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家宴(1 / 1)

首阳谢府。

正厅两边挂着两副墨绿厚绸门帘,当中高悬一副题有“海晏河清”的横匾,下方高几摆了一盆寻常人家也摆的袖珍樱桃。除此之外,别无其余装饰。

虽是家宴,老老小小皆是正襟危坐,默默搛自己面前的菜品,不苟言笑。谢家老太太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坐于主位,正欲开口说话时,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孩童的叫嚷和狗吠。

见老太太皱眉,谢承泽连忙起身:“是孙儿带回来的孩子,孙儿这就去看看。”

老太太不悦:“北边的野物,你既是带回家里,就该督促他们守规矩。”

坐她下首隔两个座位的中年女子便接口道:“小六,怎可不禀报长辈便擅自带回犬戎的孩子?你可知咱们谢家历代战场杀敌,从没对敌手软;你在北境的战事咱们都听说了,那恭王剿灭犬戎的整整一个部——难不成你却想着感化他们的后代?”

另一女子见她说的尖锐,便笑道:“小六是这一辈的孩子里最出挑、最有希望延续咱们谢门将威的,只是如今你自己连亲事都没定、却领回两个孩子,这岂不叫人笑话?”

老太太微微点头:“该给小六留意婚事了。他的父母既已不在,你们两家做伯伯婶婶的该为他操心才是。老大媳妇,”她唤先前说话不客气的女子,吩咐:“此事便交与你办。”

那女子虽不情愿,却立即低眉顺眼答道:“是,老太太。”

谢承泽规规矩矩地推辞:“多谢老太太和婶婶们挂心。承泽年纪尚小,想多在军中磨砺几年,若成了家,便不能心无旁骛;因此请婶婶暂且不要在意此事。”

老太太愈发不悦:“婚姻大事全由长辈做主,你只听安排便是。咱们谢家世代戍边为将,若家中男人都像你这样推辞不肯早成亲,哪能像如今这样人丁兴旺?”

谢承泽不再争辩,低头落座。

两个孩子仍在院外用胡语叫嚷。

等散席之后,谢承泽回到自己屋里,两个孩子委屈巴巴地扑过来抱住他大腿:“大哥哥,没吃饱,饿!”

“外面的人只给我们一碗饭,我们没吃饱,他们说分给这个屋的

饭只有一碗,还说过了吃饭的时辰厨房没火,不理我们!”

谢承泽抱抱他们,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拿出一包点心:“就知道你们能吃!来吃吧!”

点心是他从方才家宴上拿来的,已经被压碎,但两个孩子用手指捏着碎末,高兴地吃起来。

谢承泽看着他们吃,在灯下托腮出神。

“梆——”巡府的家丁自外面经过,在窗下提醒道:“六少爷,熄灯时辰到。”

谢承泽没多说,立即灭了灯。曲珍摸黑吃完点心,抹抹嘴问:“大哥哥,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为什么这里的人不喜欢你?”

谢承泽告诉她:“我们家有很多人,为了防止家里乱糟糟,所以有很多规矩。”

然而小女孩反驳:“不对,他们不会对你笑,也不肯多给你饭吃。”

谢承泽试图跟她解释:“我们家都是武将,在军中威严惯了,所以不喜欢笑;不多给饭是因为厨房要做很多人的饭,都是算好分量,而且吃多不利于活动,所以规矩是晚饭只给一碗……”

曲珍固执摇头:“从前我看常叔叔他们也是武将,他们就经常说笑,就连骂你的时候也不是真的生气;可是这里的人不喜欢你。哎,要是你的阿爸阿妈还在就好了,他们会给你吃饱,会疼爱你……”

“曲珍!”男孩喝止她继续说话:“你快睡觉!”

曲珍被哥哥一吼,委屈地要哭了:“可是我想阿爸阿妈!”

谢承泽没说话,一边抱一个,把两个孩子夹在腋下,胡乱拍拍算是哄睡,自己也乱糟糟地睡着了。

与此同时,长房屋中白氏也对自己丈夫谢桓埋怨:“老太太说的轻巧,小六那孩子从小表面乖顺,实际心里有主意的很,谁的话都不真正听得。只怕他记着从前他娘在世时与我合不来,一直暗里怀恨呢。他不过嘴上叫我一声婶婶,实际哪把我视为长辈?再有,凭什么去北军、去南军的机会都给他,咱们承泯哪里比他差?哼,叫我怎么心甘情愿地替他说亲?!”

谢桓本待不理,怎奈她不停唠叨,只好安抚她:“你以为去军中历炼就是一定好事?刀剑无眼,形势难料!本以为在

北军中无所事事,谁知犬戎胆敢进犯,承泽不就差点死在草原上?换做是承泯,你不得哭死!”

