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逼迫(1 / 1)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原本以为大魏无论如何会派遣使者前来交涉,至少有回旋余地,因此被囚禁数日,喝冷水、吃剩饭,萧彦都不露情绪。两世为人,他的意志较之前更加深沉,明白这是无声的对峙,谁先沉不住气便落了下风。

但现在任凭他再有多大城府也稳不了——对方看来要动真格的,丝绵上衣已被彻底扯离后背。

“——本王能七天内给你粮草!”

脸被按埋进草皮里,萧彦用力撑身,转脸吐出嘴里的草屑,直着嗓子急急吼出一句。

没奈何,到这地步,他只能先亮底牌。

果然,压制他的手松开了。萧彦狼狈爬起,大口吸气,呛咳——肋骨几乎要被这犬戎头子压断。

哥亥天青蹩脚的汉话口音毫不掩饰占到上风的得意:“早就知道你们汉人狡猾,要你们吐出真话,比抓到草原上的地鼠还难。不过二皇子的承诺我还是不相信:就算骑上最快的马日夜不休奔驰送信,到达你们的都城也要四天,而你又怎么让我在七天内拿到粮食?”

萧彦深深吐气,把被触碰侮辱而冒出的全身恶寒连同肺里因愤怒而生的浊气一同吐干净,重新冷静下来:“如何做到你不用操心,本王言出如山,必然兑现。只是,本王若是拿来粮草替大台吉你救眼下之急,你是否就此肯放本王回朝?”

哥亥天青猫盯耗子般,好笑地看他:“这个,我确实不能保证,只看二皇子想不想自救。”

——言下之意很清楚,你反正人在我手里,要么拿粮草换一线生机,要么立即死路一条。

萧彦也明白自己处境,即便有滔天之怒也只能生生咽下:“叫你的人骑快马往东南走,出了草原,随便进一个汉人的村镇,见到有商家门楣上挂旗上画着水龙兽头的,便进去找店家传话,只用说两句便可。”

他说的玄乎,哥亥天青好奇心大起:“哪两句?”

萧彦冷笑:“大台吉也算体面人,好歹先把本王的衣衫拿来说话。”

哥亥天青并不在意,将账中座椅上的兽皮往他身上一丢。这兽皮自然不可能干净好闻,但总算能避寒遮

体,萧彦勉强裹好自己,站起身平视哥亥。

——对手并不高大,甚至在犬戎中算是瘦小,但身上那种疯劲却令人畏惧,就像草原上的狼獾,有股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狠。

这是他萧彦今世第一个决心要将其大卸八块的人。

萧彦收回目光,一字一顿:“第一句是,七海五江乘长风。第二句只说,魏国二皇子要你往草原运五十车粮。”

哥亥天青犹自不信:“就这两句?”

萧彦颔首:“无需多言。”

哥亥天青摸着刀柄思忖片刻,笑道:“二皇子深不可测,那我就不再多问。不过是等七天而已,只要一试便知。若七天后我见不到粮车,”他伸手拽拽萧彦身上兽皮的毛锋:“咱们再亲热亲热也不迟。”

萧彦一句也不想同他多说,转身进帐。

七海五江乘长风。

萧彦在心里默默把这七个字念一遍,短暂地回忆前世告诉他这句话的人。

——但愿你不要成为我想杀的第二个人。

***

方才的闹剧动静不小,但有辛部自始至终一片寂静,仿佛人人都睡死了一般——大巫早已警告过他们。

大巫的帐篷虽已比其他人厚重,却仍有许多微小破洞透风。几缕月光从破洞照进帐篷,没睡着的孩子从老人怀里钻出头来:“祖父,刚才大台吉在外面做什么呀?”

