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正文完结(1 / 1)

这一连三日,楚亦茗都在宫外,除了夜里与姜青岚书信往来,几乎衣不解带都在应对瘟疫上。

他不顾左相百般劝阻,亲自接诊染疫的病患。

这日夜里,宫里的侍从通过他在国公府设置的一重重门禁将圣上御笔书信送来,转到楚亦茗手中时,则是由左相呈上的。

楚亦茗端坐书案前,拨亮了烛火,取一根银针挑开火漆封缄,尚未取出信纸,就听左相问道:“殿下是如何让圣上三日不下旨命您回宫的?”

楚亦茗展开信纸,细瞧了瞧其上洋洋洒洒近百字的嘘寒问暖,心中极为触动,却是抬眸时,冷冷说道:“本宫离宫那日,就在信上写了私心积累福报,以谋长生。”

“圣上就纵容了?”左相坐在一旁端起一盏茶,思忖片刻,又将茶碗轻轻放下,道,“不像是那么容易的事呀。”

“若说为苍生,彰显大爱,圣上自然不肯放纵,可本宫言语自私,又写明已有良方,只待试验,如此这般言之凿凿,圣上自然以为放任不过一两日。”楚亦茗回得淡然。

左相却是饮下一口热茶,听了这话,登时呛咳不止,忙掩了唇,说道:“这,这何来良方,臣这三日眼瞧着殿下每见一例病患,都蹙眉惊讶,并非有备而来啊。”

楚亦茗点点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纯洁无瑕,教人一瞧就无心机。

这大事当前,如此神态,可着实急煞了左相。

“殿下。”左相起身一礼,该是要说出什么严肃的谏言。

楚亦茗轻松一笑,说道:“就算本宫早有准备,与圣上商议后也绝对走不出宫门,既然本宫已然出来了,当然是有本事让他放任多一日是一日。”

左相惊诧之余,也拜服眼前之人的胆魄,就算是得圣上宠爱,能如此淡定从容,随心而为,确实也是一种本事。

就见楚亦茗提笔在新铺好的信纸上写了个“好”字,轻轻松松将纸一叠,塞进了信封,抬眼向老者伸手一递,吩咐道:“命人送进宫吧。”

“就一字?”左相提醒道,“再如何恩爱信任,也该彼此心怀敬意,臣见圣上那写得满满的三张纸,殿下不必心急,不若再多想想,臣候着便是。”

“左相如何看待本宫心机?”楚亦茗淡然问道。

左相眼见他目光坚定,赶紧双手接过书信,道:“臣不敢妄自评断皇后心性,若只说眼前所见,臣只知皇后双目澄净,是善良诚心人也。”

“所以,连你都能看穿本宫并无治病良方,多说多错,本宫字写得越少,圣上才越瞧不出这一撇一捺有无心事,”楚亦茗微笑说道,“况且本宫身在敌营,那些看戏之人都如你所想,以为本宫不敢只回一字,如此敷衍,若是谁敢动了本宫的书信,以为在本宫的医书上摘抄几字就能蒙蔽圣上,想来也能被圣上一眼看穿。”

左相闻言瞬间收敛了质疑心思,目光敬重起来,道:“殿下身为君后,多年稳拿君心,是臣妄自揣度了。”

“是左相过于忧心安危了,”楚亦茗明眸威严道,“本宫对你确实没有掩藏心思,因为本宫的心思只需用来稳住圣上,之所以留左相在此,只因本宫虽为男子,却也是圣上的后宫,与外男接触难免有损名节,左相大人是朝廷重臣,又是圣上信任之人,是满满的爷爷,有大人这位长辈在此,既能镇得住那些不安分的朝臣,也能让本宫诊治病患没有后顾之忧。”

“臣谢皇后信赖。”左相握紧手中信,行礼更为恭敬。

楚亦茗温和说道:“数月前满满已能唤陈院使爷爷了。”

只这一句,眼前的老者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领命的嗓音都洪亮了许多。

楚亦茗可不知为人的心机自己有没有,但如何让人做事做得心甘情愿却是不难。

况且姜青岚并不排斥这三位朝臣自认父亲,对他母亲一生忠贞不二。

于满满而言,楚亦茗更是认为多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宠着,这样娇惯长大的孩子,路才好走。

转眼又是七日。

楚亦茗以身作则,太医署上下无不勤勉,由他亲自诊治和拟定药方的病患,七日大多已然好转。

有了良方,便是该找出传染途径的时候。

不同于惠民医属的病患,被送来国公府的多是官家、富商,饮食用水皆可溯源,病情也相对更轻些。

而包括京城在内,各州府收治在惠民医属的病患,三教九流皆有,却是分隔开来,也每况愈下,纵使用上了楚亦茗的方子,也不见明显好转,由此,他便提出此病或许根源在于饮食用水。

楚亦茗大力兴建惠民医属,是为了救治百姓,而非将百姓聚集一处等死。

有了这一想法,他便将病患按照轻重缓急,当真分隔到常言他妖后祸国的士族空置宅院,从前姜青岚便说这些权贵是白吃了皇粮,如今也算是有了用处。

若有不服者,他那套只因饮食用水传播的说辞便能堵了这些人的嘴,再有以供不上吃喝推脱者,他就以龙玉调用侍卫,一一在这些人府上库房查验过,倒是连带着抓出了不少贪腐之辈。

