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新约双生16(1 / 1)

是小少爷。

白语一下子就明白了,逃走的计划戛然终止,罪魁祸首不会有其他答案,一定是眼前的这个人。

“你把小羽怎么了?”嘶声挣出这句话,白语意外的发现自己竟虚弱到这个程度,明明在她觉来是用尽力气喊出的话语,出口之后却轻得宛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她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像一个老旧的鼓风机。白语开始痛恨起自己此刻软绵绵的语声,巨大的惶恐裹挟着焦虑形成一个无形的旋涡,几乎将她吞没,而眼泪不争气地自眼角流落,“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小少爷单手抚着下巴:“我竟然低估了你。”

白语怔然,呆呆地看着对方,根本不明白小少爷在说什么。

面容秀气得宛如女孩子般的小少爷勾起嘴角,道:“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思考,也不会有自己想法。”

这是什么话?

她是个大活人,既然是个人,怎么可能不会思考,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想法?

小少爷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白语,他含笑上下打量着,仿佛对她充满了兴趣,然后很随意的,就坐在了白语床头边角上。

“说吧,为什么要怂恿小羽逃走?我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们不好吗?”

床上脸色惨白的少女沉默不语。

在白语如此始终坚持不肯开口的情况下,小少爷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耐着性子诱哄道:“说来给我听听。要是说得有趣,说不定我就不会阻拦你们了。”

他的神情这般认真,白语对望了片刻,终于有些动摇地开了口:“我想……我想和小羽当个普通人。”

“普通人?”听到这个答案,白语先是一怔,随后不可控制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什么这辈子都从来不曾听过的天下第一等笑话,“你想当个普通人?你觉得你那么个样子能当普通人?什么普通人?”

他笑了半晌终于停下:“不过,现在,你确实可以当个普通人了。”

说着这句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白语。如此突然骤变的神情,蓦然褪去了最开始伪装的和善,露出了底下最真实的情绪,就像一朵鲜艳无害的花朵,突然长出了森寒尖锐的利齿,随时都准备着将人身上的血肉咬一块下来。

白语失去了言语,她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给吓着了。

“我把他从你身上挖了下来,你猜猜看,他现在是活着的,还死了?”

小少爷眨了眨眼,爆发出一串笑声。

“或者说,你希望他是活着的,还是最好死了?”

***

白语重新见到自己的弟弟,是在一年之后。这半年来,她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因为背部的伤口而饱受折磨,好几次气息微弱得让人觉得她是必死无疑了,也让人想不明白她最后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少爷在此事上的态度,展现得很暧昧。

他既没有对白语很好,根本不会着人去照顾,但在白语近死的时候,他又会吩咐医生去尽力救治。或许这种时候直接死去会是个更好的选择,反而能得到解脱,而这般一口气吊着,不过是平白多遭些罪罢了。

小少爷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劣童拿着树杈在拨弄一条虫子,他让这条虫子在地上随意爬走,不设任何的拦路屏障,然而在对方将要逃出这一块狭小的地域时,又会拿着树杈把虫子挑翻回原地,让那只虫子重新陷入困顿绝望的境地。

最初,白语身体受创过于严重,没有办法行动,不过在身体略有好转的时候,她立刻于第一时间去找了小少爷,可是被拒之门外。

拖拖拉拉地被拒见了好几次,人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会模仿自己认知里熟悉的,最贴近当下情况的场面,哪怕是过去并不赞同的,也会像一个溺水之人那样,死死地攥住剩下的希望——所以白语跪在了小少爷的门外。

作为教宗的那段时间里,她见过太多“信徒”的跪拜了,有拜她和小羽的,也有拜小少爷的。

她并不知道向小少爷跪拜是否有用,下跪之人的姿态卑微又可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小少爷的理会,她也不知道对方偶发善心的凭据究竟是什么。

脊背伤口裂开渗出血来,浸湿了少女的衣物,或许这副悲惨的模样真的很让人看不下去吧,又或者对方只是想在她如此悲惨的时候来奚落一番,但不管怎么样,小少爷终于还是见了她。

“你想去见你弟弟?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白语接不上话,只是呆呆仰头看着对方。

面容秀气到雌雄莫辨的少年,俯身摸了摸白语的脸。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就好像在触摸什么精美易碎的瓷器那样,甚至他脸上的表情,居然也都是怜悯的,他说:“你看你,现在就只是个平庸的,长得不错的普通女人罢了。”

“真是——”

“让人倒胃口。”

他突然翻脸,不等白语再说话,直接命令旁人把白语给赶了出去。

自此,白语又大病了一场,她这回是真的一脚踏入死亡领域里。

死气沉沉地笼着她,半梦半醒间,并不算长的人生记忆卷席而来将人淹没,如浪潮一般,几乎让人窒息。白语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她想放任自己沉沦黑暗之中。那些在人世之中绊住她的,网住她的,此刻于重重病痛里似乎都显得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是不可放下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抛弃的——或许人活着之所以痛苦,正是源于各种各样的不舍。而只要一切都舍得了,就不会痛苦。

就在她要坠入了永暗无光的黑色里时,有人一把拽住了她。

白语神志回笼了一瞬,她感觉有人在摇晃她,但她并不想理会,可是那个人不依不饶,比她的弟弟还要任性一百倍,硬是扒开她的眼皮:“白语!”

