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折翼(1 / 1)

首阳城西三十六坊,是个煽风点火的地方。

刘希恕从北境回来,升了五品典卫倒在其次,他每每回想与自己犬戎对战的场景,便自豪得热血沸腾。平日里走路腰杆挺得笔直、动辄手按腰间佩剑,看谁都自带一股“小爷的剑战场见过血,你算老几”的气势。

刘老太爷对自家孙儿赞不绝口,刘希恕便愈加骨头发轻,连在家中说话嗓子都粗了几分。他爹终于忍无可忍,休沐时趁老太爷出门访友的空隙,逮个由头骂了他一顿。刘希恕虽是轻狂,到底不敢顶撞他爹,心里憋气,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去喝酒。

正望酒楼走,其中一个小胖子开口了:“我说刘典卫,咱们平日里体谅你家管的严,跟你喝酒都喝正儿八经的素酒,如今你升了官,你家老太爷器重你、见人便夸你有祖上之风——咱都知道你家曾祖骁勇,在战场上把自己的马让给武宗皇帝骑——但是他难道一辈子从未喝过花酒的么?你既已在战场上砍过犬戎了,不如今日兄弟们带你去红帘楼开开眼界?那里姑娘手帕一招,包管你有多少火都消得去。”

“只怕是越招、越起火吧!哈哈哈!”其余人起哄。

刘希恕虽在气头上,头脑倒还清醒:“不去不去!那地方有甚么好,冲你笑脸殷勤都是假的、装的,哪有兄弟几个喝酒吹牛自在!”

小胖子不乐意了:“人家卖笑也是讨生活嘛,再说,你刘典卫一表人才,那些姑娘们定然真心爱你,只怕要抢上来伺候你哪。”

其余人拍手:“极是!刘典卫必然招姑娘喜欢,咱们也顺道沾光!”

几个纨绔拖住他便走。

刘希恕摆手投降:“得得得!我是怂,不敢去,还不行吗?这喝了酒五迷三道的,万一……行为不慎,惹上风流债,最后被迫养个外室,我娘不得扒了我的皮。”

纨绔们悻悻,不过那小胖子随即有了新提议:“原来你怕和外面姑娘惹是非啊!好办,那咱不去找姑娘,咱不走水路走旱路去。”

刘希恕没听懂,其余人嗤嗤地笑:“找小倌太过了吧,咱们刘典卫还是个雏儿,风月场没经验,只怕吃不消。”

小胖子眨眨眼:“刘典卫既是不喜欢别人卖笑,咱就给他找个三十六坊里从来不笑的!”

有人没明白,小胖子敲那人的头:“——还有谁?一半馆里的那个啊!”

“就是上次你没到手的那个?!”几个人拍手大笑:“好好好,倒真想看看,刘典卫怎么降服他!”

“那是,刘典卫沙场都上得,还有什么上不得?!走走走!”

刘希恕在酒宴场合也曾见过一些小倌,本能地觉得厌恶。但被这一激下不来台,被推拉着走,心道反正是小倌,左右搁一边不会碰,就当去替这帮人付个酒钱,嘴里只道:“去那作甚?我不喜欢男人!”

小胖子对他挤眉弄眼:“甭管喜不喜欢,今日你要是能拿下他,我冯运从此在首阳就服你刘典卫一个人!”

刘希恕啐他:“这点出息!你该见见那些上阵杀敌的兄弟,那才是你该服的真男儿!”

说完他脑中浮现一堆人:恭王,常思明,骈士诚,凌河城门守卫,修城墙的工兵,管炊事的老头……还有曾对他照脸一拳的谢承泽。

在北境时牢骚满腹,现在居然有些怀念那段时日。

刘希恕看着这一帮兴致勃勃走进小倌馆的朋友,忽然觉得百无聊赖。

冯小胖子扯住他:“来都来了,别想赖酒钱!”

眼前一暗,一股甜腻香气迎面扑来,刘希恕不由打了个喷嚏,周围人便又是一阵笑声。

一半馆内门窗半掩、帘幔半垂,倌人们的衣衫也是半开半露,在幽暗暧昧的光线之下,圆润线条显得比女子还要妖媚。

刘希恕在心里翻个白眼,愈发后悔来这地方。

冯小胖子却立即来了劲,唤鸨娘道:“折翼呢?叫他出来伺候!”

他语音一落,一个原本立在楼梯拐角处的青年忽地全身一震,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出于警觉,刘希恕隐约感到对方怀有敌意,打量几眼:一身粗布衣衫洗的泛白,身量虽高、人却文弱,那胳膊腿一看便是没拿过刀剑的;眉眼倒算周正,只是略带怯懦,显得穷酸。

鸨娘赔笑道:“冯公子,您还是换个人点吧?您前次来过,又不是不

知道折翼是什么样人,您降服不了……”

几个纨绔起哄嘲笑,冯小胖子恼羞成怒:“是,我是降服不了他,但是呢,”他竖起拇指指向刘希恕:“今儿是我兄弟要弄他。我兄弟什么人?那可是战场杀过犬戎的!保管干的他三天下不来床!”