此一举,就给这些人两条路选,要不就直接出粮,要不就将钱财上缴国库,再由国库支出。

闹得是风风火火,实则多半是威吓一番,他总也是背了妖后的名声,自然先下手再说,至于那些人背后议论的秋后算账……

账本都在姜青岚的手里,他楚亦茗无惧无畏。

五日之后,此法已见成效。

却是在形势大好之时,国公府突然送来个病情急转直下的士族男童,这孩子年岁约莫五岁,乃是信阳候次子,楚亦茗初次接诊时虽是见他昏迷着,可观脉象气色,并无大碍,又未听说有旁的新伤旧疾,便将此子留在了国公府观察。

哪知一夜之间,轻症突然转了急症,竟是夜里来人向他通报时,说这孩子喘咳不止,命在旦夕。

楚亦茗闻言起身急了,一阵头晕目眩,却是医者仁心,尚未缓过这阵难受,简单饮了杯凉水,便急着赶往患儿处。

甫一踏入屋内,就见安排在此的医官不敢上前的模样。

他眸色严厉地扫过一眼,那医官便颤抖着说:“这疫病症状从前从未见过,臣,恐会用错了法子,不敢,不敢轻易处置。”

“本宫说过这疫病只要注意饮食就无妨,你身为太医署的医官,从前瞧着谨慎,今日着实让本宫失望,来人,将此人压下去,姓名上报朝廷,等候革职。”

非常时期,雷霆手段,若是在疫病初期,楚亦茗尚且会在言语教训后给人一次机会,可如今疫病已逾一月,还不知服从者,只能用上重罚。

可这事也古怪。

按理说,被革职者都是会求情的,可这人被拖下去的时候,除了发抖,竟是一声不吭。

楚亦茗没有在那医官之事耽搁许久,加紧着脚步走进里屋。

就见两名侍卫压着那孩子在榻上都嫌力道不够,小小稚子张牙舞爪,目眦欲裂,嗷嗷嘶吼着,好似野兽。

侍卫一见他近前,赶紧说道:“这孩子不对劲,殿下接触还需谨慎些。”

“这看起来好像是……”楚亦茗犹豫一瞬,立刻唤了侍从到跟前来,吩咐道,“你去打一盆水来。”

只一个“水”字,就惊得那孩子尖叫着浑身抽搐。

楚亦茗近到床边,撩起稚子的袖子和裤腿,竟是在这孩子的左腿近膝盖处,瞧见了一个极深的齿印。

那端水的侍从赶了回来。

楚亦茗立刻吩咐道:“舀起些,发出水流的声响。”

侍从按照吩咐行事。

只见这声响一出,那稚子面色登时抽搐起来,拼命挣开手脚束缚,竟现骨骼磨砺之声也不知痛感,只瑟缩到床角落,浑身发抖,唔唔出声。

“殿下,这……”侍卫面色为难,不知该不该继续压制。

楚亦茗却是倏然一阵反胃,眼前一阵白光掠过,竟是没能立刻予人答复,一下身子不稳,撞到了端水侍从的身上。

就听一声金盆坠地,水声哗啦,刺耳的动静不仅让他更添恶心,于那稚子更是极大的惊扰。

“皇后小心!”

“殿下!”

楚亦茗晕眩之时,勉力抬眸,只见那孩子冲撞了过来,别说是躲避,他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

恍惚间,他听见几声污蔑之语,只道那孩子近到他跟前过,他如今昏迷不醒,该是也染了瘟疫,须得隔离在国公府。

更有甚者,言及他接触的孩子实为重症,按照他从前分诊的法子,就该将他送到惠民医属安置才是。

他是有心辩白一句,可胸闷反胃的不适让他不能睁眼,一字都难出口。

无人胆敢轻易靠近。

第一声近到他跟前的声音便是左相:“老夫一时不在,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那屋内的侍卫呢,皇后身边的侍从呢,当时屋内是何情景,总有人瞧见了罢。”

“无从知晓,那稚子已死,侍卫侍从也不见了踪影,只怕是,都担心被圣上问罪,藏了起来,”郑国公此时突然出声,“这事,是皇后仁心,百姓皆知皇后恩德,可若是圣上知道了,该是不会在意缘由,我等莫说是官位,只怕是就连命,也难以保全。”

“你此刻说这些是何意?”左相冷声道。

郑国公压低声音道:“皇后如今将太医署变成这样,平民都要在士族头上作威作福了,今日既是死了一个突发急症的孩子,又感染了皇后,就说明那番饮食之说是假,皇后若是今夜死了……”

“放肆!”左相呵斥道。

郑国公却豁出去了,说:“时辰不多了,老夫已命人换了皇后的书信,言及病重,字迹全是模仿他的医书,他自作孽,动摇我等权贵地位便是动摇姜国根基,如今又得民心,此时不动手,难道再等他继续魅惑圣心,让圣上为他痴狂吗?”

