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1 / 1)

沈连宇将白团子锁在怀里,呜咽着嚎了半天,失控的情绪终于缓缓稳定下来。

奶糖也许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安静地缩在他怀里,任由他一下一下顺着自己后背的毛,没再乱动。

空旷的房间里,烛火幽暗,一人一兔就这么住了下来。

沈连宇每天除了修炼,就是逗弄奶糖,不知时间流逝。

这个时候,他就分外感激把奶糖送给自己的洛思,若是没有奶糖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陪在身边,他怕是早就崩溃地向无妄求饶了。

沈连宇考虑过先向无妄服软,再寻觅时机以窥脱身之法,可无妄不是徐晟之,更不是明殊,在这人身上,看不到心软的可能。

他曾经尝试过一次。

可无妄一句话就堵住了他所有后续的话语。

他说:“想清楚了么?如果能够接受,那就发下道心誓言,说你愿意与寒止断绝一切关系,从此以后留在我身边,我们二人再也不分开。”

看着无妄似笑非笑,隐含嘲弄的眼神,沈连宇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人不会给他虚与委蛇的机会。

——他曾经听说过,某种禁制种在神魂上后,可以直接对一个人的意识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人不知不觉间遵从下禁制人的命令。

沈连宇不知道无妄有没有这种手段,但他不敢赌。

那样的道心誓言就是他不敢发下的。

他根本不愿意断开与师尊的关系。

许下道心誓言后一旦违背,轻则丹田灵力暴动,身受重伤,重则直接损害到神魂,痴傻犹如幼童。

无妄对他的不信任是赤/裸裸的。

他知道沈连宇是什么样的人。

盯着门外那人戏弄似的笑靥,沈连宇脸色苍白,双手按住两侧的房门,缓慢而又坚定地,亲手断绝了那条可以给他自由的路。

他将自己再一次锁进了幽暗的囚/牢内。

房门外,无妄眼底闪过一瞬阴暗的暴虐,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重新闭合的大门,忍不住冷哼一声,愤怒地甩袖走人了。

房门内,沈连宇握紧拳,又摊开手,看着自己纤细的五指,苦涩无力地笑了一声。

自从穿越过来后,他好像一直处在这种很被动的状态当中,他也有好好修炼,甚至突破的速度也绝对称得上惊才绝艳。

可修炼并非一时之事,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夜间就抹平与最顶尖的返虚真人之间的差距。

被三番两次的折腾,他对前一世原主的经历更是多了一层感同身受。

——有时不是不想与残酷的命运抗争,只是时不我待,他们就是比他多出了几十上百年的修炼时间,让他的挣扎变得像是蚍蜉撼树。

沈连宇沉寂了一会儿,眼底又重新燃烧起希望的火光,他用另一只手将摊开的五指重新拢起。

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人。

师尊说过,他会保护好他的……也许,他只是需要耐心地多等一段时间。

沈连宇长叹一口气,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蹲在他脚边的奶糖突然吧唧一下跳到他脚背上,叽呜叽呜的叫了起来,还用自己圆滚滚的脑袋去蹭他的脚踝。

隔着靴子应该是感觉不到温度,可他却觉得心尖上暖了些许。

少年唇角浮现出一个略有苍白的笑,俯身将白毛团子抱了起来,捏了捏耳朵,在奶糖不舒服地吭叽时,又去安抚地撸兔子的后背。

“爹会保护好你的,奶糖。只是苦了你这孩子了,还要继续陪爹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也不知道要呆多久。”

他又想叹气了。

沈连宇猛地甩了下头,想把负面的泄气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他重新走回到灯盏旁边,拖着奶糖送到自己肩膀上趴好,盘腿坐下,继续修炼。

这个时候,他就分外庆幸之前和师尊在荆安镇停留时买了好多凡间的吃食,最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奶糖会饿死。

转眼间,一个月时间匆匆而过。

被关在小黑屋里不辨晨昏日落,沈连宇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只知道无妄又来逼迫过他三次。

他还是坚定自己的选择,没给无望好脸色看。

无妄倒是还没动用别的手段,只是肉眼可见,他的耐心在被逐渐消磨干净,甚至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威胁沈连宇如果再不肯低头,下次等待他的,就不会再是温和的“劝导”了。

沈连宇也有点着急,可他也不清楚为何完全没人来寻找自己——无妄犯下与魔修合作后叛出师门这等大罪,于情于理,裂天剑宗都应该在派人寻找他。

除了裂天剑宗之外,他更在意的是师尊的动向。

这么长时间毫无动静,他是不是真的伤得很重?