孩子嗓音细嫩,大巫并不回答,摸索着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唱起草原的古老歌调,哄他入睡:“北风啊,托起鸿雁;绿草啊,喂养牛羊……”

孩子觉得很饿,忍不住拨开老人枯瘦的手:“可是咱们族里已经没有几只羊啦,我睡不着,好想喝羊奶啊……”

大巫只是轻轻拍着孩子小小的后背:“睡吧巴图鲁,梦里有羊奶,有白馕……”

孩子很乖,忍着饥饿,慢慢睡着了。

大巫无声地嗅着破洞透进的风。

风里似乎并没有和以往不同的气味,但他独自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把孩子搂紧:“猎手就要来了。”

但他们无处可逃。

***

枯草窸窸窣窣,一只野兔从不远处仓皇跑过。出于捕猎

本能的兴奋,枣核条件反射地竖起两只尖尖耳朵,闪电般蹿出两丈,却不忘身上重任,不待召唤,又乖乖回转到主人身边趴伏。

数十凌河兵士和王府侍卫在夜色掩护下隐在小丘背后的浅坑里,虽在有辛部哨兵视线之外,仍是谨慎匍匐。

谢承泽满意地拍拍它的脑袋,轻轻道:“等回去给你一大盆牛肉。”

乐季撇嘴:“现下营中哪有肉供你喂狗,何必骗它。”

谢承泽把狗搂在身边顺毛:“有我吃的就有它吃的。这趟要不是它再三嗅着气味带我们找到这,不管派出多少队人来寻,都得在这大草滩子里抓瞎。”

趴在另一边的乐孟对谢承泽拱手示意:“多亏谢小将军和你的灵犬,恭王府上下都感激不尽。”

谢承泽还礼,抓挠着枣核的长毛嘟囔:“感激则不必,殿下遇险,不用你们开口我也要尽全力解救。只是咱们出营往北算来已有好几日,不知首阳那边的使者是否已在途中快到了……”

乐季乐孟不搭腔,只各自默默咬了咬嘴边的草根,攥紧佩刀。

——他们一路行迹都由飞鸽传回凌河,若是首阳旨意到达,此时早该传来了。

谢承泽越说声音越低。他虽年轻,且常年不在都城、不清楚首阳权力顶峰的重重内幕,但到底出身世家、耳濡目染,就算再迟钝,此时也意识到首阳对此事的迟缓反应异乎寻常。

恭王府上下皆是忧心如焚。乐孟强打精神回答:“还要多谢北境的弟兄肯随行相助。”

常思明留守凌河,派他身边的旗官前来,此时那小旗虽冷得牙齿打架,却神情慷慨接口道:“北境军岂敢忘恩负义!王爷亲自带兵上阵解咱们凌河的危难,大家自然都抢着报名要来救他!”

乐孟感叹:“首阳虽富贵繁华,我倒宁愿做个北境男儿,快意恩仇。”

乐季按捺不住地焦躁:“这些不相关的话等救回殿下再说。咱们等到下半夜,等风向变了就动手,你我分别带府里腿脚有功夫的两面潜行过去,先放倒守夜人和狗;谢小将军带枣核跟随在后,找到殿下。其余人留在此处接应,见机行事。”

人人

身上都抹层草灰掩盖气味。谢承泽专门拣了羊粪,尽数洒枣核身上,命令它不许抖落,枣核很是委屈,终还是忍住了。

兽皮虽不服帖,仅能勉强保暖,被折腾疲惫的萧彦睡得并不踏实。朦胧昏沉之间,手背一阵温热,随即是热气蒸发后的寒凉。

枣核柔软的鼻子蹭着他的手,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舔他。

旁边黑暗中传来“咔巴”一声脆响——怕血腥味被闻见,来人没动刀,只是利索地拧断了看守的颈骨。

此时萧彦已然完全清醒,不用对话,默契地将被缚的双手抬起。来人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割断绳子,感到他的双手冻的冰凉,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手拢住,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

——即便是冒死深入草原腹地前来解救他的人,这样做也是过分僭越。

但萧彦没作声没挣脱。来人解了衣襟,毫不见外地把他双手揣进怀里捂热。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谢承泽都奋身来救他,陪他。

被劫后连日来受尽折辱惊吓,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忽然很想把沉重疲累的头靠在对方肩膀,全心全意依赖。

人生本就苦短,天命眷顾叫他重活一次,为何不能顺从心意。

异族敌人帐下的黑暗中,四目相对的两人看不清彼此神情。萧彦循着那清亮的眸光,将嘴唇慢慢地往前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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