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审讯(1 / 1)

“新安既是海上仙境,先生也并非爱好奢华之人,为何要远涉重洋来到中洲?就为挣些铜臭钱?”萧彦追问。

亦万重沉默片刻,叹道:“殿下何必追问过多。”

能说的他不会隐瞒,不能说的他半个字也不能吐露。

萧彦知晓这一点,爽快丢开话题:“待风荷过来,你将这册子细细讲讲,本王好尽快提审戴氏管家。”

一点苦涩慢慢洇开,令亦万重想起故乡海水的味道。他无语目送萧彦:高挑身形走在廊下日影,腰板一贯的挺直,只是脚步微带趔趄凝滞——是昨夜与人欢/爱过甚了么?

锦川的风比首阳多些湿气,很像海上,亦万重忽然觉得想家了。

***

徐长青坐堂,林文举发问,审了何联三半日,一无所获。

徐长青不耐久坐已觉疲惫,见堂下何联三与自己一般年纪,却仍是跪得笔直,不由泄气:“今日且到此为止吧。”

待下堂之后,他对着林文举唉声叹气:“这厮狡诈,又不能用刑叫人发觉,可撬不开他的嘴,可总不能拘着人不放啊?”

林文举不以为然:“能在戴家打理要事,这何联三显然不好对付,不过大人稍安勿躁,只需再熬他几日,便见分晓。”

徐长青心急:“这两日连着命人看着,不叫他睡觉,可你看他,仍是精神抖擞。”

“哦?”林文举笑起来:“那在下迟些去狱里探他。”

晚些时辰,林文举只带纸笔、清清爽爽地进入狱里,一个时辰后携了写满字、画了押的供状出来,衣衫干净,神色如常。

正叫下人捶背按肩的徐长青吃惊:“林公子,你如何令他招供的?”

林文举笑笑:“些许小手段,不足挂齿。”

待他走后,狱吏来报:“林先生单独审的何联三,就听见那何联三哼了几声,后来一看,他昏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但没见伤口。”

牢头们经验丰富,却都瞧不出原因?徐长青啧啧称奇:“别看这林公子年纪轻轻,长得像个姑娘,倒有些本事,果然王府有能人。”

顾行远听闻此事,晚间送药时问林文举:“那何联三身

家性命全在戴家手里,你如何使他开口招供?”

林文举慢慢喝下苦药:“疼。”

顾行远紧张了:“你哪里疼?”

“不是我疼,是何联三受不了疼。”林文举喝完药,不客气地塞回他手里:“只要是人,都受不了疼。他熬不过疼,求我饶他,便听话了。对了,今日我拿了你一根针,弄脏了,下回赔你。”

顾行远没想明白:“不是没拷打他吗?”

林文举轻描淡写:“我用针扎了他。”

顾行远犹不相信:“那能有多疼?”

灯下,林文举白皙清秀的脸显出几分阴森:“针也能扎得人痛不欲生——岂止痛不欲生,可以令人疼得不顾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他笑笑:“只要扎对地方。”

顾行远到底是医者,忽然醒悟:“你扎了他的——”他气得跺脚:“你怎么知道这么阴狠下作的手段——”

然后蓦地沉默。

林文举无所谓地笑:“啊,从前我刚被送进一半馆,不听话,就被这么扎过。”

自从成为王府门客,他从不提起那段腌臜的过往。

顾行远哑然:“荷哥儿……”

“以后不许这么叫我!”林文举烦躁地拍下,将他手中药碗打掉在地。

药碗磕出个缺口,滴溜溜打转。顾行远没再说话,连碎片一起小心翼翼捡在手里,轻手轻脚出去,带上了门。

***

州府刑狱,天光渐亮,何联三慢慢醒转,余痛仍令他哆嗦。

狱间多了些声响,是放饭的来了。

“吱哑——”放饭的见他不动,开门将饭食递进来。

从前这顿饭在何联三眼中比猪狗食还不如,如今却感激涕零:“多谢兄弟,待我出去之后必有报答。”

放饭的年轻狱卒面善,将筷子塞他手里:“举手之劳,快吃吧,昨儿晚上折磨得惨了。”

何联三虽疼得七荤八素,但基本的警惕尚在——昨天那小白脸来用刑,整个牢房死一般寂静,一声不敢吭,这个小小狱卒怎么敢公然提起?他忽然醒悟,忙将吃下的霉高粱吐出,然而已然晚了——鲜血一滴滴从鼻孔流出,掉在肮脏地面。

何联三张口要喊,狱卒已然捂紧了他的嘴巴。急中生智,“啪”地一声将碗砸在牢柱——声响终于引来了其他人。

一番忙乱,那假冒的狱卒被打翻在地,却不肯招认受谁指使。

听得有人叫:“乐都卫来了!”

