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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渌蚁柔旨(1 / 1)

席未暇暖,惊闻话别。

春花呆了一呆,嘴唇嗫嚅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恶蛟……危险么?”

他不是会哄人的人,沉吟片刻,道:“危险,但沿岸民不聊生,不得不去。”

“……”

“断妄司在水上收妖的经验不足,不过一干工事机巧都已安排妥当,应当不会有问题,你放心。”

……他这么说,教她如何放心?

春花自己便是个到处惹事冲锋的,从来只有爷爷和哥哥担心她,这回,轮到她担心别人了。这滋味真是不好受,总觉得得做些什么,又使不上力。她苦思良久,命人去房中取了个黄铜匣子出来。

“这是三十丸玲珑百转丹,你带上,性命攸关时,服下一丸,便是阎王来了,也能吊上一刻钟。”

饶是谈东樵见多识广,也怔了一怔。这灵药在澄心观地下曾救过他一命,其后他问过韩抉,原来这药丸原料极其珍惜,一丸的市价高达三千两。

这是将全部私藏都掏出来给他了。

“这么贵重的药,你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春花笑道:“我自己随身带着两丸呢。这是吊命的药,却不能治病,多了也无益。你多带些,万一遇上事,能救的可不止一条命。”

谈东樵知道她说得有理,犹豫了片刻,终于收下。

“你……不生气么?”两人方初定情,尊长还未彻底谅解,婚仪也在筹备之中,他却要抛下她远行。

春花低头思忖片刻,道:

“不快是有的,但我想了想,和你一起,本就不指望日日画眉举案。倘有一日我因为不得已的缘由,要抛下你远行,你也会等我的,对吗?”

谈东樵凝视着她:“那是自然。”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春花,我看出祖父已经谅解了我们的婚事,只是碍于体面,还须时日。我此去恐怕要一月以上,你……待我回来,我们便成婚。”

盈盈水眸倒映着桃花青山:

“好。”

纷踏的脚步响起,长孙石渠扯着衡儿,气喘吁吁地从后堂跑过来:

“可算赶上了!”

“谈大人,我有话对你说!”

长孙衡和爹爹一起大喘着气:“我……我也有话对你说!”

寻静宜负着手,跟在后面踱步过来,浅笑:

“我跟这两个可不是一起的,我是来看热闹的。”

春花与谈东樵互视一眼,两两挑眉。

石渠好容易抚平了气息,在两人面前站定,气沉丹田,大喝一声:

“你是不是想娶我妹子?”

旁边一个缩小版一模一样地叉起腰,奶声奶气地吼:

“你是不是想娶我姑姑?”

春花扶额。

谈东樵愕然望着这一大一小,旋即莞尔:

“是。”

他答得坦荡又迅速,石渠愣了会儿,又现出怒色:

“你想娶她,问过我这当哥哥的答不答应么?”

长孙衡依葫芦画瓢:“问过我这当侄儿的答不答应么?”

春花微微红了脸:“哥哥,你又犯什么毛病?”

寻静宜笑着把她拉到一边:“你哥这症状,不发出来容易得病,还是容他发一发得好。”

“……”

春花正无语,便见谈东樵掸了掸衣袍,深深一揖:

“石渠兄说得是,还请石渠兄与衡哥儿首肯,并报老太爷垂承。”

“……”

石渠大概料不到谈东樵会这么配合,愣了半晌,还是衡儿踢了他小腿肚一脚,低声道:

“爹爹,吓唬他!”

“对对对,吓唬他。”

石渠醒悟,忙又收拾出一副威武慷慨的长兄模样:

“这个……男女婚嫁,乃是成理。你们两情相悦,为兄又是个明事理的,当然不会棒打鸳鸯。”

“你们的婚事,我已写信向爷爷禀报,爷爷也已经答应了。正所谓长兄如父……”

寻静宜终于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春花低吟了一声,背过身去,实在没眼看。

“我身为长兄,还是得叮嘱你几句。”

谈东樵微微一笑:“石渠兄请说。”

“谈东樵!”石渠大吼一声,春花和寻静宜被他吓了一哆嗦。

“你虽有权有势,但今后若敢欺负春花,我爷爷、我……”

“还有衡儿!”长孙衡脆声补充。

“对!我们……”

“还有舅舅!”

“对,还有阿葛……”

“还有静宜姑姑!”

石渠的气势在这一波拾遗中垮了不少,他轻轻一咳,扯了衡儿一把。

“总之,你若欺负春花,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谈东樵沉沉地笑了起来。

寻静宜低声对春花道:“你哥哥知道,谈大人在京城的浑号是‘活阎王’吗?”

“他知道。你瞧他这气壮山河的架势,心里恐怕已经吓尿了。”

石渠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冷颤。

爷爷交待的这事,可真是难为他了。但再为难,当哥哥的场面必须得撑起来。

他把胸膛挺得高高的:“你笑什么?”

谈东樵道:“大舅哥叮嘱得是,谈某时刻谨记。”

“……”

这一声大舅哥唤得石渠通体舒畅,飘飘欲仙,当下将胸膛挺得更高:

“那个……成了婚以后,若她欺负你,你该怎么办?”