“你糊涂啊!”左相一声长叹,话音戛然而止。

屋外蓦然响起一声声惨叫,惊得那背对着房门的郑国公抖如筛糠,却是一字未来得及再出口,就被剑刃比在了颈上。

身后幽冥般的冷语传来:“你以为,朕的疯,与人有关?”

左相眼见来人一双赤红鹰眸,登时跪拜在地。

“姜皇族的血脉要杀人,除了你眼前卧病不起的男人,谁都阻止不了,”剑刃缓缓划过那胆大妄为之人的脖子,一道血线现出,登时鲜红狂涌,可本该激起执剑人狂热的杀戮,却分毫无法燃起他眼中的光,“朕把你们都杀了。”

“圣上恕罪。”左相并未同流合污,却摆脱不了失职之罪,眼下是头不敢抬,额头点着地,就有猩红川流不息,蔓延过来,只染得这权臣满脸满头的血。

“恕罪?”利剑已至左相颈边。

左相心知那句“只有楚亦茗能阻止杀戮”并非戏言,此刻亦是心凉了半截,多一句求饶都不敢再开口,只道:“求圣上赐臣全尸,莫要到了地下,让,长公主识不得。”

半晌。

那利剑并未落下,却是龙袍拂过身侧,沾染鲜血的黏|腻脚步声渐渐往里屋去了。

……

“青岚。”

“我在这,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青岚,你不要杀他,他,是我胁迫来此的,他,没害过我。”

“你早听我的,把所有对你不敬之人都杀了,该有多好,”姜青岚一把将楚亦茗从床榻搂起,话音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朕从来就不想做什么仁君,又何必让你吃苦。”

楚亦茗疲惫掀眼,温柔抬眸,问道:“我是不是把你交给我的事,都搞砸了。”

“就是你做得太好,他们才会恐慌。”姜青岚很想抚|摸他的脸颊,可手上却是沾满了血污。

楚亦茗眼瞧着那只抬起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放下的手,无奈叹气,道:“不要沉迷杀戮,不要亲手染血,再动怒就想想今日,这样,碰不着我有多难受,就不要再杀人了罢。”

“他们该死。”姜青岚血眸冷厉。

楚亦茗抬手抚过他的眉眼,道:“他们心术不正,利用被狂犬咬伤的孩子算计我,可我相信你,无论你有没有发现书信不对,你命曹将军镇守此地,我相信只要左相不在我身边,就一定会有你安排的人盯着我的安危,我不怕。”

楚亦茗埋首在人心口,轻声说:“信阳候的儿子死于瘪咬病,身上是有狂犬齿痕的,只要圣上往此处调查,就能还我清白。”

“这都不打紧。”姜青岚道。

楚亦茗却是激动道:“这很要紧,这关系到圣上今日杀戮事出有因,也关系到我,我……”

姜青岚面色焦急,道:“你怎么了?”

“我其实,有孕了,我也是来到此地才察觉到的,今日晕倒,是因多日疲惫,又怀着孩子的缘故,”楚亦茗双手揪紧龙袍,轻柔地说,“我瞒着你不对,我只是想做好这重活一世一直想完成的事,有罪之人,你已经罚了,就成全我,别让这孩子的诞生被人诟病不祥,是在血光之中怀上的。”

“你!”姜青岚面色纠结,一时真不知该为孩子高兴,还是为这自作主张之人生气,只赶紧将人抱起往屋外走去。

走到左相身侧时,却是被楚亦茗拽了拽衣衫。

姜青岚会意,极不耐烦地冲着跪地不起的左相道:“皇后有孕,左相护驾有功,功过相抵,便留在此地收拾完残局,接管了处理瘟疫之事罢。”

左相叩拜道:“臣谢主隆恩,恭贺皇后有孕之喜。”

“陛下,”楚亦茗又拽了拽姜青岚的衣衫,道,“我可不可以在这瘟疫结束后,请左相到坤宁宫一趟,毕竟这事一直是我在负责,能听到百姓安好,才能静心养胎啊。”

“你!”姜青岚今夜对着这人,真是没法生气,只咽下满心的话,和颜悦色道,“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一语落。

就见左相得知能见到皇长子,激动的手都在颤,立刻更大声地谢了恩。

待帝后回到坤宁宫,已是后半夜了。

姜青岚压着怒气照顾楚亦茗沐浴后,一回了寝殿,竟是瞧都不再瞧他一眼,二人背靠着背,谁也不出声,一个有火,一个有愧。

楚亦茗几次欲转身与人说和,却是心中琢磨不出一句讨人好的整话,纠结许久,手指都快把褥子扣出洞了,也不知该如何将自己敷衍对方那么些时日说得合情合理。

“你不觉得自己错了吗?”姜青岚先忍不住发了话。

“我只是想做一个配得上你的皇后。”楚亦茗一语出口,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这是什么理由,想好的要道歉呢。

“若是孩子因为这事保不住呢?”姜青岚转过身来,“你敷衍朕的时候,有想过孩子的安危吗?”