费了好大的功夫辨认出对方——是小少爷。

对于这个人,白语并不想理会,于是她迷迷糊糊地又要昏过去。对方变得气急败坏,狠狠摇她的肩:“你给我醒醒,不许睡,听到没有?!”

真是烦人……

白语越发不想理会。

对方凑到她耳边大声道:“你给我醒来!这次只要你没事挺过来,我就让你见你弟弟,听到没?!”

白语听了有些想笑,不,说不定她真的笑出来了也不一定。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笑出声,弟弟……吗?为什么小少爷会认为弟弟对她来说比生命重要?

为什么别人会这样觉得呢?

她不明白。

但不管怎样,白语最后确实挺过来了,不过,这一场大病过后,她的嗓子坏了,至此,她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气音,无法再正常说话。

在她清醒之后,小少爷就此消失,再没来看过她。白语不言不语地静养了一段时间,一日正午,突然犯了癫痫似的抽搐起来。照看她的人吓了一大跳,立刻出去喊人。

等小少爷匆匆赶来,就看到白语一脸痛苦地缩成一团,他眼风如刀扫过身边的人,厉声道:“怎么回事?”

也就是此时,看起来痛苦不已的白语,突然就表情平静下来。

小少爷见状一愣,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转头就要走,却被早有预料的白语一把拽住衣袖。

沉着脸色的小少爷,垂目看向攥着自己衣料的手。那是白皙的,纤弱的,像是无骨的手,明明那么脆弱,他却没办法挣开。他抬起头,终于看向床上的少女,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像是染着火的眼睛,很明亮。那是灵魂的温度吗?

这个想法突然在脑海中冒出,然后小少爷有点被吓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白语身上看到类似的东西。对方在他印象里,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苍白木偶,拥有着一张美丽的皮囊,但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而摆弄这个偶人的,是被旁人视作怪物的白语她弟弟——

就像动物界有许多动物存在伪装,比如,尾部像头,而头部像尾头的蛇……白语这对姐弟在他看来便就是这样的。

明明是正午,爬进屋内的阳光,似乎都在少女的容色下暗淡了。那一张苍白失血的脸,白得没有别的颜色,像一朵开在夜里透着微光的昙花,醒目得刺眼。

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没有吐露出什么完整的句子,破碎的气音让小少爷猛然回过神来。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其实也不需要看,眼前的这个人,还能提出什么要求呢?不过是要去见自己的弟弟罢了。

还真是姐弟情深。

小少爷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想见小羽是吗?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反悔,走吧——你应该走得动吧?总不至于是要抬着你出去。”

无视小少爷阴阳怪气的话语,白语跟随着小少爷来到了他的房间。不同于记忆中上次和小羽一起来时的富丽明亮之景,屋内此时的景象,无比阴冷黑暗,没有一丝光。难以形容的冷意像是藤蔓似的攀爬过来,顺着人的脚往上不住蔓延,并且,好像有人在暗中无声地窥伺着他们。

种种不适交织在一起,白语在沉沉的无光环境里打了个抖。

小少爷随意地点燃一盏蜡烛,然后转头向白语道:“他现在不太喜欢明亮的环境。”

这个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白语的弟弟。

白语注意到房间这种的位置立着一个巨大的物体,被幕布遮得严严实实,同时,那种被人盯视着的,如芒在背的感觉越发明显,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没想到和一双饱含怨毒恶意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啊!”

是那个老道士!那个当初把半死的她和小羽装载进棺材里运来的道士!

“怎么了?”谑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白语侧头看到小少爷嘲弄的表情,在那般轻嘲的视线下,她立刻冷静了下来,然而等她稳住心神,再去打量那老人时,就看到对方已经转开了视线,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漠然模样。

注意到白语在看什么,小少爷挑了一下眉。他似乎是被少女方才惊恐的模样给取悦了,所以难得在白语面前,含笑多解释了一句:“不用管他,他现在手脚都断了,对你做不了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白语惊疑不定地再次偷偷打量起了那个老道士,发现对方四肢顶端竟都是光秃秃的,是活活被人用刀利落斩断!