谈东樵已摸出他的路数,从善如流:“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石渠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真心实意地感慨:

“好兄弟!今后就有劳你了!这丫头,铁齿铜牙一张嘴,能咬死人……你大舅哥我从小可没少吃亏,你今后的日子,可有得受呢……”

春花实在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拽住他领子就往回扯。

“谈大人你先走!我和哥哥好好聊聊。”

衡儿跟在后头,大呼小叫。寻静宜盈盈向谈东樵施了一礼,也转身随之而去。

谈东樵立在厅中,隐约还听到里头有吵嚷声传来:

“哥哥你长本事啦?《中庸》背熟了吗?”

“长孙春花,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长孙石渠,你能不能靠谱点!”

他面上浮起难得的柔和笑意。

活在人间二十八年,常如寄居逆旅,旁观世间百态,只以天道法度衡量。到了此刻,忽然发觉,自己离红尘如此之近,终于身在局中了。

谈东樵转身,大步离去。

心知归处,便是去得再远,也无忐忑,只有满满的充实喜悦。

翌日,谈东樵便带着闻桑等人离了京。

再几日,春花遣人采购冬季用度,都是些棉服被褥、暖汤食材之类,也送了几份去谈府和霖国公府。猜到谈老太师不喜奢厚,送到谈府的都是俭朴耐用的一类。

她本担心谈老太师不收,却没料到,下人来报,谈老太师顺顺当当地收下了,还有一份回礼。

那古板的老爷子,还知道回礼?

春花半信半疑地接过一个檀木旧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整齐地躺着一摞书:

都是足本的《颜氏家训》。

春花一时有些无语。

“静宜,你最有学识,来看看,这老爷子给我送《颜氏家训》是什么意思?”

寻静宜今日休闲,跑来长孙家喝茶,见状放下茶盏,笑道:

“谈老太师以家训训你,呵,他是要给你个下马威呢。”

春花怔了怔,半晌大笑:“看来这位老太爷,确是打算接纳我了。”

寻静宜挑眉:“接纳归接纳。今后如何事奉长辈,你心里可有主意?”

春花将那《颜氏家训》掷回匣中,唤过下人:

“你替我去谈府传个话。”

“就说老太爷送的厚礼我收到了。今后一定照着这本家训,清朗家风,训诲夫君,请老太爷放心。”

……家训么,谁来训谁,且得拭目以待呢。

寻静宜吃着半块云片糕,闻听这话,险些将糕屑吸到鼻子里去,哈哈大笑起来。

笑毕,她整肃回大家闺秀的端庄,轻咳了一声:

“你的婚姻大事先放一边。我且问你,那碧桃垆的收购,你打算怎么办?”

春花叹了口气。

陈葛这几日终于恢复了些,能自己下床走动,见着她,也不再惊惧了,但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问陈葛,在垂云观中可有什么对他不利之事,他摇头,道乐安真人只悉心为他疗伤,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再问,那日在碧桃垆,究竟是为何与侯娘子起了冲突。

陈葛沉默了一阵,道:

“我带了礼物,好言相劝,她却出言不逊。”

看陈葛那神情,侯娘子大约是说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者狐假虎威一类的话,才让陈葛大怒。

“我一时激愤,踹倒了把椅子,却连带砸碎了她刚挖出来的一坛新酒。我知道不好,便说要赔偿,她根本听不进去,立时发起了狂,见风就化了原形。哼,我若知道她是个千年的猿猴,怎么会去招惹?”

这话倒是实诚。

陈葛垂首片刻,倏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桩生意,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若是失败了,咱们在京城的路就难走了。我听说,碧桃垆背后是安德侯府,会不会是侯府故意和你作对?”

陈葛的话如一把剑,悬在了她心上。当时还未有具体的方略,这几日走访了几家行内的老朋友,打探了不少消息,如今寻静宜问起时,她已有了主意。

“碧桃垆酿酒的原料除了大米高粱,还有一味是特产在终南山中的红桐子。那一片都是茶厂洪老板的地,往年,侯樱都是从洪老板处进货。”她露齿一笑,“我和洪老板谈了笔生意,今后三年的红桐子,我都包了,他不准再卖给任何人。”

寻静宜诧异:“你用什么做交换?”

“春花酒楼今后三年的茶品,都从洪老板那里采购。”

“这对洪老板,确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粮市上我也放出了风声,谁给碧桃垆供货,就是和我长孙春花作对。”

春花好整以暇地饮下一杯茶:“碧桃垆在各钱庄还有几千两欠款。一个月内,侯樱弹尽粮绝,无力付息,只能跪在我面前,求我买下碧桃垆。”

“……这样的手段,未免太狠了些。”

春花冷笑:

“商场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何况,也是她侯樱不仁在先。阿葛在我手下做事有几年了,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这口气,我定要为他讨回来!”

寻静宜愕然,上回见她如此神情,还是对梁家赶尽杀绝的时候。

如今的汴陵商界,已没有什么梁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不搞事情心发慌~

这文没有在榜,也没有什么大v推荐,还更得超级慢,却天天在涨收藏orz~所以神奇的新读者,你们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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