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雪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失神了。
手中的狼毫执在空中,半响不动，玉白的宣纸被墨滴渲染，上面的字迹污了大半。
一向沉静的双眸,此时竟是没有焦点，难得的怔然。
良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下,看向面前静坐的徒弟。
他起初以为他们之间的缘分起源于那场梦境,是天道预警，直到那日他带着她去剑冢挑一把顺手灵剑,一直沉寂的冰蚕突然躁动，他便开始猜测她与夙夜的关系,越是关注,越是发现两人之间的相似。
除却与夙夜大不相同的性格之外，握剑的姿势，写字的风格，以及许许多多的小习惯,都及其的相似，就像是变乖的夙夜。
不，不是夙夜，是羲和,变乖的羲和。
羲和。
这两个字，他已经许久没有刻意想起了,不管什么时候想起胸口都会发闷，生疼。
除了他，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夙夜一身两魂,另一个就是羲和。
沈奉雪闭了闭眼睛，对上顾厌生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最后又落在她手里的冰蚕上，轻声问道：“这冰蚕是上品灵剑，极具灵性，当年夙夜身灭，魂飞魄散是不争的事实，冰蚕再寻主人也没什么奇怪的，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顾厌生看着冰蚕，低声问道：“夙夜真的死了么？”
沈奉雪点了点头，“魂飞魄散，无半分复活可能。”
羲和做事，向来是不留半分后患的，更何况这是他亲眼所见。
就在他面前，夙夜与羲和两人鱼死网破。
他这一生是无法忘怀了。
“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我自己也不行！”
“小雪，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沈奉雪有时候想顾厌生会不会是羲和的转世，不然为什么冰蚕偏偏选了她，可他清楚的知道，不会！
夙夜魂飞魄散，羲和又何尝不是。
他这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己，不欠任何人，独独欠了羲和。
连弥补的几乎都没有。
身上的魔引越来越重，身子越发虚弱，灵力溃散，伴随频繁失忆，每次失忆过后，他的记忆都会出现一块空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于羲和那部分，就被遗忘了。
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记得他，若是连他也忘了，他该多难过啊。
可是身上的魔引，若是他的呢？
经他的身子养着，慢慢补全，或许是他的羲和呢？或许有一天他就回来了呢？
谢听风责怪他不爱惜自己，其实他只是想要给自己保留一点希望罢了。
他欠了他那么那么多，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了。
顾厌生猜到没错，最清楚整件事情的就是沈奉雪本人，然而最不愿提及此事的也是沈奉雪，她不过才问了问这冰蚕为何偏偏选了她，他便已经如此模样了。
怔然，失神，惶然，忧伤。
那么的难过，那么的悲伤，一下子失了颜色。
他一定是很难过，依照他的淡然与沉寂，不会轻易产生情绪的波动。
顾厌生想要继续问下去，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如果那是他的伤口，她就不该过问的。
心里却不知为何涩涩的。
对于那已经魂飞魄散的“夙夜”，顾厌生头一次产生了抵触，如果他与师尊真的是像剑阁阁主所言是那种关系，他怎么敢让师尊这般伤心，如果不是，师尊为何又这般失神。
顾厌生觉得心中莫名乱糟糟的，想问却不敢问，这般犹豫不决她一向不曾有。
该怎么办？还继续调查下去么？
“花勉，如果想问一个人很重要的问题，但是他不愿意讲，还要不要继续问呢？”顾厌生离开清雪殿之后，遇到花勉不自觉便问了出来。
花勉听说她受伤了，很是心疼，那也是合欢宗女儿忒是不讲理，此时一边暗搓搓的心里骂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处理顾厌生脸上的伤痕，听到此话，想了想道：“这要看人的，若是那人对我不重要，我才不管他愿不愿意讲，我想听想知道他就必须要说出来才成，但是若是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比如说是我哥哥，我就可能不会问的，他不愿意讲就不愿意呗，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厌生顿时茅塞顿开！
只要他还是她师尊，还活得好好的，其他的跟她有什么干系，跟他又有什么干系！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想不明白，多亏了花勉的提点，顺手又揉上那绒绒的脑袋，“你说的对。”
花勉笑的得意，眼里亮晶晶的，下意识将脑袋往顾厌生掌心蹭了又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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