她突然想起自己听过的传闻。

哪怕是她这样不怎么和人接触的,也都知道些许,可见此事闹得如何沸沸扬扬。据说老道士当年一见小少爷就迷了眼,从此对痴心绝对,甘做牛马,这么些年下来,也不知为小少爷付出了多少,却在被小少爷榨干用处之后,当做废物无情抛弃。

但其本人始终不肯离去,甚至在最后为了留在小少爷身边,硬是将自己弄成了残疾——因为小少爷有着一些古怪的爱好,存在一定深程度的恋畸癖,所以当年才有了“异人阁”的成立。并且,也正是他面对残缺之物时,日渐高涨的虐待欲,所以才会有后续“异人”生死斗的开展,也就有了他跟白语姐弟的相逢相遇。

此时看老者的模样,传闻居然是真的,白语只觉心中一阵翻滚不歇的不适。

恐慌像是被掷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大,她心底的恐惧不可遏制。为什么小少爷的房间会大变成这样?他将小羽安放在这里是为什么?而且,又为何要用幕布遮起来?

小少爷捧着蜡烛,停在了那个不知名的巨物前,光影交织出鬼魅的氛围,将他一张秀气得仿若女孩般的脸,映得鬼气森森。他朝白语微微抬起下巴,是个示意白语去动手揭开的幕布的意思。

沉默有维持好长片刻,最终,少女深吸一口气,她鼓足勇气,一把掀起了幕布。

蓦然闯入她眼帘的,是一截肉物。

有限的光照范围下,她看到透明的玻璃,以及浑浊玻璃之后的,那窄细的,怎么说呢,就像是……

像是鹅肠一样的东西。

这个念头浮涌上来变得清晰的刹那,幕布因为重心的倾斜,顺着玻璃快速滑移坠落在地,瞬间露出了被遮盖之物的全貌。

巨大的玻璃柜子里,承载着浑浊的液体,液体之中浸泡着一个人,被绳索捆缚置于半空,拥有完好的眉眼,但明显比正常人要小上一圈,像是个怪异的有血有肉的偶人。

但,柜中之人,只有半截。

它的下半身断了,内腔里柔软的内脏半露出来,并且末尾呈诡异的肉须状。

白语在那一瞬大脑空白,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只觉自己好像滑入了什么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震惊混杂着悲愤驱使她恶狠狠地瞪向小少爷,但对方好像将她的愤怒等同视为一种夸赞,笑得甚至可以用灿烂来形容。

小少爷挨凑过来,用一种很亲密的姿态搂住白语的肩。

少女皱起眉头,仿佛碰到了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那样,一把将对方用力推开。

小少爷道:“你不听我的话,下次就别想再来看他了。”

少女一窒,推拒力道小了下去,小少爷趁机挨上来,低声笑着说道:“他没死,虽然只剩半截,但终于是独立了。连体双生就是不正常的,就是畸形的,哪怕你自己愿意跟他连生一辈子,那小羽他愿不愿意呢?”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意思?”

后来,白语又见过柜中的弟弟几次,但对方一直在沉睡之中,这令她产生一种恍惚的认知,或许,弟弟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早就被小少爷做成了标本,只是摆在那里哄骗着她看她可笑的反应看她笑话而已。

但有一日,她沉默地站在柜前发呆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抬头,结果就看到了玻璃柜中浑浊的液体里,一双满斥着怨恨之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接连往后退了三步,被自己的裙角绊倒,跌坐在地上。等她在兵荒马乱之中重新抬起头,可玻璃柜中悬着的人双目紧闭,哪有人看着她呢?她的弟弟似乎从未睁开过眼。

但是那种被怨恨着的感知,是如此清晰,那种被紧盯着,仇视的感觉,是如此得真实,怎样都不像是幻觉。

小羽在怨恨着她吗?

这个问题自问出来,她被吓住了。

为什么?真的,最可笑的一点是,她居然不知道答案。为什么小羽会恨她?

这颠覆性的认知令她无法立足,她以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奔走离开,有一段时间都不敢去看那个玻璃柜。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少爷逐渐变得不对劲。

尽管换上了宽大的衣物,但是白语还是察觉到,对方长胖了,尤其是腰围。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为了避免过多得被卷入其中,她竭力减少接触对方的机会。

但对方察觉到她的态度和企图之后,突然不知所谓地大发脾气,原本还在她面前遮遮掩掩有所顾虑,突然就一下子什么都不管了。

“你躲什么!”

白语抿着唇,并不想理会对方,只在心中祈祷这场对话快点结束,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愿。

“看着我!我让你脸转过来看我,听到没有?!”