何联三正觉得喘气困难,那日去戴府拿人的王府都卫走近,靴底在自己衣角上踏踏擦泥,冲那假冒狱卒冷笑道:“你们戴府晚了一步,他该招的全招了、押都画过了,咱们这会留他自生自灭!倒是你,咱们再审审去!”说完抬脚要走。

何联三明白了:戴家派人来下毒,要灭自己的口!

他连滚带爬,拼死抱住乐季靴子:“大人!给我吃药,我还有东西要招!我还有用!”

早有两旁把他拽开,乐季不耐烦:“好,给他找医者瞧瞧,别叫他今日就死了!看看他还能吐点什么东西出来,招供画押!若是没什么大用,等死挺了,丢去城外大坑里!本都卫还有事要赶去!”

乐季一阵风似地走出刑狱,不一会方才那假冒的狱卒也出来了,迫不及待地甩下身上狱卒的衣服,呸道:“哎!这叫个臭!”

乐季往边上站站,嫌弃:“快回去洗洗,堂堂王府侍卫,别给殿下丢脸。”

这小侍卫拱拱手,一脸委屈:“那以后二哥您的差事别找我。”

乐季作势要踹他,小侍卫连忙跑了。

乐季低头闻闻自己,确认没沾牢房臭味,这才出门上马,往南行去。

锦川军营呈“一”字布局,一头在岸一头在水。乐季到时,谢承泽正在梅花桩上与人兜圈打闹。

领着乐季到校场的兵士中不乏有好事的,喊:“小将军,有人来打你!”

趁着空隙,谢承泽飞起一脚将对手踢下桩去,水花四溅——这梅花桩却是钉在水上的。

周围兵士纷纷叫好,鼓动乐季:“赶紧上去,还愣什么!南军校场,不认将军,只认武艺!”

乐季原本憋着一口气,满心打算光明正大地揍这小子一顿,此时倒犹豫了:梅花桩钉得并不牢固,能看出随着水流微微晃动;站立其上,必然更加浮动。

那被踢下水的兵士已游

上岸:“这位兄弟怂什么?打不过就跳下来呗!”

方才进营门时已亮明身份,此时后退白白落人笑柄——也罢,只要不落水便没事。乐季打起精神,跃上桩顶。

脚下一陷,险些摔下——这桩子居然还会上下浮动。乐季还没站稳,对面已是一脚扫来。他仓促跳起,悬悬避开,哼道:“好小子,趁人之危!”

谢承泽拳风破空:“兵不厌诈,这算什么!你既是敢来,就得愿挨揍!”

乐季渐渐适应了浮桩晃动节奏:“该挨揍的是你!我今日替阖府上下揍你!”

谢承泽看出他站不稳,屡屡出脚:“关别人什么事?!莫非他们都像你一样觊觎主上?!”——脚法缭乱,质问却直白。

岸边围观的人只见他们拳脚往来之间低声吵架,本只当玩闹,却见那王府侍卫忽然白了脸,目光凶狠,出招凌厉起来。

谢承泽身手不差,但比起身为侍卫之首的乐季仍是逊色,不留神间居然被揪住了衣领。

乐季直将他半提离桩面,咬牙低声:“我对殿下忠心无二!我可以为他去死!可你呢,”乐季语带嘲讽:“谢家的小将军?你凭什么得到他?!你明知道他要争储、争不过就是死路一条——可你会帮他么?!”

谢承泽被问得一愣,乐季已将他往下掷去——他似方才回神,手臂勾住桩柱,在离水面三寸之处一踏,重新跃上桩面。

岸上士兵纷纷叫道:“小将军,拿出真本事!”

看着看着,也有人察觉不对劲:“这人是不是和小将军有过节?这打得乌眼鸡似的,像是俩仇人啊?”

谢承泽不再耍花架子,结结实实使力出招——男人之间的较量,双方都挨了对方毫不留情的拳脚。

连擅于打斗的乐季也不得不暗中承认:相比之前在北军,这小子进步飞快。同样是身段高大,但他比乐季灵活敏捷;相较于其他同样灵活的南军士兵,他又兼北军的力沉刚猛。

即便如此,乐季仍是不服:“——你凭什么?!”

谢承泽答不出来,莫名暴躁,挡下他一掌,忽然寻到空隙,跳跃到其他桩顶同时迅疾出脚——却不是踢

向乐季本人,而是冲着他站立的桩柱。

乐季防了个空,脚下晃动,终于掉下——哗啦一声,坠入水中。

我凭什么?

谢承泽犹在发愣,岸上的人已瞧出不对:“不好,这人似乎不会水!”

谢承泽往下一看,乐季在水面冒了个头,想抓住桩子,但桩柱常年泡在水中,长满青苔,十分滑腻,他滑脱了手,慌乱间喝了几口水,往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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