楚亦茗紧抿着唇,只觉着后背被人盯得发凉,犹豫半晌才说道:“我那时已经出宫了,若是临阵退缩,说是有了孩子,我来日还能镇得住谁。”

“有朕在,”姜青岚一声气急,接着又一声温柔道,“有朕在啊。”

“可我不喜欢杀戮,我偏爱以理服人,我并非人活一世,我就是,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合理合法,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楚亦茗话说得急,说了又后悔,赶紧转过身,抱住姜青岚,道:“我不是说你那样不好的意思,可青岚,你也答应过我,若有一日我为皇后,你不会强求我如寻常后宫一样谨守本分,你会让我实现一个男子,一个医者的志向。”

姜青岚轻声责怪道:“谁做错了事还像你这样理直气壮的,你就舍得,让朕孤孤单单,夜夜独守空房。”

“那不是,我一开始不知这病如何传播嘛。”楚亦茗收紧怀抱。

“然后你知道了,你也不回来。”姜青岚叹气道。

楚亦茗寻思一会儿,道:“那不是,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处置完这事嘛。”

却听姜青岚唉声叹气起来,观脸色,就是极难哄好的那种,只叹道:“朕只怕,你今日了了一桩心愿,来日又说要学神农尝百草,说不定,百草送到你面前,你又想着神医当行走四方,游遍列国……”

“我……”楚亦茗正开口要劝,忽然面色苍白地捂着唇转过身去。

姜青岚连忙起身,什么装出来的委屈都收敛了,只一手轻拍着他的背,一手握紧他的手,关怀地说道:“可是身子又不适了,这在外头才晕了一回,朕说要请陈院使来瞧瞧,你偏不听。”

“我,唔……”楚亦茗推开姜青岚,赶紧爬到床边干呕了起来,好一阵都缓不过劲,只又虚喘了几口气,轻声说,“陛下今夜要不还是别睡在这了,我怕我,唔……”

“来人,”姜青岚冲着殿外吩咐道,“快请陈院使过来。”

“请太医不急,先给我,给我……”楚亦茗捂着嘴再不能说话了。

姜青岚照顾过他一次有孕,自然有些经验,立刻又对外头吩咐道:“拿个干净的痰盂过来,再备些热水和蜂蜜水。”

这一折腾,又是小半个时辰,再到楚亦茗能说话时,已是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饮了水,平躺着就难受,只能靠在姜青岚的怀里。

呼吸粗|重得很,却是惦记着说话,道:“陈院使说我身子无碍,真的无碍吗?我虽是有做好防护,若是染了病,你可千万别让他瞒着。”

“人家染病哪有像你这样吐得昏天暗地的,”姜青岚拨开他脸颊碎发,眼中心疼不已,瞧着他脆弱的模样,就忍不住将他抱紧,道,“是不是这些时日太辛苦了,怎么忽然反应这么大。”

“我前次怀着满满的时候,也只有在闻着荤腥才犯恶心,这回不知怎么了,”楚亦茗手按在小腹,脸色苍白,道,“算算日子,这胎也有快三个月了,若是早有反应,我也不至于,不至于出了宫才发现,哪知道……”

他话音骤停。

姜青岚赶紧接话道:“哪知道一有反应就这么严重,好了好了,朕也不是有心责怪你,你也别惦记着歉意了,好好休息才是正经,可别又如前次,久久病着了。”

“青岚……”楚亦茗已有些昏昏欲睡,话音不清。

姜青岚温柔地应了声:“我在。”

楚亦茗轻声说:“这胎,好像真就与前世怀上的时日相差无几,就连反应都是一样大,我想要你早些给他一个名字。”

“名字啊……”姜青岚道。

楚亦茗又说道:“这有了名字,我怀着他,再难受也挺得过去了。”

“溯洄,溯游,皆取自蒹葭,可好?”姜青岚温声问。

楚亦茗点点头,已是瞌睡得有气无力了,又问道:“小名呢?”

“你说这孩子会像朕,你又总说希望朕的脾气能好些,”姜青岚瞧见他已然入睡,那温柔睡颜安宁美好,只一边轻轻将他放回枕上,一边悄声在他耳边说,“既是朕太刚强,便唤这孩子软软吧。”

软软?

楚亦茗夜里听见了这声,却说不上听得清了。

一觉醒来,已近正午,宫人们服侍他起身后,正在为他端上迟了的早膳,就见圣上从前朝归来,赶紧放下碗筷,伶俐地退了下去。

姜青岚手捏着两张宣纸,亲自将楚亦茗从屏风后扶到了饭桌前。

眼见他面容憔悴,赶紧是把宣纸放在饭桌上,一手扶肩,一手顺着他的乌黑长发,殷殷关切道:“才起身,是犯恶心了,还是饿得头晕了,朕见你嘴唇都白了。”

“那我咬红些,”楚亦茗笑了笑,真就狠狠咬了咬唇,仰颈笑颜灿烂,道,“这样就好看多了吧。”

“你可真是……”姜青岚满眼的爱意,哭笑不得,手在他脸颊轻轻掐了掐,又盛了一碗他从前孕期最喜爱的葡萄汁子喂到唇边,道,“先吃些吧,胃口好了,才有力气。”

