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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世间情爱皆是虚妄(1 / 1)

“如此,婢就先告辞了。”

接过旁边的小厮递过来的银票,阿笙屈膝向许大公子一礼,就裙不惊裾地准备辞行了。

这个时候许志博也没有心思再风花雪月、和他的“阿盛”情定终身了,他现在正在为这赛龙舟的败北而烦心的坐立不安。

倒与这阿笙的赌约无关,区区的二十两白银,他倒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关键的是,这次赛龙舟里那艘赤色龙舟挂的是范府的名号,他们许家也是斥了巨资选拔这些桡手、找了最好的木匠、用的最贵的制船木料,就连这些奴仆身上着的衣服也是上好的料子,上面还都用朱色的线绣着“范”字,就是为了能风光夺魁的。

当时的打算是,等这艘赤龙舟赢了,范邨就可以将这队桡手当做寿礼献给当今圣上。

若是能得到嗜好龙舟赛事的今上褒奖,更是将范家的好名声名扬四海,甚至能为范邨的小儿子将来的加官进爵铺一条路。

却没有想到,居然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输了。

这次全权包办赤龙舟的机会,可是许志博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都不为过。

先是用银子买通门路,进而得到了登门拜访范邨的机会。

认识了范邨后,又是献上银钱无数,这才在无数宴席的觥筹交错间,有了和范小郎君交往的机会。

没错,当时灌下一整壶苏屠醣佳酿的范邨,醉醺醺地拍他的肩,“许老弟啊,你虽是个商户,但居然也识得几个字。正好,犬子最是顽劣不过,纵使他天资聪颖,可最是贪玩。你可愿意多教导教导他啊?”

本来许志博正在为那苏屠醣肉痛呢————

这佳酿难得,会陈酿这款酒的老师傅早已仙逝,而生前这老师傅就行踪不定、甚至他是否有徒弟传承衣钵都无人知晓,以至于这制酒的方子在老师傅逝去后就失传了。

他们许家虽是富甲一方,可也只存得了三壶酒。

一壶在许志博办满月酒时,家里的长辈开了一壶宴请宾客,一壶被他用来送范邨,现下家里也只剩得一壶了。

这苏屠醣香气清远,入口辛辣,口感绵密而还有回甘。

初时尝起来并不会觉得如何,但是细细品味却是百般滋味萦绕舌尖,最是回味无穷。

更重要的是,这苏屠醣是含有着上百种秘制的药材入味,不仅能泻肺平喘、治愈浮风燥痒、消肿疗疮,甚至还能泻火止血、延年益寿。

小时候许志博好奇,专门去翻阅过古书。

这古书里记载着一味说是无药可解的月瑕茄,而那里面书着的传记中,因着屠夫的女儿不小心把这月瑕茄当做果子误食了,而这毒性却等了五六年才发作。

等到发现的时候,屠夫的女儿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了,所有的郎中都只能摇头叹息,告诉屠夫还是早些准备后事来的好些。

可是这屠夫不死心,四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甚至连阴间鬼卒都愿意拜一拜,就为了能找到能治愈女儿的方法。

屠夫那膝盖处都因着跪拜磨得出了血,一只胳膊也在去悬崖峭壁上采药的时候断了,他都依旧没有放弃。

许是这番诚心感动了上苍,有仙子入梦指点了他酿酒的法子,还感叹:“这世间情爱皆是虚妄,唯有骨肉至亲才是真。”

仙子最后还告诫他:“就是因着你杀孽太多,才报应在了你的爱女身上。从此治好了你的女儿后,便拿着这制酒的法子去谋生吧。”

这屠夫醒来后,赶忙用枝条在沙土上记录下,这梦中的仙子告知给他的制酒方子。

说来也奇怪,本来这屠夫并不识字,因着上了年岁记性也不好。而那梦中仙子说的方子也极为繁杂绕口、各色药材也是数不胜数,可这屠夫硬是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便是这屠夫请来临摹在纸上、以备去城镇寻药材的书生都啧啧称奇。