平日里显得从容自若的小少爷,此刻焦躁又狂怒,像一只被切断了尾巴的动物。他盯了白语半晌,突然将上半身衣物的下摆向上卷起,露出了肚皮。

少女瞳孔紧缩,因为她看到对方的肚子高高隆起,竟如同怀胎女人一般,并且,那上头遍布青红色的粗大血管,显得极为邪异。

少爷……小少爷他,不是男的吗?

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小孩?

在白语震惊的目光之中,小少爷逐渐冷静下来,他一手按在肚皮上自言自语道:“我是不可能生这种东西的,但我现在没办法打掉它。如果只能将它生下来——”他顿了顿,目光挪移到了白语身上,“它不能是我生的,它得要有个母亲。”

白语想都不想,虽然哑了声音,但她张开嘴用口型坚定地告诉对方:“我、不、要!”

不说男人生孩子这种荒谬的怪事,单单和小少爷有这种名义上的关系牵扯就会让她觉得恶心。

对方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

白语拔腿就往外跑,结果跑了两步,就被对方粗暴地拽住头发倒扯回去。不知因何缘故而意外怀孕的小少爷表情扭曲,他心情非常恶劣,想把所有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人全都杀了。

“你哪都不许去,你就在这里给我待着!”

甚至为了防止白语不听话逃走,他找了个铁链将少女栓捆在了床头的栏杆上,就像拴住一条不听话的狗。

除此之外,他谁都不肯再多见了,哦不,还是有一个例外的,就是那位——出身自天师府,明明原本受人敬仰,却自甘堕落做出诸多让人讥笑之事,甚至最后甘愿自削手脚沦为畸人的老道。

老道士坐在轮椅上,用断掌的残肢推动轮椅。有时候,他会带着一些怪异的药物来见小少爷,并且,每次这个时候,都会提出一个要求——他会把自己断肢的截口举到小少爷面前,然后哀求:“小少爷,你舔一舔我的伤口,你亲一亲它。”

多数时候,床上的小少爷会勃然大怒,直接将那一盘的药扣在对方脸上,让对方滚,但也有少数的情况,骄傲的小少爷屈服于腹中异物的折磨,为了祈求一段时间的宁静,为了得到对方手里的药物,只能一脸屈辱地去舔舐残疾老人的断肢截面。

每当这个时候,老道就会露出迷醉的表情,就好像见到极乐世界。

白语假装自己不存在,抱膝缩在角落里,冷眼旁观一切。

眼前的画面显得如此病态,让人不适。而在老道走后,小少爷的心情,必是一整天下来最恶劣的时候,他平日里不屑对人动手,但这个时候会打骂被铁链捆住的白语,甚至是喜欢用脚踩人的脸。在最初,白语的反应是躲,但到后来,实在躲不过,她终于忍不住,所以还手打了小少爷。

挨了一巴掌的小少爷呆住:“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大概是因为不正常怀孕的缘故,小少爷身体亏损,气力很小,白语完全想不到自己居然轻松松松就压制住了对方。她将人摁在床上,把对方手脚都按住。看着对方狼狈的,像是个什么失去保护壳的软体动物,她忽然觉得很荒谬。为什么之前会畏惧这个人呢?

如今居高临下地审视来看,似乎对方并无任何能够威慑住他人的地方,仔细想想,小少爷之所以吓住她,或许不过是“人上人”的身份,而当这一层保护壳被剥去,对方无甚出奇的地方,连她也可以轻易将对方打倒。

白语无声用口型逼问:“钥匙。”

与她打斗间,挨了她两巴掌的小少爷,左半边连高肿起来,下巴处有明显淤青,听到她的要求之后,瞪着白语,随后张嘴啐了一口血沫吐在白语脸上,

费了极大的力气,白语才克制住冲动没把对方掐死,而门外此时突然传来响动,她一怔,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同时她看到床上小少爷飞快躺下,并且自行一把扯高了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遮住。

来的自然是老道士。

开门进来的老道,进门后先盯了一眼床尾地板上坐着的白语,他神色极为阴沉,然后推动轮椅去找小少爷,但才开头说了一个字,就被小少爷丢出来的枕头给打断话语,只听小少爷拔高了声音大喊:“给我滚!滚出去!”

