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今天傍晚,天色就阴沉得厉害，气温也格外低。到这会儿，外面寒风呼啸,看着像是要下雪。
陆世钦没让司机送,自己驱车前往影视城。
路上刘靖打来电话：“陆总，制片那边说乔子瑜小姐从威亚上掉下来晕了过去，不过送医后问题不大……”
“没让你打听乔子瑜。”陆世钦目视前方路况,沉声说道。
刘靖一噎,忙说：“乔夫人因为这件事，当众扇了太太一耳光，说是太太剧本写得不好……”
陆世钦默了会儿，这才说：“知道了。”
挂断电话，车窗上飘下了第一片雪花，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第无数片，被车内的暖气一熏，全都在挡风玻璃上化成了水。
陆世钦在影视城停车场停好车，撑开伞往刚才电话里程梦白所说的便利店走去。
影视城里还有不少剧组在连夜开工，陆世钦到了便利店外面，发现里头人还不少。
他视线转了一圈，在便利店落地窗后面的木质长桌旁看到了程梦白。
程梦白坐在桌后的高脚椅上,双手捧着一杯热饮，嘴角微微下垂,视线没什么聚焦点地望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当看到风雪交加中,穿着黑色及膝羊尼大衣，撑伞立在那里的陆世钦时，她眼睛一亮，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一站，陆世钦目光便锁定在了她身上。
程梦白隔着玻璃朝他招手，招完，大约觉得自己有点傻，讪讪地往四周人群看了看，随后轻嗽一声，拿起另一杯热饮，往店外走去。
陆世钦已经等在门口，见她过来，极其自然地把伞撑过她头顶。
程梦白抬头看他一眼，送上手中的热饮：“热巧克力。”
陆世钦却没接，程梦白有些尴尬，讪讪问道：“不喜欢啊？”
“不是。”陆世钦说，顿了顿，空着的右手揽过程梦白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拿了热可可，就没手抱你。”
程梦白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后知后觉地，脸上慢慢升腾起热度。
她的脸擦到他的肩膀，大衣毛毛的触感让她忽地一惊，几乎是本能地，脑袋往旁边一撇。
陆世钦注意到她的动作，垂眸问她：“怎么了？”
程梦白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居然紧张起来，支吾着说道：“没什么。”说完，又悄悄抬眸偷觑了他两眼，“你衣服上有雪花，碰到我脸了，好冷。”
陆世钦笑了声，不置可否。
一路过去，橘色路灯光流淌而下，风雪似乎更加大了，呼啦啦地往脸上招呼。
程梦白抱着两杯热饮，眯着眼闪躲往眼睛里吹的雪花，下意识地把脸往陆世钦怀里藏。
陆世钦低头看到她的耳朵，忽然问了一句：“耳朵怎么红了？”
“耳朵红了吗？”程梦白不太想承认，可他都看出来了，她又躲不过去，只好随口胡诌，“热的。”
“那你到底是热还是冷？”
程梦白：……
“又冷又热可以吗？”
她说完，抬头瞪了陆世钦一眼。
这男人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陆世钦没再说话，却是轻笑了一声，而后，嘴角那丝上扬的弧度也没再落下，一直到进了车里。
车厢灯打开，程梦白正低着头系安全带，忽然听到陆世钦叫了她一声：“程梦白，脸转过来。”
程梦白身子一僵，脑袋却埋得更低：“干嘛？有事？哎你车上这安全带怎么这么难扣？”
陆世钦双手握着方向盘，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扭头看向她，又说：“是你自己转过来，还是我帮你？”
程梦白：……
她慢吞吞地扭过脸对着他，陆世钦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刚刚外面路灯模糊，这会儿在车里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程梦白左脸还印着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山。
陆世钦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神色变得冷硬，问她：“乔夫人打的？”
程梦白拍开他的手，扭头看着窗外，“啊”了一声，也没问他怎么知道。
反正，他想知道的事，一定能打听到就对了。
陆世钦盯着她的后脑勺，忽然说：“程梦白，你怎么这么别扭？”
程梦白一愣，目光逐渐在车窗上跟他对上。
陆世钦说：“你叫我过来，不就因为这件事吗，现在躲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程梦白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仔细回想起刚刚给他打的那通电话，程梦白觉得，换了她剧本里的女主角这么操作，一定会有网友骂她“婊”了。毕竟，哪有一边想着要跟陆世钦离婚，一边却在受了伤害之后，理直气壮地使唤陆世钦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刚刚怔楞在那个屋檐下的几十分钟里，她的脑中闪过好多人，可最后她却找了陆世钦。
好像，想来想去，只有陆世钦能承载她此刻的丧和低落。
坐在便利店里等他的那段时间，程梦白一直觉得自己变“娘”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不过就是挨了一耳光嘛，她一个人待一会儿，自我排解一下，也可以恢复心情。当年家里破产，她跟爸爸被追债，那么艰难的日子，她不也熬过来了吗？
但，人总是这样，潜意识里觉得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之后，便会产生惰性，也会变得格外心疼自己。
