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1 / 1)

“你就是我的道,你必须要与我融为一体。”

附耳的低声呢喃让沈连宇不可自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后退,无妄的手臂却顺着他的脊柱下滑,封死了他的退路。

——什么叫他是他的道?

沈连宇一脑袋问号,觉得这位应当是疯得不轻。

道是一个人心底最坚定的追求,又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但若说无妄疯了,他步步为营的偷袭却又完全不是失去理智的人能干出的事情。

沈连宇想了一下,试图自救:“无妄剑尊……”

他声音刚顺着舌尖吐出,无妄就低笑一声打断了他:“以后不要叫我剑尊了……我今天联合魔修对寒止上人出手,怕是要被裂天剑宗逐出师门了。”

他与沈连宇面对面坐着,手上把玩着少年汗湿的几绺长发,一派兴致盎然的样子,明明说的是自己即将身败名裂的事,却听不出本分痛苦自责,反倒好似解脱般的轻松。

甚至一边玩着少年的头发,一边哼起了小曲。

沈连宇:“……”

这个疯子。

他轻轻把自己的长发从无妄手里揪出来,端正坐姿,想要说服他:“无妄真人不必对我如此执着,你是想……借助天阴之体的特殊突破到合道期吧?”

不待无妄回应,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态度堪称诚恳:“我可以配合你取出一部分心头血,那足够你突破合道期的瓶颈了。”

他虽然不知道无妄这一世为何会卡在返虚圆满无法突破,但以无妄的骄傲,定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绑架他也不外乎是因为天阴之体的特殊。

无妄单手支着下巴,乌黑如墨的瞳静静地盯着他,那种宛如剑芒一般的锐利视线让人不安,说话却是一副随便聊聊的口吻。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呵,我可不是徐晟之和明殊那两个要靠外物才能突破的废物……也正是因为他们是依靠外物突破的,所以他们根本不清楚,合道期最重要的就是明悟道心,只有道心坚定之士才能在这条道上走的长远。”

“依靠外物突破到合道期的修士……是没有未来的。抄近道,可就未必能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了。”他意味深长道。

从无妄说到徐晟之和明殊依靠外物突破的那一瞬起,沈连宇就僵在了原地——

这一世的徐晟之和明殊还都是返虚圆满修士,还没有一个突破到合道期,那么,无妄为何会这么说?

再联想到徐晟之拥有前世记忆这事,难道无妄也……?

无妄看着少年惊疑不定的神色,突然轻笑了一声:“宇儿,你也有吧?”

沈连宇恍惚间反射性呢喃:“什么?”

无妄薄唇轻启,笑得恍若鬼魅,带有几许癫狂:“前一世的记忆啊!”

沈连宇:“!”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件事真的从无妄嘴里吐出时,还是叫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徐晟之说他做过前世的梦,无妄说他有前世的记忆,那么,明殊八成也知道点什么……

怪不得,明殊在极北冰原从魔修手里救下他时,表现得那般诡异。

“呼……”沈连宇做了个深呼吸,尽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栗,逼迫自己抬头与无妄对视,不闪不避:“所以你捉我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填补根基的话,还是一样的。你拿刀来,我会取出心头血给你,你没必要拘着我不放。”

他很担心师尊,不想留在这里和无妄虚耗时间。

无妄看着他闪着不屈光芒的眼瞳,突然挺直了脊背,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抬手捏住沈连宇的下巴,凑近了沉醉似的看着他明亮的眸,似吟似叹:“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的道发生了偏移,我不再沉迷于剑刃上那抹无坚不摧的冷光,反倒沉迷上了你。”

他离得很近,是再近一点就要亲上去的距离,十分冒犯。

无妄的呼吸喷吐在他的唇瓣之间,让他几欲作呕。

沈连宇忍不住不屑地讥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你沉迷的方式就是把我推进众叛亲离的绝地,逼着我取出最后三分之一的心头血用以填补你缺失的根基,再任由我流落在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无可避免的死亡?”

他的声音尖锐又充满戾气,忍不住带出了一点恨意。

随着修为的突破,笼罩在前世记忆上的迷雾逐渐消散,那些打了马赛克的采补画面,全都被真相覆盖了。

——徐晟之突破时,他取了一次心头血,无妄突破时,他又取了一次心头血。当他再次逃回东麓州时,因着根基残损得太厉害,几乎已经彻底断绝了突破至返虚境的可能。

是无妄把他捡了回去,每天用各种天地奇珍帮他孕养身体,还亲自用灵力帮他拓宽萎缩的经脉,就这么修养了一顿时间,弥补了一部分根基,他终于顺风顺水地突破到了返虚境。

可他万万没想到,突破后,迎接他的会是无妄的刀剑相向。

无妄逼着他,再一次剖开胸膛,取出了仅存的心头血。

这次,是真的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彻底沦落为凡人,一身修为几近溃散,病骨沉疴,流落到了凡人的城市。

因着过于美貌的容颜,人心的阴暗面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他面前,无数人觊觎他的美貌,对他伸出了罪恶之手……

这世界对他,只有恶意。

然而他曾经面对世间最强大的修士都未曾屈服,又怎么会允许这些凡人和低阶修士□□于他?