“我,闻着什么都恶心。”楚亦茗就连怀着满满那时,勉强顺从这男人尝试食物都做不到,竟是坐下来还虚弱着,起身从人身边跑开却快得很。

他紧按着胃脘,根本控制不住干呕,躲到屏风后,又一个劲推开姜青岚靠近的关心。

直到这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缓解了,方才接过一方帕子拭干净嘴唇,满心歉意道:“陛下这几日还是少来些。”

“你又不是见到朕就想吐。”姜青岚上前温柔地给他拍背。

楚亦茗却道:“我这反应着实难堪,前次有满满,总是饿,今次有了暖暖,却总是吐,我就是,好颜面,不想要陛下瞧着我这样。”

“孩子也是朕的,怎么好端端的,你我多年恩爱,你倒是计较起颜面来了。”姜青岚见他身子一晃,赶紧将他横抱起送回了床上,又命人打了水来,亲自照料。

待他呼吸和缓些,方才将手贴到他腹上,满目愁绪地说:“朕以为没了前次让你日夜恐慌,加上坠马那种事,你今次怀孕会好些,如今这般,实在让人心疼,你在宫外,你还真是忍得,竟敢瞒着朕,一人任性承受着。”

“倒也不是一直这样难受的,我心系瘟疫之时,无心其他,除了疲惫无力,还是有一股精气神支撑的,这也是,一旦回来享了福,反倒是柔弱起来了。”楚亦茗轻声笑。

却见姜青岚蹙着眉头,说:“你就是不肯认错,倔着偏要朕说你心怀天下是对的。”

“我是想说我错……唔……”楚亦茗道歉还没说出口,又是一阵反胃,这一下可难受得他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姜青岚瞧着心疼,照顾他喝了一碗蜂蜜,便也坐上床榻,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手覆上他按在孕肚上的手,忽然福至心灵一般,说道:“朕怎么觉得,你是不能道歉的。”

“陛下是我说我死不悔改吗?”楚亦茗无奈叹气。

姜青岚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最是柔软的性子,只怕是你肚子里这个是个倔的,受不得一点憋屈。”

“这才不到三月,还能有这种脾气了,”楚亦茗牵住姜青岚的手,微微一笑,很是虚弱,道,“你给他取名叫暖暖,他却一点都不暖呢。”

“你昨夜听见了?”姜青岚道。

楚亦茗点点头,问:“是为了要他为人温暖一点吗?”

“其实……”其实朕说的是“软”。

楚亦茗又问道:“我见陛下回来的时候,拿着两张宣纸,上面该是写着孩子的名字吧,能不能拿过来给我瞧瞧?”

“现在?”姜青岚眼睛一转。

楚亦茗肯定道:“我瞧见孩子的名字,也许就跟瞧见了孩子一样,有了力量,身子也能好些。”

“来人,”姜青岚转头看向御前侍奉的首领太监,眉头一挑,道,“将桌上朕亲笔写的名字呈过来,小心,不可,被桌上汤汁子沾湿了名字。”

那太监得了吩咐,赶紧走到外间,不一会儿却是呈了一张纸过来,竟是诚惶诚恐地磕头告罪,道:“奴婢罪该万死,不慎将皇子小名那张的字迹沾湿了,求圣上恕罪。”

楚亦茗从姜青岚的手上接过纸张,一见上面“姜溯流”三字就欢喜,笑着牵了牵身后严厉君王的袖子,道:“圣上赐名,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惩罚他了。”

姜青岚立刻冷厉一声对着外人,道:“退下罢。”

待那亲信太监退下后,姜青岚便抱着楚亦茗,轻柔地问:“喜欢这个名字吗?”

“都好,溯流也好,暖暖也好,我都喜欢的。”

楚亦茗一笑起来,那温暖就似拨云见日,只教姜青岚悬着的心好歹能放下些。

此刻方才想起昨夜取的名字不好。

软软,若是这孩子性情真如他暴躁狠厉,知道得了这么个名字,才真是要在楚亦茗的腹中翻江倒海,折腾这温柔之人一刻不得安生了。

“是不是朕取什么名字,茶茶都会说喜欢的?”姜青岚温声问。

楚亦茗点着头,说:“这是自然,我还要天天唤着孩子的小名,让他记着我的声音,也记着父皇赐的名。”

“喜欢就好,”姜青岚轻笑着在孕肚上揉了揉,“他喜欢就最好。”

还好没让楚亦茗看见“软软”二字。

楚亦茗拍开他的手,好严肃地说道:“刚有孕不能一直揉的,陛下再给我把孩子小名写下来吧。”

“等你身子好些,朕搂着你一起写。”

“为何?”楚亦茗不解道。

“怕写错字。”姜青岚回道。

楚亦茗笑得开怀起来,在人怀中晃了晃,说:“温暖的暖,陛下都不会写了啊。”

要说温暖。

这一胎着实不怎么温暖。

头三个月还只是早孕反应严重了些,过了三月本以为就该好了,哪知楚亦茗的胃口却是越发差了,到了孕有五月的时候,真真是除了肚子显眼的大了起来,无论手脚还是脸颊,都瘦得可怜。