程梦白当时就想，她这么惨，找陆世钦的肩膀靠一下，应该不会被他嫌弃吧？
程梦白看向陆世钦，双唇翕动，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反问他：“你不会觉得我很弱很没用吧？”
陆世钦别了一下脑袋，舌尖一抵下颚：“程梦白，说你别扭，你还真别扭上了。”顿了顿，“别矫情。”
程梦白：……
陆世钦问她，没什么好气：“回家？”
程梦白点了点头，想起些什么，又举起那杯没喝过的热巧克力：“你真不喝吗？”
陆世钦余光往她手上瞥了一眼：“被你气饱了。”
程梦白：……
“我哪知道你那么容易生气！”
她低声嘀咕，可车子隔音很好，寂静的车厢内，她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落在陆世钦耳朵里。
陆世钦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她：“程梦白，你真不知道自己有多烦？”
程梦白：……
“你看你还是在嫌我麻烦！”
她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像是含着一汪春水。陆世钦一愣，也不知怎的，气就突然消了。
他拿过热可可，喝了一口，问她：“这回满意了？”
程梦白看他两眼，忽然噗嗤一笑。
她突然发现，陆世钦这人其实还是有很多可爱之处的。
倒是陆世钦奇怪地看她两眼，一时没明白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笑是怎么回事。
“回家？”他又问了一句。
程梦白点了点头。
车子起步，她看着窗外缓缓后退的风景，也不知怎的，竟然对陆世钦口中的“家”多了几分憧憬和期待。
过了会儿，程梦白想起些什么，回头看陆世钦：“我问你个事。”
陆世钦：“说。”
程梦白眼睛一转，说道：“在我之前，你跟别的女孩子交往过吗？”
陆世钦一挑眉，脱口反问：“怎么，开始关心我的过去了？”
程梦白一噎，这才发现自己这话问得格外暧昧，再聊下去，事情大概只有一个走向。
男女之间互相打听过去，难免有想要深度发展的意思。
程梦白事到临头突然犯怂，轻巧揭过这个话题：“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你对女孩子这样的说话方式，正常来讲应该是母胎solo吧。”
陆世钦：……
“程、梦、白！”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
程梦白一愣。
不会吧？她只是随口一说，难道还真被她猜中了？
程梦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八卦兮兮地想问一句“你真是母单啊”，可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怎么忽然觉得，她赚到了？
程梦白赶紧压下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好心安慰他：“母单也没什么嘛，毕竟大家都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谈恋爱，你说对吧？”
前方红灯，陆世钦踩下刹车，停在车流之中，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是吗，我看你倒是很闲。”
经他一提，程梦白倒是想起了之前那段恋爱。
当初刚跟张津玉分手，她疯狂地想办法报复他。可是现在，要不是陆世钦言语间暗示到，她都快想不起张津玉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可这会儿她却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柔下声音说：“人难免有眼盲心瞎的时候，你就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别翻旧账了好不好？”
她难得有这么温温柔柔跟他说话的时候，陆世钦嘴角一抬，又问：“哦，那你告诉我，谁眼盲心瞎，谁是‘自新’，谁又是‘旧账’。”
这狗男人，真是咄咄逼人！
程梦白憋红了脸没吭声。
直到前面红灯转绿，陆世钦还不踩油门，被后面的车子狂摁喇叭，她才妥协般的快速说道：“是我程梦白眼盲心瞎，你是‘自新’，姓张的狗东西是‘旧账’。满意了吧？”
陆世钦眉目舒展，眼神中分明流淌着得意。
他一脚踩下油门，对程梦白说：“知道就好。”
程梦白瞪他一眼：“你别得寸进尺。”
陆世钦余光瞥她：“哦？得寸进尺？”他轻笑一声，“我要是得寸进尺，你现在坐着的副驾椅背应该是放倒的。”
程梦白最近对某些话题特别敏感，闻言脑袋一热，连鼻子都开始发热。
她气咻咻地瞪着陆世钦，试图让他正经起来：“陆世钦，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你不觉得你最近老是开车吗？”
“嗯？”陆世钦慵懒地发出一个鼻音，“开哪个车？”
程梦白：……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陆总不可斗量啊！
她正想让他闭嘴，冷不防脑袋一晃，一滴鲜红的鼻血落在她手背上。
陆世钦也看到了，车速慢了下来：“没事吧？”
程梦白抽过几张纸巾，捂着鼻子：“没事，有点上火。”
陆世钦默了会儿，忽然奇怪地笑了一声。
程梦白侧眸觑觑他，正要警告他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陆世钦却已淡淡地开口：“程梦白，真看不出来，你这么热情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