小少爷这般疯癫抗拒的模样,导致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最终以老道士妥协离开为收场。

而白语在地上坐了一会儿,随后爬到床上。她有些意外对方居然还缩在被子里,上前俯身用力扯了两下才终于让小少爷的脸重新露出来,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对方脸上有明显的泪痕,居然哭了。这叫白语由衷地感到惊奇,而在此之上,愈发加剧她心中惊奇之感的是,对方竟然看起来是有一些可怜的。

明明那么恶毒的人,平日里做的恶事无数,从来不晓得怜悯他人,没有一点同情心,像是恶魔一样的存在,现在不过被打了几下,就表现出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厚颜无耻。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对方的脸,触及泪渍,指尖变得润湿,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她收回手放进口中尝了一下,咸咸的,泪水的味道。

是真的眼泪。

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白语立刻嫌恶地皱了皱眉。虽然此回是真的眼泪,但如此鉴别方式未免过于危险,万一不是眼泪呢?那她这样岂不是会尝到很奇怪的东西。将湿润的手指随意地擦在小少爷的被子上,白语抿了一下嘴,打算回地上睡觉,结果还没起来,“啪”的一声,她脸上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她怔了一下,抬目看到小少爷目中盈泪正恨恨地盯着自己。

思考了一瞬,白语决定暂时不跟此人计较,对方现在哭了,有些事不如等明天再说。

于是她完全不去管小少爷的反应,径自回到地面,回到自己平时窝躺着的角落,而对方也没有追闹着打她——毕竟他现在根本打不过她,又因种种顾虑和颜面问题不去找帮手,狐假不了虎威,自然也只能歇停着别作妖。

只是到了半夜里,她被小少爷低微而持续的呼痛声给吵醒。白语拉开窗帘,借着月色看到对方因为痛意纠缠而变得扭曲的脸。

不管是怎样的大美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会显得狰狞,呈现出更本质的兽类模样。被踢开的被子,怀胎凸起的腹部。说来怪奇,隔着薄薄的睡衣,居然能看到树根一样凸起的筋脉痕迹,并且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在那里蠕动。

那怀的是正常小孩子吗?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或许该自信点去掉那些迟疑地语气词。那腹腔里孕育的,根本就不是人类吧?且不说种种怪异的细节,本来男人就不可能怀孕的,偏偏小少爷有了。

对方会不会死呢?如果死了,说不定她和弟弟就解脱了。不,也不是的。弟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此异常的状态,如果没有一定的特殊手段去维生,说不定立刻就会死掉。但小少爷活着的话,这一点还能凭借着小少爷那扭曲的兴趣而继续存在维系一会儿。虽然全权依托他人意愿的活着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但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同暗夜之中的梦魇幽魂一般,伫立在他人的床头,白语低头,看着拥有少年轮廓的小少爷,看着对方溺水挣扎的姿势。她一动未动,却被惊痛中伸手胡乱抓挠的小少爷,在混乱里捕捉到了她的手腕。

说来奇怪,对方一抓住她的手之后,神色就放松了,甚至连那隆起衣料之下的肚皮蠕动痕迹也肉眼可见地消停了一会儿,然而如此片刻宁静之后,小少爷却露出了加倍痛苦的表情,显现出了近乎濒死的神态,他发了疯似的去抓挠自己的肚皮。

白语吓了一跳,下意识阻止了对方自残的行为。对抗间,小少爷的衣服上翻,露出青紫发红的鼓涨肚皮,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血管,蜘蛛网似的,妖邪异常,仿若内里暗藏鬼物,隐隐约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游走。

在制止方手的同时,也触摸到了对方那状态异常的肚子——格外“活泼”的生命在其腹中翻滚,她摸了摸,意外并不算讨厌,不知怎的居然还有点亲切,或许是那种“异类”的气息,她摸摸小少爷鼓起的肚皮,像曾经弟弟顽皮时那样她会摸摸弟弟的脑袋。以前,她这样安抚弟弟会得到有效的回应,没想到相似的举措,竟同样适用于眼下。

她轻抚小少爷的肚皮,如同哄一个孩子入睡。不知何时,她自己也睡着了,天明的光线挤开未合拢的窗帘,跳跃到了她的眼皮上。白语迷迷糊糊一惊,发现自己竟然倒在小少爷身边睡了一夜。她连忙起身,回头瞅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小少爷,小心翼翼地溜下床,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这一日正午老道来过一次,被小少爷赶了出去。白语原本在旁漫不经心地目睹着,却发现老道离开之后,小少爷坐在床上,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过来。”

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叫狗一样的语气是在对自己说话。白语面无表情地会看过去,身子动也不动。

“过来!”

又重复了一次,眼见一向软弱无主的少女真的敢无视自己的命令,小少爷额头青筋乱跳,他气煞煞地跳下床,大步过去,用脚不轻不重地踹了白语一脚:“叫你过来听到没?”偏偏对方仍旧不动,他气急败坏地便动手去拽对方的头发,结果万没想到被对方一耳光甩在脸上。

啪!