姜青岚是好吃好喝的一样样新奇的往坤宁宫送,可再珍惜的食材,到了楚亦茗的餐桌上,也只是用来打湿下嘴,第二口是如何劝说都吃不下的。

陈院使言及这食欲不振之事,提起或与心绪有关,若是楚亦茗能亲眼见到自己曾经为瘟疫付出的心血有了今日盛世的成果,兴许这一高兴,整个人都有精神了呢。

姜青岚在意楚亦茗,满朝皆知,是以时值八月,刚经历了一场疫病,国库消耗颇多,当天子提出前去历山行宫避暑时,满朝文武并无一人提出异议。

此行铺张。

楚亦茗贤后心思,自是多加劝阻的,却听前朝皆以为应当,思及自己到底身在后宫,不比朝臣了解国情,便也不再赘言,只说歌舞宴饮能免则免,勿要劳累太过。

待离开皇宫那日。

楚亦茗瞧见百姓自发夹道山呼千岁万岁,真心感念他为平民所做贡献,方才明白,此行说是避暑,实则是姜青岚苦心积虑让他知晓正是因为他两年的心血,才能有今日国富民强。

待到车行途径昔日摄政王府时,姜青岚紧牵着他的手,示意他看向匾额。

“陛下,将王府真就改建成惠民医属了,”楚亦茗瞧见那匾额上由姜青岚御笔亲提的四个大字,嫣然一笑,道,“今日都让我瞧过了,来日再拿什么哄我?”

“朕有江山锦绣,今日所见不过一隅,卿卿欢喜,朕便欢喜,来日龙子降生,朕应允皇后浩荡出巡,踏遍山河万里,看四季繁花,品世间百态。”

楚亦茗浅笑温柔道:“听起来很美,若是我……”

“一定看得到的。”姜青岚眼神笃定道。

一定能看到,只要这孩子顺产,他二人还有大把的好时光要一起度过。

历山行宫。

楚亦茗第一次来到此地时,刚怀着满满,路上坠马后一直在卧床,都没能有机会走走逛逛,瞧一眼行宫的美景。

此次前来,却也是休养了好几日方才出门走一回。

“那时是深秋,满山的红叶,”楚亦茗牵着姜青岚的手,漫步在花园中,笑着说道,“今年正值盛夏,倒是另一番精致。”

“莲花开得正好,但我们还是别往湖边去了,”姜青岚扶着他的腰身,温和地说,“朕有一条鱼在那湖水中。”

“鱼?”楚亦茗疑惑道,“不是送到陈国去了吗?”

姜青岚严肃说道:“朕若不是藏了一条在这里,如何能大方将攸关你安危的鱼送出去,朕若不是将鱼藏在这里,你又如何能放下钻研医术,安心静养。”

“总是你有理。”楚亦茗无奈叹气。

却见姜青岚颔首,说道:“就算那关于鱼能保你性命的说辞是谣言,朕只想要你多一重保障。”

“别再伤着人就行。”楚亦茗转身,抬步折返。

姜青岚赶紧扶着他,问道:“好不容易有心出门走走,可是朕败了你的兴致,我们坐在廊下晒晒太阳也好。”

“我是有些累了,”楚亦茗面色无奈,道,“这胎才六月,我就时常觉着气力不足,这也是没走多远,花也好看,我也想多瞧瞧……”

一语虚弱无力,他立刻就被姜青岚拦腰抱起。

“都乏成这样了,怎不早些告诉朕。”

姜青岚说着话,疾步将他抱到园中长廊下,焦急不已地拍了拍他的心口,道:“如今看来,你怀满满可是省心多了。”

“我哪一个孩子能省心了。”楚亦茗勉力笑了笑。

却见姜青岚肯定的眼神,回他道:“满满娇惯了些,但自两岁开蒙后,已能识字,太傅说,他在诗词书画上,有些天赋。”

“他才两岁呢,”楚亦茗说一句便要歇一歇,缓一口气,又道,“你指望他身为皇长子,能文武双全,如何能因他喜好诗词就满意了。”

“是朕惯的,至少满满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孩子,”姜青岚命人呈上一碗冰镇酸梅汤,喂他含了一口,瞧见他气色好些,又说道,“还有弗莲,你总关心她在陈国受磨难,朕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前几日也来回了话,说她很得陈帝器重。”

“她才十五岁,如何能在陈国闯出一番天地来,你就哄我安心吧。”楚亦茗温柔推开汤碗,多饮一口都不能。

姜青岚可不与他玩笑,神色认真道:“姜皇族的血脉,又得你的教养,怎能按年龄论,朕听说弗莲的志向可是要做陈国的国师。”

“就凭我那一本研究不通透的医书?”楚亦茗笑着说。

姜青岚道:“你以为的不通透,可是以祛除鱼肉毒性替她走完了一大步,你道是自身再无进展,不过是不忍在旁人身上观察药效。”

楚亦茗一听这话,登时紧张地握紧姜青岚的手,问:“可不是弗莲用着我的医理,在陈国人身上试药了罢,这可不成,有违天理。”

姜青岚不以为意道:“用在姜国人身上自然不成,可在陈国人身上……”

