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1 / 1)

喜欢可以持续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个月一天。

顾厌生不知道。

但是恨,她相信是会有一辈子的。

刀砍下去的时候,她手不抖,眼不眨,血迹溅了她一脸,顺着脸颊滑到下颌,滴滴答答的往下坠。

鬼医干枯的手还抓着她的脚踝,灰白的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拔去脚上的钉子,疼的倒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坠。

缓了缓,终是撑着身子,往外爬去。

一点一点的,门口的亮光近在咫尺,微醺的阳光,清凉的山风,就在眼前了。

脚腕骤然又被抓住,拼命的将她往回拉拽。

不,不要。

她惊恐的回头,看见鬼医倒在地上,却依旧死死的拉着她的脚腕,半歪的脑袋上鲜血淋淋,嘴角扯出夸张的笑。

竟然没死。

杀了他,杀了他。

她镇定下来,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对着紧拽着脚腕的手,狠狠的刺了下去。

刀刃贯穿整个手腕,又被拔出来,刺下去,直到那枯手与腕部分离。

又一刀刺下去,这次是他的心脏。

终于是死透了,死的透透的。

不甘心似的再次补上几刀。

整个人终于泄了劲头,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对上那人死不瞑目的双眼,骤然将手中的刀泄愤似的投掷出去,正正插在右眼上。

她牟足了劲爬出去,牙咬得紧紧的。

爬了多久,记不清楚,喝水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河里,来不及反抗,只得抱着一块浮木,昏昏沉沉失去意识。

顺流而下,被独户的渔夫救下,算是捞回了命。

“来,喝点粥。”被晒得黝黑的汉子,将瓷碗递到她手上。

河边的阳光暖洋洋的,风是清的,水是清的,远山是黛的,脚下的沙粒也是软绵的。

她喝好了,养好了伤,坐在马扎上看着渔夫打鱼,晒网,捡捡贝壳。

她想一辈子呆在这儿,当渔夫的女儿。

“这是张大娘,你跟她一起去镇上哈,让张大娘给你买几件衣裳,再买点零嘴。”汉子拍着她的肩膀,嗓门又大又亮,张大娘上上下下打量她,说是个好娃娃。

她乖乖的听话,将手心的贝壳装进贴身的衣袋里。

“这丫头太瘦,干巴巴的没二两肉,看着是个傻愣子,不值十两。”

“哟哟哟,你跟我讲价钱咧还,这丫头片子值不值十两我不晓得?瘦是瘦了点,但是脸盘子好看,养养就好看了。”

“八两,真的不能再多了。”

“不成,九两。”

她被卖过一次,知道不妙,趁其不备,奋力跑了,张大娘在后面骂骂咧咧的追。

她记性好,记得来时的路,却不敢回去,藏在河边一处树丛里,一直等到夕阳下山,她看见张大娘跟渔夫吵了起来。

“卖了多少?”

“卖啥子卖,看着是根木头嘎达,哪晓得机灵的很,一溜烟就没了。”

“我让你看好让你看好,这下好了,你怎么赔我?”

“配啥子赔,老娘我自己都没捞到什么油水,那什么赔你!”

该死心了。

她抿了抿春,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都是骗子。

没人稀罕她。

眼泪却还是一颗颗的滚了出来。

她一个人,也是能活下去的,惨些苦些累些,都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将自己照顾好。

她开始偷,开始抢,开始骗。

在大街上当乞丐,与别的乞丐一起抢碎钱铜板,为半颗馒头头破血流,后来学聪明了,她长得好,就装乖卖萌,专门骗一些小姑娘老太太的同情心,骗了就跑。

街角有家学堂,她就爬墙头偷偷听,偷偷学。

她记性好,一遍就记住了,学堂的小孩子实在笨,学的很慢,她一边坑蒙拐骗一边蹭学堂,两边不耽误。

有许多字都是在那时候学的。

春节前几天,最后一堂课,她爬墙头爬惯了,甚至顺着院墙爬到学堂屋顶上面,躺在屋顶上,一边听一边算计着过年怎么讨要更多的饭吃。

“下来,我给你件东西。”温和的声音响起,她没在意,没人理她。

“小丫头,你下来。”

她指着自己的,迟疑:“我?”

老夫子点点头,伛偻的身子很是清瘦,“是你,下来吧。”

她看了看四周,院门开着,夫子独居,而且年龄很大了,她很安全。

“做什么?”她站的离他远,防备的很。

老夫子摸摸胡子,“叫什么名字?”

“厌生。”

“姓呢?”

“没姓。”

“没姓?”

她抱臂,恶狠狠道:“没姓怎么了?犯法了还是不能活了?”