这一耳光甩得极重,小少爷只觉大脑里嗡鸣声一片,甚至鼻腔一热,居然连鼻血都被打得流了下来。

白语打完人,看到小少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神志都失去,一副被自己彻底打傻了的模样,她不由反省自己果然是下手太重了?原本一蛇蝎美人,被打成呆头鹅,白语思考了一下,将人推到安乐椅上坐下,然后给人擦了擦鼻血,算是一点补偿,随后就不去管对方了。

夜里,她又被连续不断的虚弱痛呼声吵醒。

她很不喜欢小少爷,眼前这个饱受折磨的小少爷也不讨她喜欢,但如此一副惨兮兮透出点可怜巴巴意味的呼痛模样,让她还是做不到完全冷漠地无视对方。

次日醒来,依旧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床上睡着了,但白语这回并没有假装无事发生,而是把身边的小少爷推醒。

“钥匙。”她张嘴无声用口型示意,结果换来小少爷一声嗤笑。白语知道自己夜里对小少爷腹中胎儿的安抚,多少是有点用处的,她立刻沉了脸色,冷冰冰地用口型继续道,“那你今天就去舔你的老爷爷吧。”

“你!”

小少爷被她一句话噎得脸色青白,恨恨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你不听我话,信不信我把你弟弟剁了喂狗?他就这么点大,还不够一只狗吃两顿的呢!”

白语扬手就给小少爷一耳光。

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不,到后来完全不是两人打架,而是小少爷单纯发疯,歇斯底里的,而白语也变得不是在打人,反而是在制止对方,免得对方不管不顾发起疯来伤到自己。

最终小少爷气喘吁吁地被摁倒,不过他在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不少,所以是个能说话沟通的状态,他盯着白语,目色沉沉,却突然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来,一如四月春晖蓦然洒落:“你想要钥匙,不就是想离开这里去见你弟弟吗?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这段时间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别想着乱跑,我之后就帮你弟弟摆脱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让他重新做人,你觉得怎样?”

白语警惕地看着对方,用口型道:“你肯定骗我。”

小少爷闻言笑了,他呼出一口气吐在白语耳朵上:“哦,那你还有什么附加请求,说来听听?你说了我都答应你。”

白语立刻嫌恶地离小少爷远了一些,她看着小少爷突然阴沉下去的脸色,也不甚在意,只是慢慢思索着补充阐述了自己的看法要求,可是说完之后,抬头冷不丁对上对方脸上慢慢扩大的笑容,她心中一紧。

每当小少爷露出这种类似笑容,就一定是在肚子里憋坏水的时候。白语看着如此笑着的小少爷,她想自己绝对是漏了什么关键,却怎么也想不到到底哪里出问题,于是只好慎重又警惕得无声开口以口型说道:“还有一些我没想好,我这几天仔细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你。”

小少爷脸上笑意盈盈,终于摆脱近日颓丧暴躁阴郁的模样,居然找回几分往日的风采,像一朵复苏的食人花,一肚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心思:“好啊,你尽管慢慢想,我也有的是耐性等你讲。”

白语心中越发警惕。

这一日,午间来照料人的老道,难得遭到了小少爷笑脸相迎的待遇,他看起来诚惶诚恐,卑微得都有些可怜,但是精心熬制的药却被推拒,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本还想劝说,只见小少爷笑容变淡,言道:“我不想喝,你拿开。”

一连四五日都是如此,老道开始惶恐,他从小少爷对自己的态度里感觉到,自己竟又慢慢变成了那个小少爷看不上眼的普通残废了。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他心底有声音在嘶声呐喊,许许多多的魍魉暗影自他心底最阴暗处攀爬而出。

小少爷,他的小少爷,终究是会向他低头的。因为,那腹中的恶鬼滋生,除了他有办法,又还能有谁能救得了小少爷呢?

他不知道小少爷之前为什么可以不需要他,但这不可能长久,即便安稳一时,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那鬼胎骚动难定。

所以,小少爷还是来求他了。

老人看着面前这张因病痛折磨而显出扭曲之意的脸,这张他喜欢的,爱慕的脸,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心痛,无数次预想的这一次见面,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这样吧,但说来奇怪,真正目睹小少爷痛苦的模样时,她心里居然异常畅快,竟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意。

原来我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原来我也不是真的贱到那种地步,原来我也是有脾气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少爷,用断肢捧着精心准备好的汤药。

只是小少爷面色狰狞,捂着肚子咬牙:“我肚子里的东西,是你弄的吧?”

他咧了咧嘴:“少爷你该吃药了。”

小少爷脸色扭曲了一下:“我就不呢?”