楚亦茗一听更是心急,正要讲理,却是一阵胸闷气促,再难开口。

姜青岚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安慰道:“茶茶别急,且放心些吧,陈国人对于生子之说,可比姜国推崇,你在姜国将此事视作勉强,可在陈国,人家那是一个个争当头筹。”

“话是这么说……”楚亦茗叹道。

姜青岚手抚上他的孕肚,道:“朕告诉你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忧心的,你如今最紧要的事,就是养好身子。”

“我倒是想要养好。”

“就是这孩子不给你安生,”姜青岚凶巴巴地瞪了一眼他的肚子,道,“朕从前说满满不乖,出生后是要挨打的。”

楚亦茗笑道:“可你一次都没舍得打过他。”

“朕说实话,”姜青岚悄声附到他耳边,说,“若不是这孩子如今还在你肚子里,朕隔着肚皮都想揍他。”

却听楚亦茗闷哼一声,捂住了孕肚。

姜青岚登时被吓得将他搂紧,道:“这跟你说悄悄话,他都能听见了?”

“好大的脾气呢,”楚亦茗苍白着脸,笑意温柔,道,“我都要觉着他出生后,真得被你严厉管教才是了。”

楚亦茗看着姜青岚。

却见姜青岚满眼疑惑地盯着他隆起的肚子。

“想什么呢?”楚亦茗蓦然笑得灿烂许多,“陛下该不是今日就要揍他吧?”

“朕在想,嗯……”姜青岚面色纠结,隐隐有些不愉快,道,“他凭什么只对朕有脾气,你也说严厉教训,他却不踢你了。”

“把我踢坏了,就没命生他了。”楚亦茗笑容不减,话却说得哀伤。

姜青岚急道:“胡言乱语,你这才……”

“我才二十三岁呢,”楚亦茗抬臂搂住姜青岚,低语忧愁,道,“我再怎么也能活到二十四,这孩子产期不会晚过十二月,怎么能说没命生他呢。”

……

转眼又是晚秋。

楚亦茗有孕已足八月,该是要动身回京待产的时候,可他这身子骨却是越发弱了。

这日,他起身便缠着姜青岚要晒太阳。

可当姜青岚吩咐宫人在花园中布置好了隔风的凉亭,再将他抱到亭中软榻时,他却又沉睡了过去。

直到秋风吹来一片红叶,轻落在他腹上,他方才从朦胧梦境中醒来。

眼见姜青岚要拂走红叶,楚亦茗轻轻推开那只手,又在男人怀中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温柔地说道:“来时正值盛夏,如今却要入冬了。”

“红叶依旧,你却是走过夏季便是冬,”姜青岚捻起那片红叶,在他眼前转了转,温声和气地说,“朕初见你时,就见漫山红叶,你不卑不亢,胆子不小,还强|吻了朕。”

“我那是喂药,罢了,陛下就这样想着吧,权当是我先瞧上了你。”楚亦茗懒与人置气。

“非也非也,是朕,一眼就瞧上了你,一见钟情信不信?”姜青岚问。

楚亦茗轻笑着说:“这话我早就回过你了。”

姜青岚又问:“前世今生,信不信?”

“前世,今生,”楚亦茗蓦然目光又黯淡了,手一垂落,立刻惊得姜青岚又将他搂紧了些,他却丝毫察觉不到,只浑身懒得狠,温柔地说,“我能不要生生世世都短命吗?”

“朕日夜都对上天这么说着呢。”

“那上天回应你了吗?”楚亦茗自觉是句傻话,讪笑低头,问,“那你会去来世找我吗?”

姜青岚面露哀色,捏紧他的手说:“如何就说来世了,可见这孩子不好,你明明身子康健的。”

“没有这孩子,我也总是活过二十五,若是命,你愿意生生世世都找到我,守着我短暂的人生吗?”楚亦茗说着话,转眸瞥见了重重薄纱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又提起些精神,对着孩子招了招手,道:“满满过来。”

皇长子过了年就有三岁了,如今是什么都不懂,什么又都看得明白一点,迈着小步子近到父亲身边时,满脸的疑惑,却又不知悲从何来,只抓着父后瘦到骨相明显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等哥哥出生了,父后就好了。”

“是弟弟。”楚亦茗笑了笑。

满满又说:“哥哥,满满,父皇,父后,我们不分开。”

“好。”楚亦茗看着孩子如此可爱,哪能不应得干脆。

却听姜青岚说道:“你算是承诺这孩子了,答应了,就是要做到的。”

这一语提醒了楚亦茗,他虚弱至此,总将别离挂嘴边,怎好对孩子许下承诺,若是他死了……

“所以我们不要想着怎么离开。”姜青岚道。

楚亦茗喃喃回应道:“该因为有牵挂,拼命留下来。”

他轻笑抬眸,又见常乐走了过来,恭敬行礼后,便对他说道:“方才陈国使臣离开,有一件礼物说是陈国国师奉给皇后殿下的。”

“国师?”楚亦茗瞧向姜青岚。

姜青岚道:“是弗莲吧,是何礼物?”

常乐呈上一个锦盒,打开盖子,登时就有清甜的香气弥散开来。

姜青岚不悦蹙眉,道:“拿下去,皇后有着身子,闻不得香。”

常乐正要告罪。

却见楚亦茗悠然抬手,将锦盒接了过来,略有惊奇地说道:“这味道,闻着还挺舒心的,她可有留下书信什么的?”