这些药材有很多都非常稀缺或者珍贵,可也真的是这屠夫命好,所居住的山头上恰好将镇子里寻不到的药材补齐了。

这山头也是他为着女儿能多看看风景、纾解心绪而特意寻的山清水秀之地。

当真是巧了。

而急急酿成酒后,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服下这药酒,居然真的平复如旧了。

这屠夫也谨记梦中仙子的教诲,改营生、开了酒肆,因着是在苏州,而那座他居住的地方名为”醣山“,因此这酒也以此命名。

就唤做苏屠醣。

纵然许志博并不曾真的在现实中听闻过什么月瑕茄的药材,而这传记也更像是一则普通的志怪传说,可这苏屠醣的珍贵却是毋庸置疑的了。

可是这范邨却将这需得细细品味的酒,像是饮水般大口吞下。

不到几刻钟的功夫,一壶佳酿就伴着蒙面纱的舞女那热辣的妩媚动作而全都灌入腹中。

简直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就算是不太在乎银财的许大公子也心疼的很了。

便是千金也再难寻得这一壶酒。

好在,这样大的代价终究还是有回报的。

起码许志博也得到了和范邨最宠溺的儿子范小郎君交往的机会不是?

倘若他真的能为小郎君师,想来将来的前途也不会差。

当时的许志博就是这般信心满满。

想不到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范邨的儿子也完全是个将来做纨绔的好苗子,每天只惦记着玩乐,那处估计还没长成,就已经天天惦记着府里头的姑娘家了。

要不是他父亲管得严,怕是阖府的丫鬟,都得被他给带上床榻。

不仅如此,这小郎君还胆子大得很,许是年纪小、城府不深,居然还和许志博念叨过范邨的哪个妾侍风姿楚楚、腰细臀翘,简直令许志博听得心惊。

这哪里是名门世家的府邸?

简直就是个淫到骨子里、只惦记着□□的猪窝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以许志博的低微身份,也是只能唯范家这父子两个的命令是从,还得在寒食节这天陪“想一出、是一出”的烟柳之地找乐子。

幸好,就只碰见了“阿盛”。

何其有幸,许志博居然又得以窥见朝思暮想的女孩容颜。

而且“阿盛”可能就真的是他的福星,那日范家小郎君终于摆脱了“童子鸡”的身份,在五六个不忌讳节日禁忌的娘子的莺声燕语下,与他父亲的样子更贴近了标志性的一步。

真是值得恭祝。

也是因着小郎君心情好,可能在他父亲的面前也说了几句他的好话,许志博这才能在范邨满不在乎的首肯下,得到了为范家制龙舟的权利————

尽管连个许家的名字都不配有。

可是许志博一向眼光长远,也不在乎这些虚名,是真切地想要助得范家一举夺魁。

将来若是范邨能念他的一两分好,给个小官做,也让他们许家摆脱开铜臭的商户名声、有个官身,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赛事居然输了。

他使劲了浑身解数,精心打造出来的赤龙舟,居然输给了看起来那么破烂而平凡无奇的白龙舟。

这怎么可能?

“许大公子,你是不是因着不能在赤龙舟上署有名头,而心有不甘啊?”

怀里抱着个娇妾,等着旁边的侍女用唇给他哺过一只葡萄的范邨嘴角还挂了个笑。

许志博却被这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的声音吓得两股战战:“不是的。范爷,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上一刻还慈眉善目的范邨瞬间冷了脸,将面前鸡翅木制成的桌面上摆着的果盘“哐”一声砸向了许志博的头,“我们范家的脸都被你给败坏没了。你可真是好啊,将我们父子两个骗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吧?”

许志博的额头一下子被那盘子尖锐的棱角划破,可是他动都不敢动,还不等再解释什么,就见范邨已经随手揪了个妾侍要往后院走。

那穿着雪色薄纱的妾侍枯瘦如柴、唯有一双眼睛是清凌凌的,干净的仿佛是暗落清芳的一支浅梅。

这妾侍僵立着不肯动,与许志博的眼睛不经意对上,饱含着隐约的祈求之色。

许志博惶急把眼睛避开,不敢再看。

那范邨见此状怪笑一声,直接从腰际抽出个鞭子,兜头向她身上乱抽,那破空的尖锐鞭梢落在皮肉上的声响,便是早就习惯他此状的小厮都不忍看的缩了缩头。

范邨薅住她的满头秀发往后院走,冷笑着道:“当真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奈何不得许公子,难道连你这个小小贱婢都动不得了?”

那妾侍清凉如雪的裙摆在地上迤逦散开,有深红色的血迹,宛如细小的花朵层层绽放。

门户大开,有风刮过。

血味腥甜,明明是夏日,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去年的凛冬时分。

唯有她的裙摆还有初蕊缓缓盛绽,就仿若是因着穿堂风拂过而回眸,才碰巧能得以见到的,疏枝月下梅。

可是这酷暑的迷濛风雪盛大,又有谁还能够寻得催人回家的归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的日子也太难熬了,简直就是生死时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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