沈连宇清楚,很有可能是因为无妄带着他藏在了特殊的地方,所以师尊才找不到二人,自然就无从谈起救援。

可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担忧。

师尊当时的闷哼声,后面诡异的语气,再加上无妄恶毒的那句“你师尊已经死了”,都没法让他不去想歪。

师尊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个月过去,无妄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了——

他要不顾少年本身的意愿,给他种下能够改变意识的禁制。

那禁制传自上古,叫做明凰印。

也被人称作奴印。

若想对修士种下奴印,修士必须彻底放弃神魂的抵抗,打开身心,任由禁制侵染全部神魂,而心甘情愿许下的道心誓言就是最好的引子。

可偏生沈连宇像只野猫一样警惕着,虽然不清楚他真正的目的,却咬死了不肯松口。

无妄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禁制坯子,神情是一种无波无澜的残忍。

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当被种下奴印的人强烈抵抗时,强制种下奴印很有可能对那人的神魂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轻则会丢失一部分记忆,重则可能因神魂损伤太大,直接死亡。

若真是不幸碰到了最严重的那种情况……

无妄眼底是欲要吞噬一切的疯狂——

那便一起死吧!

无妄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攥紧了手里的禁制坯子。

他走到囚/禁沈连宇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了大门。

少年被关了一个月,好像又白了些,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可警惕心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

他匆忙间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储物器具里,脊背微弓,横眉冷对:“你又要干嘛?”

许是少年听话留在他身边的未来已经触手可及,无妄竟是愉悦地低笑了一声,语调是罕见的温柔:“我是来——”

然而那未来,终究是可望不可即的。

他话还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秘境里,永远晴空万里的天际从南北两端,迅速聚集起厚重的云层,阴沉沉地遮住了整个天空。

云层厚实,颜色却是紫红色的。

无妄脸色一瞬阴沉下来,死死咬住了牙齿。

——该死的魔修!

裂天剑宗那帮蠢货,竟是连那点魔修都没能剿灭干净么?!真是废物!

这座小秘境是他专心为二人挑选的世外桃源,因尚未成型,所以入口自然隐藏,在没有掌握密匙的情况下,就算是合道上人也无法找到这里。

可未成型的秘境本身就不稳定,一旦碰到不洁的灵力,也就是魔气,则会飞速发生异变,严重了甚至可能整个秘境开始崩溃。

看着地面轰隆一声裂开巨大的口子,无妄知道,他们已经碰上了那个最严重的后果。

这座秘境位于阙州的深山老林里,按理说,除非魔修已经大肆占领了阙州的领土,不然不会在这里出现才对……

无妄眼底闪过暴戾的杀意,把禁制引子重新收了起来,冲上前一把拽住住了沈连宇的手臂,拖着他往秘境的出口飞。

“这里要崩塌了,我们换个地方再慢慢谈。”

那个“谈”字被他咬得七回八绕,叫人听了遍体生寒。

沈连宇被拽得趔趄地跟在他身后,在无妄握住他的那一瞬间,他的修为就已经被封住了。

他看了眼紫黑色混沌的天际,眨眨眼,暂时放弃了给他捣乱的想法。

……先离开这里再说。

二人一路飞行,终于在小秘境彻底崩塌前赶到了出口。

无妄停下脚步,带着复杂地神色转头看了沈连宇一眼。

沈连宇不解:“干嘛?还不赶紧出去?要留在这陪葬啊?”

无妄没有搭理他,而是突然间手臂绕过他的脊背,搂住他的腰将他狠狠地卷进了怀里。

沈连宇又一次撞在了他结实的胸肌上,鼻尖泛酸。

还没等他问出这是要干嘛,无妄就将他抱在身前,一步踏出了秘境。

眼前流光闪烁,神魂好像要从身体里挤出,可下一刻又一切归于平静。

他们离开了秘境,再次踏上了阙州的领地。

然而迎面而来的,并非魔修,而是一道银色的纯粹剑光。

寒止提着本命灵剑站在不远处,见无妄身前还挡着另一个人,瞳孔骤缩,剑刃轻旋,那道已经斩出去的剑光偏转了一点方向,擦着沈连宇和无妄的耳朵飞了过去。

噗——

先是一声刺入土石的轻响,而后便是“轰”的一声,剑光刺入的山峰整个炸开来,半个山头都被这看似不起眼的一道剑光削平了。

爆炸激起的气流将无妄和沈连宇冲散,沈连宇飞起又砸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痛苦地咳嗽起来。

他一身修为还被封印着,纯靠身体吃这么一下,浑身都在发痛。

与他不同的是,无妄做足了准备,并没受太大的伤。

他已经看到了,山林外围,有数十剑修构成的巨大剑阵正在向着这边缓缓压缩,若不趁现在赶紧脱离,怕是要被裂天剑宗捉回去关在思过崖。

无妄漆黑的瞳底涌动着强烈的不甘。

难道……又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将宇儿拱手让出?