小胖子说的粗俗,刘希恕尴尬地不住假咳嗽。

鸨娘上下打量刘希恕,甩着帕子笑:“呦,这是哪位公子啊?这么英俊的,从前没来过。”她扭头便喊:“去,请折翼出来……”

“妈妈且慢!”那楼梯角的青年急急走来:“妈妈别忘了,是在下先点的折翼,他该先来待在下才是!”

鸨娘一见他,鼻孔朝天,哼道:“你怎地还没走?!天天来交茶水钱,老娘看你现在的钱囊比你的脸都干净!再说,折翼说过不会待你,你还在此耗着作甚?!去去,折翼的过夜钱还你,别妨碍其他贵客!”

这青年不依不饶:“我不要还钱,我是来给折翼赎身的!若折翼不见我,就不能待别人!我有钱!”

鸨娘轻蔑道:“顾小哥儿,你到底知不知好歹?折翼是刑部大狱里出来、官府论定要戴罪为娼的!我们有几个脑袋敢叫你赎了他去?!再说,要是真能用银钱,哪轮的到你赎他?爱他的贵人可多了去了!”

她转头对冯小胖子赔笑:“公子莫怪,这折翼是官府指定安置在我们这的,虽是贱人,可若性命有个闪失,我也不好交待不是?若非如此,您杀他剐他我都不拦,只要您能消气。”

冯小胖子抬脚往楼梯上走,不耐烦道:“行行,赶紧叫出来。”

刘希恕本就待不住,一看这还牵扯到争风吃醋,忙道:“哎我想起来了,那个,我还有个差事没办,我先……”

冯小胖子瞪他,眼睛瞪得提溜圆:“不是吧兄弟,还没提枪上阵你倒先软了?”

刘希恕还没想好怎么敷衍,楼梯上方忽然有人开口道:“公子请留步。”

——语速慵懒缓慢,尾音微扬,似绕梁金钩般撩人。虽是男子声线,却是难以形容的妖娆妩媚。

刘希恕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抬头看时,一个年

轻男子正缓步下楼。他束着头发,身后窗棂照进的光打在后颈——半敞的绸衣领口中,那纤长脖颈显得楚楚动人,仿佛脆弱得连阳光也禁不起。

——就像一只被困于肮脏渔网中的天鹅。

顾姓青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而旁边的冯小胖子明显咽了咽口水。

刘希恕恨不能立即拔脚冲出门去,顾及朋友面子,勉强笑道:“我是真的有事,今日一应酒钱全包我身上,我下回再来,啊,下回肯定来……”

“公子可是对奴不满意?”折翼已走到楼梯底阶,涂着胭脂的梅红眼角抛出个媚眼,伸手抚上刘希恕小臂。

只一下,刘希恕便确定自己绝不可能接受任何男子的肌肤之亲——尽管公正地说,面前这个小倌可算是绝色——尽量自然地避开,见那顾姓青年颓着脸呆立一旁,便拿他搪塞:“夺人所爱不是君子所为,既是这位兄台先约的你,我便不好坏了规矩。”

折翼手持团扇,一手掩面、一手抚弄发丝,衣衫便又松懈几分,媚光十足:“公子不愧是驰骋疆场之人,手臂结实有力,奴不禁遐想……”他手指轻捻,回味着方才的触感:“若赤诚相见,公子在床笫之间会是怎般模样?”

他妆得魅惑诱人、说得直白露骨。冯小胖子又嫉妒又艳羡,狂拍刘希恕肩膀:“快带他进房吧兄弟,让我在门外听听他怎么叫的,过个瘾!”

其余人拍手鼓劲,刘希恕则烦到无语。

折翼眼波一转,对上顾姓青年近乎哀绝的眼神,丝毫不留情面:“顾行远,你不过一个江湖郎中,穷酸瘦弱,全身还一股子药苦味,我从来看不入眼!你等也是白等,别妨碍我与贵人的好事,还不快滚!”

顾行远受此侮辱,闭目沉默。

七尺男儿如此委曲求全,刘希恕不忍,正要劝和,忽然一声闷响——顾行远居然跪下了!

众人都是一愣。

冯小胖子虽然混账但秉性也不算坏,至此看不过眼,愤愤道:“喂,姓顾的,小爷瞧你虽然穷酸,倒也是个正经良人,现在你为睡个娼妓、就给人下跪?!简直辱没先人,你爹娘白养了你!”

但顾行远

这一跪并不是面向他们、而是对着折翼。

顾行远对旁人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盯着楼梯上的折翼:“若不是你父亲获罪,你现在本该去科考应试;你本是才华横溢的千金贵子,本该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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