常乐瞧了眼圣上的眼色,确定无事后,方才说道:“只说了四个字,取自鱼骨,可保安产。”

“可信吗?”姜青岚瞧着香。

楚亦茗又拿起来嗅了嗅,道:“我对气味极其敏感,至少这香气,对胎儿无害,只是那条鱼,他们就……”

“对于陈国而言,一旦这东西确认有用,该是会找到更多,她手段多,心也比你狠,罢了,朕说多了弗莲的事,该是又要让你烦心,”姜青岚眉目温情道,“其实天下百姓也都在为你祈福,这几日还有万福刺绣的被面,书写万寿的绘卷被送到宫里,等我们明日回宫……”

“圣上,殿下他,出血了。”常乐倏然惊恐万分说道。

姜青岚一垂眸,就见楚亦茗身下的白狐裘一片猩红,却是一声痛呼没有,只是在他怀里开始颤抖。

姜青岚立刻吩咐人将满满带回了住处,急急抱着楚亦茗回了寝宫。

吩咐宫人去请的太医还未到。

楚亦茗已然一声痛苦的喊叫,控制不住地摇头哭泣起来。

“不行了,我不行了,太疼了。”

“是不是那香有猫腻,”姜青岚赶紧给他翻过身,趴在了自己的肩上,“没事的,我们生满满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回宫也无碍,朕在行宫做好了安排,你再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

“忍不了,孩子好像,要,要出来了。”楚亦茗一口狠咬在姜青岚的肩,痛得浑身都在抖,泪水混着汗淌下,早产的孩子生得格外急。

姜青岚仍在说着安慰的话,却是忽然觉出肩上一沉,再一低头,竟见楚亦茗晕厥了过去。

……

惊吓,这生一次孩子,于这一国之君都是一次惊吓。

悲伤,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只要楚亦茗昏睡过去,都能让这狠厉的暴君泪如雨下。

欢喜,拨云见日,又是父皇抱着皇子来到转醒的父后身旁。

“茶茶辛苦了,小皇子虽不足九月,可你看这小手,有力气着呢。”

楚亦茗温柔地掖了掖小皇子的包被,瞧着这张涨红的脸,笑着将孩子接了过来。

这孩子确实皮肤不如满满白,总像憋着一口气,瞧谁都是凶巴巴的。

却是一进了父后的怀里,登时安宁了许多,再见父皇近前来,竟是一双眼睛化了血瞳,恶狠狠地瞪过去。

“这孩子可了不得了。”姜青岚惊呆了的神色。

楚亦茗轻笑着说:“像你自然了不得,弗莲的香,该是她发现男子孕过九月会难产吧,那香无害,是她一番好意了。”

“是你的善良,救了她,又以医术救万民于水火,理当好命,积福积寿。”姜青岚叹道。

……

转眼又一年,年岁二十四的楚亦茗,气色恢复如往昔,抱着一个一点也不“暖”的小霸王,牵着一个三岁的小哭包。

眼前是暴|君做了慈父也温柔的心上人。

一家四口守岁,过了这年,他就是走过了二十五岁的坎。

“溯洄的名字逆流而上,满满却是个吃不得苦的。”楚亦茗捏了捏长子的小手。

姜青岚转头一瞥次子,道:“溯流的名字顺流而下,这孩子却不像是安分享福的。”

辞旧迎新的鞭炮燃起,烟花漫天,新年又至。

楚亦茗垂眸看向满满,问:“四岁了,可还唤暖暖哥哥?”

满满仰颈瞧向父后怀里的弟弟,漂亮的眼睛扑扇扑扇,软糯地说:“哥哥多凶啊,往后就让哥哥习武练字,保护我。”

“你可比暖暖大三岁呢。”楚亦茗笑得合不拢嘴。

姜青岚弯腰抱起满满,瞧了瞧两个孩子,道:“是凶,给他抓了次玉玺就能不放手,朕得两子,一子体贴如棉袄,一子来日可掌天下。”

“又想着立太子了?”楚亦茗道。

姜青岚道:“是朕今生,真的圆满了。”

he。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路陪伴我连载到完结的读者天使们,你们真的都很温暖,一直鼓励我,支持我,希望下一本书,我们还能继续相伴,我会努力写出更好的作品,在专栏种满一片树林,感慨良多,多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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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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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团宠*烟离:叶镜天,你再追杀我,我就当海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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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子叶镜天——

一开始我大义灭亲想痛下杀手。

后来我被甩以后决定看他演戏。

直到他与我一夜风流还叫我滚蛋!

“老子不能忍了!”

“陆烟离,你敢揣着我的崽别墅靠海,我就把天给你捅下来!”

【阅读提示】

1.万人迷美人魔尊受x傲娇霸道天道攻

2.1v1,双c,he

3.生理年下,心理年上,攻是受在正道挂名的徒弟,揣崽是误会,无生子

4.系统一章下线,攻是叶镜天,剧情真修罗场。

5.作者更文稳定,感谢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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