他看到寒止一步步向少年走了过去,而宇儿,也在看到寒止上人的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喜悦。

少年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寒止走去。

让少年那般关心在意的人,并不是自己。

寒止什么都不用做,月亮自会奔他而去。

他不甘心。

无妄狠狠咬住牙齿,突然抬起头,冲着寒止狰狞地笑了一下。

寒止瞬间提起警惕,然而已经晚了。

无妄的本命灵剑出鞘,剑刃寒芒毕露,塌缩成一道上宽下窄的剑光,指向跌跌撞撞的少年。

纯黑的剑光横跨天际。

寒止瞳孔骤缩,本能地冲上前把少年扑开——

然而那道黑色的剑光却似早有预料,顺着二人的方向一转,笔直刺向寒止眉间的红线!

与荆安镇那次不同,纯黑的剑刃再无手下留情,狠狠地刺进了血肉里。

剑尖卡在了骨头上。

寒止瞳孔充血,忍着头颅几欲爆炸的巨痛,不见半点虚弱,反手一掌拍在了无妄小腹上——

无妄吐血飞出,挡在身前的那柄本命灵剑突然断裂了一截,掉落在地上。

“叮铃”一声脆响。

而本应倒下的寒止气势恐怖,不见半点颓势,一双红色的瞳死死盯着无妄,若非伤势拖累了他,怕是已经冲上前讲无妄大卸八块了。

无妄不知他是真的还有余力,还是在虚张声势,可肺腑间的伤隐隐作痛着,他不敢赌。

天际的剑阵越来越近。

他用鲜血染红的双瞳恶狠狠地瞪了寒止一眼,突然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纯黑的剑光席卷着无妄,再次消失在天际尽头。

直到他彻底离开,寒止才“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宛如寒梅,绽放在雪色的衣领上,他一直挺得笔直的脊骨突然被人抽掉似的,软软地向后倒下。

倒在了沈连宇怀里。

“师尊?”少年颤抖着唤,浑身颤栗,抬起手想去堵他额头上的那个血窟窿。

那道伤口很深,能见到白色的骨头,只是血却流得不多,顺着寒止鼻梁两侧滑到下颚,又滴落在地。

嘀嗒、嘀嗒。

那声音很轻,却仿佛直接响在沈连宇心底,带来恐惧的重重回音,叫他想碰不敢碰,彻底慌了手脚。

除了伤口外,寒止额心处的那个封印,彻底崩溃了。

红色的纹路宛如疯狂生长的枝蔓,飞快地爬满了他整张脸,又顺着脖颈爬到锁骨,蔓延到雪色的衣服下。

红白交织,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他像是一具触之即碎的易碎品。

寒止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师尊?师尊?师尊,求你了,你别吓我……”

沈连宇颤抖着唤,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滚了下来,他徒劳地用手去擦寒止脸上的血迹,想连那些诡异的赤色纹路一起擦掉。

可没有用。

鲜血擦掉了还会重新流出,至于那红色的纹路……就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触手温热滚烫,让他感觉师尊简直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沈连宇的眼泪停不下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无论是魔修还是无妄,他们都把他当做寒止的弱点,当做他的软肋,当做用以对付寒止的刀……偏偏他们还都成功了。

师尊,是为了保护他才会接连重伤的。

为什么他这么废物,永远都在拖累师尊……

沈连宇心里绞成一片,内疚与懊恼交织而生,让他自责,也让他后悔。

——如果当初,他没有拜师尊为师就好了。

他就应该顺从地走上原来的剧情,落到徐晟之手里也好过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爱的人,呼吸越来越弱……

“呜……”

他哭得断断续续,呜咽地像是即将断气的小兽。

“哎……”一道叹息幽幽响起,继而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人从旁边的树林中走出。

少年一把将师尊抱进怀里,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无妄:爱情,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沈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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