老道越发和颜悦色道:“少爷,听话。”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暗地里催动鬼气。这样金贵又吃不起苦的小少爷,又能坚持多久呢?看着对方的骄傲一寸寸龟裂,变成向自己摇尾乞怜的模样,正是这一段时间以外,他最大的乐趣。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次硬撑着,硬是不肯向自己低头。

如果这一点痛苦还不够,那就将这样的痛苦继续放大……

“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会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别人都说你是被我害的,哈,我害你?你自己本来就是臭水沟里活着的老鼠,只是批了个光鲜的外皮,而这层外皮不过恰巧被我扒开了罢了!你以为我没点准备吗,我,咳咳咳——”

对方突然剧烈地开始咳嗽起来。

而伴随着咳嗽声一同从喉咙里涌出的,还有洁白轻盈的羽毛。

那是细绒绒的,白色的羽。

噗嗤,绒绒飘散的细羽里,有一声很细微的声响惊雷似的乍现,伴着这声响,一根尖锐的羽毛由里向外自腹腔内里刺破了小少爷的肚皮。就像血袋被人划破,大量鲜血喷洒而出,伴随无数纤细的羽毛,纯白的,无垢的,然后一双白净的手——明显不属于孩童的,更像是往青年那个方向成长的男孩子——那一双指节修长的手,自小少爷的肚皮里向外探伸,用力撕开了阻挡自己降临于世的人皮。

浑身浴血的少年,就这么以极其诡谲的形式,猝不及防诞生。

老道眼瞳猛然收缩:“你,你,你,不可能!不应该!不应该!”

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白语,猛地站起身,她的表情比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因为眼前这般以极其惊悚姿态出现于众人眼前的,其面貌,正是她的弟弟小羽——即便当初的见面隔着玻璃,对方浸泡在浑浊的液体之中也未曾睁眼,但是她依旧在第一时间里认出了这张看起来陌生又眼熟的面孔。

小羽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道大叫:“你不可能出生成功的!不可能!”

少年白羽像是脱壳而出的寄生虫,抛弃倒霉而废弃的宿主,他一脚踹开裂成两半的小少爷,抹了一下脸上的血:“为什么不可能?”他笑笑,浸染出血色的狰狞意味,“你和这个家伙一样得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但实际上都是蠢材。”

白语被眼前的变故给惊住,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血沫飞溅。老道士也死了,死得这样随意,被人徒手轻易地撕。她看着弟弟以正常人形出现,却是极端不正常的登场方式,对方踏过一地的血,步出那修罗血池之地,在剩余洁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血色脚印,一步步朝她走来。

湿漉漉的血手捧住了她的脸,一片白色的羽毛飘落坠在于她的鼻尖,小羽笑了一声,吹了一口气,吹走她脸上的羽毛:“姐姐这个表情,是不愿意见我吗?”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

白羽定睛看了她许久,突然说:“我不喜欢阿姐这样看我的样子。”

血手沿着她的脸颊上移,按住了她的双眼。

——手指嵌入,成双的这一对眼珠被挖出。

白语不可控制地发出刺耳的惨叫声,是所有人在清醒时会对自己感到惭愧的声音。一个人怎么能发出被宰牲畜一样的声音呢?想必她的弟弟也有如此疑惑,所以将手指伸入她的口中:“我也不喜欢姐姐发出声音。”

血淋淋的舌头被粗暴拔起,然后丢弃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而触于地的它,居然还像离水的鱼一样,于地上弹跳了两下。

可是很多时候,一个人发声并不需要舌头,就比如惨叫。

一片片细密的羽毛扎根在少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往血肉里注入了某种透明颜色的液体,所以惨遭如此酷刑的少女,居然没有死亡或者昏迷过去,而是只能如此清醒着继续承受着极刑。

“怎么会这样?”少年故作烦恼的自问声,却透出些许模糊笑意,“我是想要姐姐别叫了,才拔姐姐的舌头的,结果姐姐还能叫得跟杀猪一样,那不是跟我的目标完全相背了吗?不过,也还行。”他动作轻柔地捧住白语的脸,语气病态地说道,“至少姐姐这样,就没办法向我解释说些狡辩的话了——没办法,谁让姐姐一骗我,我总是会信。”

白语浑身发抖拽住少年的衣襟,像攀住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却被对方含笑着一根根掰断手指。

“阿姐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捱过来的吗?你不知道吧,也根本不想了解吧?你这段时日里,和你的小少爷卿卿我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管我死活吧?”

不是的——

“其实你早就恨死我了是不是?其实你早就想摆脱我,想我死,对不对?在我之前弄死那个碎脸丑八怪的时候,你就恨死我了!”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说什么和我是世界上最亲的人,结果还不是为了一个两个乱七八糟的男人要我死?你就那么离不开男人?”