在他拼命的反抗下,没有人得逞,但也并非不需付出代价。他的身子日渐虚弱,到了最后,甚至连下地走几步都要咳出一口血。

那一年,恰好是东麓州百年间最寒冷的冬天,他孤身一人踏入了风雪之中,咳出的鲜血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像是初绽的寒梅蔓延向荒野深处。他再也没有回来。

来时无一物,别时意如初。

与无妄的那段回忆对他来说,不能算是最沉重的打击,他接连被背叛了好几次,几乎已经不再对人心抱有期待了。

只是心底却会偶尔生出荒凉之感。

像是剑光斩破眼前的黑暗,睁开眼,却不过是另一片黑暗。

无穷无尽,没有终结。

回忆完毕,沈连宇睁开眼看向无妄,眸子里仿佛沾染了埋葬他的最后那场雪,冰冷彻骨:“无妄真人,若我真是你的道,那你取我心头血,毁我道途,磋磨我的性命时,怎么没有道心崩溃,自绝于彼时呢?”

无妄瞳孔轻颤,被他突然尖锐的话语刺得心尖一痛,几乎难以呼吸。

他久久没能言语。

沈连宇却不在意他是如何想的,漠然道:“不要扯这些没有意义的车轱辘话,告诉我,这一世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的血?我的骨?还是连我的神魂都不愿意放过?”

他眼睫垂下,遮住瞳底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死掐着自己的手指。

——无妄好像真的对原主有愧,所以……保佑他,这货别是真的想要他死吧?!

无妄被他刺激到了情绪,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低垂着头看着少年纤细的腰肢,和挂在玉带上的素色锦囊,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懊悔。

最终,他脸上重归平静,是那种疯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的平静。

有一句话,他们说得没错——他无妄,最是偏执。

无妄抬起头,掀起眼皮看着少年,语调带着一股轻柔如幻梦般的期待之情:“宇儿,我是真的后悔了。如果我立下道心誓言,会永远对你好,保护你,照顾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沈连宇都被他气笑了:“你在开玩笑么???你绑架了我,害得我师尊生死未卜,难道你觉得以后对我好这些事就能算是没发生过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冲着无妄狠狠呸了一口。

“做梦。”

无妄抬起手擦掉了脸上的水渍,阴沉沉地看着他,片刻后,他声音低哑:“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你便在这里呆着吧……”

宇儿是他的道,是他毕生的追求,他是绝不会放他离开身边的!绝不!

他脸上的偏执糅合成一个略显癫狂的笑,嘶声呢喃:“你永远别想离开我身边。”

说着,他脚不沾地倒退着飞向唯一的房门。

沈连宇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想都没想就往门口扑。

然而无妄好像故意想要断掉他的希望,偏偏在他扑到门口见到阳光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太阳光被留在了一墙之隔的门外,屋内的油灯烛火闪烁,照得沈连宇的影子不住变形。

他气得咬牙切齿:“无妄!我*你爹!”

少年站在门口各种国骂哀求轮番出口,可话语就像落进了无尽深渊,再没有回应。

终于骂累了,沈连宇撑着门轻轻喘气。

他试了用各种方式打开这扇封死的门,却都毫无效果。

可除了门,这件屋子连间窗户都没有。

所以……他这是被关小黑屋了?

沈连宇:“日!!!”

他气得一脚踹在门上,但整座房间都布置了牢固的阵法,门没事,他的脚反倒麻了。

沈连宇揉了揉发麻的小腿,看着房屋中央唯一的一盏油灯,突然就有点泪目。他瘫软地往后一靠,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忍不住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从手臂下方,奶猫般的啜泣泄出两三语:“师尊,你还好吗?师尊,你在哪儿啊?师尊……”

少年的声音听得人心疼,好像多叫几声,那个人就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他埋头坐了好久,不知时间流逝,直到腰间的素色锦囊突然不安分地挣动起来,碰到了他腰间的软肉。

……什么东西?

沈连宇茫然了一瞬,想了一下,才猛然回忆起来,前往荆安镇救援的路上,他怕奶糖在那边受到伤害,问师尊要了个万兽囊,将奶糖收了起来。

但师尊说过,他手上这个万兽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到了,好像有些破损,不能让灵兽沉眠太久,若是长时间不放出来,有可能会在里面闷死。

沈连宇惊呼一声:“奶糖!”

他手忙脚乱地将万兽囊里的兔子放了出来。

“叽!”奶糖挣扎到浑身柔顺的长毛已经东倒西歪了,它蔚蓝的圆眼睛有点充血,正哀怨地看着沈连宇。

沈连宇举着奶糖,双手颤抖,安静了一会儿后,突然嘴角一瘪,凶狠地把白团子搂进怀里,又哭了出来。

“奶糖嗷嗷嗷!爹好爱你啊!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呜呜。”

“叽!!!”奶糖叫得凄厉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奶糖:不要男妈妈!!!

师尊:但男老婆可以。

奶糖(用爪爪蹬人):叽!!!(我不同意!)

来时无一物,别时意如初。——出自择天记动画片头曲《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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