老夫子无奈道:“诶,你这性子。”

“老头子姓顾,不嫌弃就跟我姓。”他对她招招手,“过年了,陪陪老头子吃个年夜饭吧。”

她不动,抗拒。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迷药,不如她自己讨来的吃的安心。

转身就要走,身上扔过来一包东西,下意识接住,是一包麦芽糖。

“你这丫头,这性子将来要吃亏的。”老夫子道:“这半年,也算是夫子教过的半个学生了,他们都有,还剩下一包,给你了。”

她别扭道:“谢谢。”

攥着糖,扭头跑了。

她只吃了一颗,剩下的拿来跟其他小叫花换钱,一颗一颗的卖。

攒的钱都存了起来。

过年时她讨到不少钱,好人坏人都笑呵呵的跟菩萨似的。

那间学堂,过了年却再也没开过门。

她翻进去,夫子躺在床上。

她想到一个学过的词,仙逝。

没人送终,没人戴孝,死在家里,也没人发现。

第二日终是有人来了,哭天喊地一通,草草的将人葬了,欢天喜地的将里面的东西搬空,又租了出去,新住户很泼辣,墙上放些荆棘枝。

她辗转很多地方,专门坑骗,谁将她领回去,就骗吃骗喝,再趁机溜走,换下一个冤大头,要是刚巧遇上人贩子,就杀了再顺走钱财,继续换地方。

左右这世道就是如此,她已经很是克制。

直到那日,雨水淅沥,一把伞遮在她头上,沈奉雪将她抱在怀里,领回青隐。

吃穿住用皆不愁,还可以修行问道。

她自问这辈子只要老老实实的当青隐的大师姐,此生就能一直这般平平稳稳的过下去,颠沛流离的生活,被人抛弃的滋味,她真的受够了。

她把这里当成家。

却不想,这个家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不能护她周全,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回到青隐,安顿好各位弟子跟花勉,才进天极殿,一条红鞭便破空抽了过来了,威压浩荡,险些直接跪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疼。

“玉姬!”谢听风喝道:“不要太放肆!”

他实在没想到玉姬竟这般不顾青隐的面子,转身看向顾厌生,白皙的脸上一道鞭痕横在右侧,刺目极了。

登时火冒三丈,“你当青隐没人了么!”

扶风扇白光凛凛,杀气腾腾。

顾厌生看向玉姬,冷冷道:“你女儿死了,关我何事!”

玉姬手里的红鞭蠢蠢欲动,冷笑一声:“好一个管你何事,你们前一天起了冲突,第二天人便没了,怎么就与你无关了。”

她已然怒不可遏,“我就那一个女儿,你赔我女儿命来。”

谢听风挡住她,面色冷然,“这是青隐,不是你合欢宗,到底真相如何,还需得查清楚,你这般莽撞,坏了两派交情,岂不是让真正的杀人凶手得逞?阿厌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我最是清楚,断不可能是她。”

玉姬悲戚:“我那女儿的确骄纵,脑子也不好使,但我就那一个女儿,打小就娇生惯养,好不容易养大了,就这般去了,我如何受得了。”

“呵,两派交情?”她低低的笑出声来,却怨毒的看向顾厌生:“那日晚上,你在哪里?”

顾厌生道:“当日下午我们便启程回来,那日傍晚我们早已经到了熏吴,此事亦不是什么秘密,随便问过剑阁之人便知晓,再者那日我们不过是发生了些口角,当时就已经解决,何必要多此一举。”

如此简单便能判断出来的局势,玉姬既然不会看不出来,但是她痛失爱女,又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不过是故意来找她做出气筒罢了。

顾厌生拱手,对谢听风示意了一下,便径直退了出去。

谢听风叹了口气,是他不察未能及时挡住玉姬,“你误伤阿厌,总该给个说法。”

玉姬冷笑,“等真相查出来不迟。”

*

顾厌生回到屋内,对着镜子静静的看着脸上的伤痕。

有多久没有这般被人甩脸子了,十年了吧。

还是不够强啊。

就这般被欺辱,元婴修士的威压,她毫无反手之力。

服下丹药,用法术遮去伤痕,顾厌生去隔壁见沈奉雪,他是她师尊,他有伤在身,她关心询问也是正当。

与其问来问去,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沈奉雪。

他为什么出现这么多意外,为什么失忆,为什么受伤,什么时候能好,怎么治好病,她通通都想知道。

索离山一趟除了有更多疑惑,并无什么收获,而他的伤情更重了,她不想再耽搁。

在外面受伤不要紧,受委屈也不要紧,死了都没关系,但是他一定要活着。

他在,她就有家。

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夜,周周携阿厌奉雪,祝宝贝们:

能够与君喜相逢,常欢喜,共白头。

万事胜意,所愿皆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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