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制工程图是精细活儿，充足光线是必须的。
眼前突然一黑，顾安安立刻就察觉到了，不豫地抬起头来。
梁衍逆光而站，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阴霾沉沉。
时隔那么多天，又看见梁衍出现在面前，顾安安心情有些复杂。
高田、赤霄和承影一直在这里给她帮忙，顾安安心里很清楚，没有梁衍的示意，这些人是不可能一直这么白白给她使唤的。
她原是盼着梁衍给她道歉，然后她狠狠批评他一顿，还是跟他回府。
但后来发生高田被扣的事情，她深深觉得，要在这个世界立足，真的不能只抱着那一条大腿。
更何况，梁衍不太可能给她道歉。
他本就是个从不道歉，也从不愧疚的人。
肯一而再地请旁人来劝她，对他来说已经破天荒了。
没有必要脱粉回踩。
顾安安揉着眼睛站起来。
再见到梁衍，火气已经没那么大了。
“过得不错。”梁衍冷冷道。
顾安安不解地看着他。
这么些天没见了，一见面就冷嘲热讽，他到底是想来跟她和好，还是想来吵架？
魏王人狠话不多，直接切入正题：“听说你需要一间铺子，我带你出去转转看看，你看上哪间，不管有没有人在用，立刻就可以买下来。”
顾安安：“……”
又被塘主附体了。
顾安安请梁衍进屋，把日程本翻开给他看。
今天，她须得将新设备的图样全部画好，眼下只画了一半，下午得接着画完。
明天，加工新到的一批原材料。
后天，制定新产品研发计划……
“实在没时间。”顾安安摊手。
梁衍皱眉翻着面前只有他巴掌大的小本儿。
装订得整整齐齐，里面用炭笔画出大大小小的格子，顾安安那些所谓的计划就写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格子里，用的也是炭笔，笔划细细的，还分了月计划和日计划。
这女人不但字写得丑，还老喜欢用炭笔，不知什么毛病。
梁衍合上日程本。
“之前高田回来说，只要我心平气和待你，你还会像原来一样。”
顾安安点头，“对啊！”
她本来也没打算要记恨他一辈子啊。
“本王今日已经心平气和了。”梁衍忍着怒气。
以前她一见面就喜欢贴着他，总是哄着他，粘着他，见缝插针地要亲要抱……
现在却对他避之不及。
这叫和原来一样？！
顾安安无奈，“我这不没时间么。”
科研狗的日常，本来就是这样。
梁衍盯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
“你这里，还缺什么？”梁衍问。
顾安安刚想说啥也不缺了，抬眸望见他高大英伟的身影，心念一转，道：
“缺一个男主人。”
梁衍微微一怔，片晌慢吞吞道：“要……什么样的男主人？”
“信任我的。”顾安安正色道，“不管旁人怎么诋毁，怎么诬陷，都全心全意信任我，无条件信任的那种。”
梁衍眉眼微垂，许久都没有说话。
顾安安挑眉瞥着他：
“扎心了是吧？”
梁衍侧目望向她。半晌，他低声道：“是我不好。”
顾安安：“……”
她本打算再讽刺他几句，却不想他错误承认得这么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顾安安趁机教训他。
梁衍低头，“好。”
第一次面对这么乖巧顺从的大魔头，顾安安感觉有些下不了手。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虽然这句话怪怪的，但顾安安还是大度地说了出来：
“算了，原谅你。”
梁衍诧异地抬头看她，顾安安也偏着头望过来，四目相对，顾安安一双眸子干净坦荡，梁衍很快别开了目光。
“你到底……还是和以前不一样。”梁衍低低道。
哪里不一样？
以前又是怎样？
顾安安想不出来。问梁衍，梁衍也不说。
“我该走了。”梁衍道。
顾安安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好。”
梁衍没再说话，默默起身往外走。
还问哪里不一样……
若是从前，他要走，她必是万般不舍地赖着他，撒着娇要亲完抱完才准离开。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住得那么近。
从前，顾安安任何时候看见他，眼底的光芒都是炽热的、雀跃的；不管他怎么凶她、吼她，她始终在他身边，热情万分地对待他。
如今，她的眼神还是纯粹，但那些热烈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了。
顾安安送梁衍出门，走到院子里，梁衍忽然回过头。
“当初为何屡次助我？”
顾安安沉吟了一下，笑道：“因为喜欢你么，以前说过。”
梁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现在呢？”
“现在也喜欢啊。”顾安安不假思索。
梁衍冷冷一哂，“说谎。”
顾安安摇头笑笑，“有必要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和他距离一步之遥。从她进门起，她就一直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说话也语气淡淡，既疏远又不失礼貌。
梁衍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他忽然伸出手去，抓住顾安安一侧手臂，强行将她往自己身边拖，语气不容反驳：
“跟我回去。”
梁衍没用全力，顾安安反应很快，条件反射般地用巧劲挣脱开。
“现在不行。”
梁衍眼底蕴着怒意，“果然是说谎。”
顾安安：“……”
看着铺在院子里只画了一半的图纸，顾安安有些捉急。
她如今全部心思都在这上面，当天定下的计划当天必须完成，否则就会影响整体进度。
实在没有时间跟人纠缠“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千古谜题。
事有轻重缓急，和梁衍这些破事纠葛，以后再说。
“我有事情要做。”顾安安正色道。
“事情？”梁衍瞥着堆了一院子的瓶瓶罐罐和图纸，“就是这些东西？”
“这些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目的是什么？”梁衍不依不饶。
顾安安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虽然原谅你，但并不原谅陷害我的人。除了太子以外，或许还有别人，我现在做的，是为了弄明白、并处理好这件事。”
梁衍眸光微顿，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很久——她没有半点闹脾气闹别扭的模样，只是很平静地在阐述事实。
“你和太子究竟什么关系？”梁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