她被拽住头发摔在地上倒拖着,对方将她推到某个冰凉又湿润的物体上,用饱含着恶意的声音道:“姐姐你有好好看过你的小少爷吗?哦对,我忘了你现在看不到了,那你真该仔细摸摸他,他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双性人!——哈哈哈哈哈哈,恶心吗?后悔了吗?还是你就喜欢这样恶心的东西?”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来的吗?你让小少爷把我剜下来之后,他就将我泡在玻璃柜里养着,为找乐子,他会往罐子里丢一些食肉类的鱼,观察我和鱼类搏斗,有时候不给喂我食物好几天,只是往柜中投放一些排泄物给我,看我是不是会吃——我经历这一切的时候,阿姐在做什么?”

“那么,就让姐姐来体会一下我经历过的一切吧。”

黑暗宛如半凝固的沥青倾泻而来,又于黑暗里催生出了无数腐烂的物质,层层叠叠的黑将人笼罩于其中,没什么太多的其他声音了,只有晃荡不休的暗,而随后黑暗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声碎裂的声音,四周朦朦胧胧的乌黑色泽如同镜面摔落,显现出碎痕,有鲜红的彼岸花,自狭缝间扭曲地生长出来。

伴随着妖异花朵一齐出现的,还有白羽的声音:“姐姐那么喜欢男人,其实是想要生孩子是不是?你看,我现在找到了办法,可以让你不停地生。阿姐是不是高兴坏了?生下怪物也是生,可生什么不是生呢?”

“姐姐生下来的东西,跟姐姐现在的样子,也很配。”

——好痛苦,为什么不去死,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无数鲜红靡艳的彼岸花扭曲生长,在生长到一个极致的时候,就像是被攥爆的浆果一样,瞬间爆炸。

“姐姐知道这些‘尸花’,是谁想出来的主意?你要是能亲眼看到那个人样子,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黑红交织的两色景象里,忽然有一抹意外的白闯入。那白影散发出尸体的味道,但显得异常诱人……好饿……她控制不住自己异变的身体,凭着本能扑上去撕咬啃食。那是属于人类女性的,柔软的身体,她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但饥饿感逐渐被填平,迷迷糊糊里听到一个声音哭着哀求她:“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她怔住了。

白语松开手——不,那不是她的手,那是别的什么其他的东西,可是代替了她手的存在,能够替她攫取食物。

不、不可以这样……

大脑似乎生锈了一般,食欲驱使她不断去捕捉更多的东西,理智被兽性蚕食得只剩一星半点,只偶尔复苏,一旦食欲上涨,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而面前清醒的间隙里,白语勉强摸索出了一个办法,可以救一些人——如果这算救,她将自己的气息覆盖在了一些“食物”身上,理智消退时,这股标记的气味可以有效阻止她进食。

但这气息标记并不稳定,有的时候会害一个人当场异变成一滩血水,有的则是外表完好但内里全数腐烂,有的人初时无恙,但逐渐僵硬半死……而有个别,则像是一块粘稠的糖糕,粘走了她部分精神力。

她感到自己本体还停留在无尽的黑红之中,可有一小部分精神体像寄生虫一样,落在他人身上,并导致宿主身体发生部分畸变,后背肉瘤凸起伸长,慢慢长成了一个微型的类人模样,就像曾经长在她背上的小羽。

宿主的视野与她共享,她借由宿主的眼,扭头“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被剜去双目,割掉了舌头,砍断了手臂,且只有半截的身体——这是她本体现状的投射。

缓慢地影响着宿主在走廊里行动,白语注意到地上有许多横躺着的被随意丢弃的女人,俱是裹着红衣红裙,披散着漆黑的长发。她们大部分身上都有“尸花”在发芽生长,可以预见不就之后就会化为“肥料”,而其供给对象,白语知道,就是自己。

无法突破的桎梏,找不到出路的阴暗廊道,但有一日,就在这具寄生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时,道路半空出现了无数旋转的黑色旋涡。白语权衡一番,便影响着宿主的决断,一步跃入其中。

时移影换,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甜腻腻的带着笑与微妙恶意:“当初是你培育出‘尸花’种子,换我替你除去你印师姐的,为了你的计划,我连我最得力的手下干将都拿去牺牲了,你摆出这样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白语发现自己是被随机转移到了某个橱柜后头,正处在墙壁与柜子背面的夹缝之间。

如此熟悉的声音,她不会错认,那绝对是她的弟弟小羽。心中无数情绪上涌,辨不清究竟是什么,白语慢慢地,慢慢地探出头向外打量,看到了弟弟此时对她来说,显得尤为陌生的背影,以及,坐在弟弟对面,这红衣红裙,黑色长发披散的——小少爷!

小少爷……小少爷不是死了吗?他还可能活着吗?

比起白语的吃惊,共享了白语视角的何太哀,内心更为错愕。

此时与白羽私底下见面说话的人,不同于白语姐弟认识的“小少爷”,眼前这个,显然是他认知当中颇为熟悉的花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没结束,就把断断续续写的都合并到这一章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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