白氏气馁,又不甘道:“可小六此去南军,跟着他二叔历练,以后岂不是要当谢家顶梁柱?那我们承泯呢?承泯可是长房嫡子,总不能被他压一头。”

谢桓捻须哼道:“妇人之见!从前咱们家的确是按军功论话事权,可世代下来,今时不同往日。你不见如今是我这长房长子在家说了算?!把老太太哄好便是,你要儿子去夺军功,你看看承泽他爹倒是作战勇武,可还不是年纪轻轻折在战场?你想承泯也那般下场?!”

白氏便呸了口去晦气,总算笑道:“还是老爷有见地,那咱们大房只管等着二房三房立功劳,咱们一边鼓鼓掌便是,总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

恭王府花园,浓翠幽碧莲叶簇拥着汉白玉六角湖心亭。

水面凉风习习,一派午后惬意。对坐的两人笑意满面、仪态舒徐,正悠闲地讨价还价。

萧彦轻摇折扇:“盐铁经营乃国之命脉,不容外人插手,本王不会答应。”

亦万重劝道:“只要是利润高的买卖,朝廷再禁是禁不住的,不让在下沾手,也会有别人觊觎——眼下戴家的手爪不就伸进西南盐业买卖里?这已是人人皆知、明面上的事吧。何况在下并不贪多,只要殿下助在下拿到南边随便一个盐埠准许进场的文书便可。”

萧彦有的是与他周旋的耐心:“本王手无实权,如今西南又是戴氏经营,你若要这个,直接向老四提岂不更容易?”

萧彦分析:“想必是戴氏不肯让利于你?是了,你有财力能支持老四,可戴家更有的是钱——老四大概不会将你的财力放在眼里。而戴家在西南根基稳当,水泼不进、针扎不入,在他们眼里,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东洲商人没有与他们合作的资格。”

亦万重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晦暗,萧彦看在眼中,于是不容对方思考,更直白地问:“所以你来找本王?为何不去找老三?他是皇后嫡子,身后的谢氏乃是四代将门,显然比本王更有胜算。”

亦万重渐渐适应了他犀利的问话,干脆笑道:“向来稳稳当当的买卖,哪还有多大赚头?男儿立于世间,最为难得的是心志坚定,敢于微处发宏愿,万事可成。殿下现在看似孤立无援、在皇子之中不算占优,却已立下宏图大志,因此在下愿与殿下共谋富贵。”

“共谋富贵”四字如细针扎在萧彦耳中,一丝被轻视的愠怒当即腾起,但面上分毫不露,只淡淡道:“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亦万重似乎不假思索,即刻答道:“在下出身草芥,愿求入朝为官,容在下为您纵横七海:海外营商,所得利润的三成愿作为赋税。”

萧彦扬眉,起了兴致:“你想要大魏效法雍国?”

宁雍王室之所以富甲天下,便是因为雍国鼓励国民行商,雍国商人自发形成各类行会,行会之首往往与雍国朝廷联系紧密。而大魏从前以武立国,向来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不高,在良民之中位于末流。

亦万重看着小小一方莲池,仿佛望向七海五江:“若有大魏官商的名分,以我之能,将来何愁不能将生意遍布中洲?”

萧彦不动声色地审视对方——无论前世还是今世,亦万重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仰视过萧彦的皇子身份,而仅仅把他视为合作伙伴,因此才说出“共谋富贵”这样的话。呵,与已封王立府的皇子共谋富贵,萧彦冷笑之余愈发警惕——这绝不是寻常商人该有的心态。

乐季匆匆从远处走来,等在池边。萧彦知是有急事,便唤他近前。亦万重不由振奋一笑,明白这是恭王无声的默许,并不回避。

乐季禀道:“康王殿下昨夜里突发高热,宫里已派御医照看。”他见亦万重在旁,便不往下说。

“突然病了?!”萧彦轻磕折扇,感叹:“老三真是高明,本王自叹弗如。”

前世宋慕轻也曾进言要求彻查戴氏所作所为,那时萧彦立功心切,主动请缨前去,然而他对西南所知甚浅,身边又没有精通账务经纪的得力帮手,绞尽脑汁却最终无功而返,仅查到几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回首阳时,戴氏族长戴申宏送他登船,面上殷勤,那精明的绿豆眼中却是

掩饰不住的得意。

因此今世萧竟担下这调查戴氏的差事时,萧彦心中毫无波动——要查戴氏谈何容易?别看朝臣们现下赞赏萧竟,等他铩羽而归时,大多数人便会立即换副嘴脸再去迎合萧章。

可眼看朝廷旨意已下、出发在即,萧竟却忽然突发急病。萧竟去不成,只得另派皇子去,那么这差事不免还是要派到他萧彦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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