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启意犹未尽站起身来，带头鼓掌。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结束，他还想继续听顾安安念那些诗。
“顾姑娘，你念的那些诗……”
“回头我写给殿下，”顾安安立刻猜到他的意思，“完整的诗！”
梁文启欣喜不已，“当真？那姑娘不妨现在就写！”
立刻有伶俐的侍从在桌上铺开纸，向顾安安呈上笔。
顾安安：“……”
不想再写毛笔字。
回去写，可以用她的炭笔。
顾安安想了想，对梁文启道：“听说文墨会有个规定——获得头名者，可以向三殿下提个要求。”
梁文启微笑点头，“这是顾姑娘写诗的条件么？其实姑娘大可不必，文墨会确实有这个规定，写不写诗，都会答应姑娘的要求。”
顾安安认真看向梁文启，“敢问三殿下，什么要求都可以么？”
梁文启一愣，一时有些沉吟。
往年顾淇雅提的要求，都很有分寸，要么是某本古书的孤本，要么是想见见某位有学问的夫子。
没有什么奇怪的、过分的。
可看顾安安这架势，似乎是对这个要求，有很大的期待。
梁文启不想随便承诺，只道：“能办到的就可以。”
顾安安道了声“好”，眼风有意无意地扫过顾淇雅。
憋了一肚子火的顾淇雅敏锐地接收到了顾安安的眼神，当即瞪了回去。
顾安安没再看她，朗声道：“诸位都知道，我来京都是寻亲的，寻我的亲生父母。”
“后来，我听说谯国公府的二夫人周氏，与我生得像，想着这也许是条线索，便前去拜访……”
顾安安顿了顿，微垂了眉眼，“可惜……被赶了出来。”
顾淇雅全身的气血都冲到了脑门，瞪圆了眼浑身颤抖，“你……你……”
顾安安没理睬她，继续道：“我一路来京都，只为见一见亲生父母，所以恳请三殿下，帮我找到家人。”
偌大的场地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顾安安和谯国公府顾家的事，如今虽已不是秘密，但端不过也就在私底下流传。大户人家是非多，几乎每家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流传的时间久了，最终便成了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但这一次，顾安安把话说在明面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梁文启余光窥见顾淇雅的反应，一时有些为难。
他想了想，还是道：“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如果，最终证明你和谯国公府没有关系，我也希望顾姑娘……不要再去散播流言。”
顾安安颔首，“那是自然，多谢三殿下。”
梁文启做事从来一板一眼，只要他答应过，便一定会去做；说了给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个交代。
顾安安心中踏实。
看着顾安安走下凉亭，梁文启回头又柔声安抚顾淇雅，“彻查一下也好，真相大白，京都的流言也能消停下来，也免得你再受困扰。”
顾淇雅一颗脑袋乱哄哄的响，勉强挤了个笑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一旁的梁嘉赫听得都呆了。
顾安安和谯国公府的传言，没人敢在他面前说，直到今天听顾安安亲口说出来，他才第一次知道。
早在几年前，顾安安还没来京都时，顾淇雅就盯上了顾安安，时不时就请他出手，暗中给顾安安找麻烦。
梁嘉赫其实一直有些疑问。
这两个几乎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哪里来的仇怨？
如今看来，顾安安应该和谯国公府有些关系……
散席之后，梁嘉赫主动要求送顾淇雅回府。
“雅儿，我有话问你。”
顾淇雅淡定点头，“殿下问便是。”
在顾安安刚才当众说出那番话时，顾淇雅就知道梁嘉赫一定会有所联想，她不得不提前准备，思考如何来应付他的质问。
所幸，已经想好了。
她依然看起来温柔优雅、处变不惊，梁嘉赫喜欢她这样，心中的疑虑和不悦消散大半。
“顾安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顾淇雅垂下眉眼，“我也不知。”
梁嘉赫皱眉，“怎会不知？”
顾淇雅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忍耐了许久，才缓缓释出心中的委屈和无奈：
“我几年前去城外，无意中见到了她。我也发现……她与母亲长得太像。也怪我，当时想太多，想着万一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瞧见，传出些风言风语来，会对母亲不利……”
她眉头轻皱，面上浮现些许痛苦纠结，“我于是和她商量，愿出一笔钱，保他们全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请他们去更远的地方……”
顾淇雅哽咽了两声，继续道：“她当时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深，可能也是我说漏了嘴，被她猜到了什么，她反过来要挟我，提了好多条件，以我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她甚至扬言说，我若是不答应她，她就到京都来，说她是我母亲与外面的人生的孩子……”
顾淇雅越说越难过，两大滴眼泪滚落脸颊。
“当时她的嘴脸太过贪婪，我心中想着母亲，一时气不过，就忍不住出了昏招，就……不想让她好过……”
顾淇雅掩面而泣，泪水沾湿润了衣衫。
“殿下定是要嫌我心狠手辣，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出现在殿下面前……”
她颤抖着，摇摇晃晃朝远处走去，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像一片飘零风中的枯叶。
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极妙，才走了几步，梁嘉赫就追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毕竟还是有感情的。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梁嘉赫怜爱地安慰她，轻轻抚摸她的发丝，“本宫身边的女人，本就该独当一面。你一贯谨慎，即便未雨绸缪，也没什么不妥。”
他紧紧牵住她的手，一道上了马车。顾淇雅泪水犹挂在脸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梁嘉赫忙又安抚了几句，顾淇雅勉强笑了一下，柔柔弱弱地往他身边坐下。
梁嘉赫毕竟不是傻子，安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又好奇地问：
“那顾安安，与你父亲长得可像？”
顾淇雅身子又是一僵。
太毒了，这个问题。
顾安安长得更像周氏，但若仔细分辨，确实也有好几处和父亲顾子茂相似的地方。
梁嘉赫和顾子茂见面不多，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想不出到底像还是不像。但保不齐他哪天万一好奇心起，将顾子茂传唤至跟前仔细观察，也未必看不出来。
顾淇雅不敢把话说绝，只含糊回答：“有点……像顾家的人。”
要圆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
事已至此，她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