以杀戮制住那些人的法子,若是圣上出手,怕是会动摇姜国根基。”

“本宫正想请左相与本宫一同走一趟。”

“走一趟?”左相敛下眉。

楚亦茗严肃说道:“就前去左相一系,爵位最高的郑国公府,本宫会留下手书一封,请陈院使呈递给圣上,也请陈院使务必不要插手宫外病情,留在宫中,照顾好圣上与皇子。”

所谓雷厉风行,楚亦茗与姜青岚多年相伴,早已耳濡目染,相较于姜青岚的狠厉,更是多了些被娇惯出来的无法无天。

这天便是天子,明知事情传到姜青岚处,会引起何其严重的暴怒,但他早年志向便是行医救人,多年经营,怎能让几个老顽固祸害了京中无辜子民。

来到郑国公府时,正值这老者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府外不识字的百姓尚知避疾,而这危难时刻,还在寻欢作乐的士族却不知死活。

楚亦茗一扬手。

就有白布蒙面的侍卫上前将一众姬妾从那老者身边拖走。

他冷眼瞧向那老者说道:“你地位再高,高不过本宫,你府上已有七人染疫,可国公依然聚众在此,是顾不得自身安危了,自即日起,就将病患也分诊收治到府上来。”

楚亦茗看向身侧左相,道:“本宫有这个权力吗?”

“殿下身份贵重,又有圣上钦赐的龙玉,就是调动京中驻军,抄了这郑国公府也是无妨的,”左相恭敬一礼,转身看向郑国公时,厉色说道,“皇后这是在保你的性命,还不谢恩。”

“臣谢皇后恩典,”郑国公立刻跪拜在地,折服于气势,又惧怕天子降罪,赶紧磕头说道,“皇后尊贵,若是臣府上……”

“本宫知道你是领头对抗本宫之人,圣上自然也知道,”楚亦茗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称本宫为妖后吗,若是本宫今次在你府上磕了碰了,圣上下令诛杀你九族,你该是也能谢恩的吧。”

且说完磕了碰了,楚亦茗转身出门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被日光照得眼前虚影一晃,非是有意为之,却是实实在在给人体会了何为磕碰不得的胆战心惊。

好在左相跟随在侧,扶得及时,赶紧说道:“皇后可是身子不适,既是尚未接触病患,还是先回宫吧。”

“没事,就是忽然有些头晕气闷,”楚亦茗摆摆手,站稳了身形,道,“惠民医属病患聚集,圣上是绝对不会答应本宫再去接诊的,可本宫必须亲眼看到病情,才能找出治疗的药方。”

“这……”左相带了人出宫,如今后怕起来。

楚亦茗坚持道:“左相且将方才眼见之事散播出去,自今日起,谁若是不服太医属管教,尤其是那些染疫不肯前去惠民医属的官员,本宫便征用了他的府邸,就当给聚集患病的流民多腾挪个舒适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

下一章万字更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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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感谢仙女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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