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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温热鱼汤予你(1 / 1)

覆着小溪边缘、划分出块层的是绵绵青色,雨势很大,绵绵的水滴点在阿笙干涸的唇瓣上,她小声呼出一句痛。

吃力地撑开了眼皮,落进视线范围的第一个衣角是暗色的裙袂,绣着的暗花像是被水泡胀开一般,硕大的蕊瓣都被尽数撑开来。

顺着衣角的边缘向上看,是蜿蜒成诗的骨骼玉色,修长的脖颈上斗笠不知所踪,是公子。

轻轻一动,阿笙才觉察出身后隐约的热源。

也是公子。

从朦胧不清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阿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在被这团浸着杜蘅香味的衣料所围拢。

是公子。

坠落到失去神智前的最后一秒种,是公子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慌乱地以保护性的姿势,和她一起深陷在山壁苔藓擦过空气的骤然轻响。

像是晴好的春日一下子沉进苦闷的寒夜,这辛辣的味道定是远比草木的清新要来的更为刺鼻,不然阿笙怎么会有想哭的冲动呢?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阿笙和公子一起坠到了山崖下面,可是这崖并不算高,跌跌撞撞中他们还碰巧落到了奔腾不息的河流中,目之所及之处,两米之外就是丛生的荆棘和嶙峋的怪石。

而更加幸运的是,在他们两个人昏迷着被水流卷挟顺河往下翻滚的时候,横生的一根树枝恰巧勾到了崔珩晏腰上面的带子,而被他紧紧抱着的阿笙也逃过了顺水而下、撞得头破血流的劫难。

所以说,真的要感谢这腰带的强劲与树枝的坚韧,哪怕是弯成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居然还依旧在坚强地挺立着。

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后,阿笙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赶忙脚尖点在山壁上凹进去的落脚点,看到原本在折断边缘的树枝回弹了一点点,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她拧了拧崔珩晏宽大衣裙上的水以减轻重量,急声唤道:“公子,你快醒醒。”

可惜,双目轻阖的崔珩晏无动于衷,任她怎么情真意切地呼唤都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自己无垠的梦境里,唯有双臂还紧紧地环绕着她,简直都快把她给勒得窒息。

“崔珩晏!”气急败坏的阿笙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无奈垂下眸子,认命般地先是用裙裾上沾着的河水润湿唇瓣,然后积蓄力量,开始往旁边一个狭窄的山洞移去。

是怎样带着昏睡不醒的公子,从摇摇欲坠的河上枝下进到山洞里,没有什么是比阿笙劈掉的指甲、被磨破的指尖、与雪白胳膊上数道刮伤的痕迹更能说明出发生什么的了。

然而,就算阿笙力竭地歪倒在山洞处,公子的一个胳膊依旧环绕在她的腰际,不曾离开,像是在攀扯着一条救命的锁链,亦或是他逃离深渊之时的唯一惦念。

不过崔珩晏依旧没有醒过来。

更甚至于,他玉白的肤色晕染出点点的绯红,怕是因着前几日的舟车劳顿,外加浸水时间过长,已经是发了热。

相反,吃饱喝足的阿笙倒是没什么事,还能从崔珩晏的怀里翻出个火折子照了下明。

黑突突的狭窄山洞一下子明亮起来,阿笙这才发现里面其实很是别有洞天。入口处极为狭隘,基本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倒是往里面再走上几步,就会变得宽敞不少。

喘过两口气,阿笙皱着眉对崔珩晏低声道:“公子,你要是再不撒手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很好,虽然崔珩晏的眼睛依旧是紧闭的,可是竟把她环得更紧。

要不是阿笙还自诩很了解崔珩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时候怕是都要怀疑公子在刻意装睡。

于是阿笙迫于无奈,气急败坏道:“我喘不过气了,公子是想见着我窒息而死吗?”

说来也怪,当“死”字一出口,原本带着潮湿的水汽的衣袖倏地撤回去,连带着温热的手臂都被公子缩到了那片沉沉的墨色布料里。

真的不是醒着的吗?

阿笙凑近了看他长长的羽睫,半晌,也只有自己的睫毛在灯火照耀下,密密地扫在公子的眼睑下,不像是影子,都更像是第二只蝴蝶蹁跹而落。

虽然崔珩晏不曾醒过来,但是阿笙却因为这般凑近,发现了他的额头温度烧得极高,哪怕隔着空气都已经烫到了自己的眼睛,显然是烧得厉害。

这样下去,便是不会因为月茄颠而亡,也会死于高热的风寒。

阿笙叹口气,拼命不让自己去想关于苏屠醣的种种,而是先把眼前这一关熬过去。

伸进自己的袖子里,晨时装好的麻饼和纸袋黏糊成一团,已经被河水浸的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但是眼下也不是能挑剔的情况。

阿笙捡了数根枯枝先升起了火,把麻饼烤热后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送到崔珩晏无色的唇边。

然后,公子很嫌弃一般地转过了头去。

太挑剔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阿笙一下子来了火,索性扳过公子的头固定住,把手里的麻饼直接硬塞进他的嘴里,为了防止对方吐出来,她还用自己的手紧紧地堵在了公子的唇边。

濡湿的手掌和干燥的唇瓣相贴,良久,崔珩晏的喉结微微一动,终于把这块温热而黏糊成一团的麻饼吞咽了下去。

用相同的方法将剩余的饼都给他喂进去了以后,阿笙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粘满碎屑的手,索性全都抹到崔珩晏的黑色衣袍上,然后她直接把公子身上湿漉漉的外袍扒了下来,顺带着将他拖到了小火堆旁。

看着他秀美的眉间微蹙,阿笙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若是想从低矮的山洞下到河岸的对面,虽然有些危险,但是却也不得不为之。山洞之下,不仅有荆棘、怪石、湍急的河流和潜在的野兽,也意味着更多的树枝和薪柴,果子、净水和游鱼。

战战兢兢踩在怪石上往河对岸走的阿笙攥紧了拳头,默默想:要是公子活不下去,简直都对不起她这么费劲千辛万苦地替他捉鱼。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用宽大叶子包着被乱石块砸死的鱼,阿笙默默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谁能想得到,只是半天的功夫,她就从名门小姐倒退回过去的山顶洞人时代,需要亲手摘果子、刮鱼鳞呢?

团团的阳光映照在澄净女郎的湿润发尾间,下一刻就要晒干,然而在晒干的前一秒,又会复被汗水打湿。

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劳作的事。

于是,等到崔珩晏睁开眼眸的时候,三两簇拥进来的光也是属于黑夜的昏昧不明,烤鱼的香气混杂着果子迸溅出汁水的味道涌入鼻翼,树枝引燃的火光在噼啪作响。

但是公子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阿笙。

“你……”

话才甫一出口,崔珩晏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一跳,连下一个字都已经自发磨碎在唇齿之间。

瞥过来一眼,阿笙从火堆上取下来烤鱼放在干净的叶片上,拿着几个果子走进塞进他嘴里,“别说话,先吃几个再说,你冷吗?”

春季的果子很酸,一点也不甜,只是闻起来清香诱人,但到底可以勉强止渴。

湿润枯枝烧起来是蓬松烟雾,比最劣质的煤炭还不如,甚至总让人担心它下一秒会熄灭,但终究可以用来取暖。

烤鱼没放盐巴和孜然,甚至还有一半烤焦,一半没熟,但勉强可以让人积蓄热量面对后半夜。

崔珩晏恢复气力后,也不觉得自己因为感了风寒有多憔悴,居然还能撑着跽坐起来,低声问:“为什么要和我一起下来?”

“因为我从前当公子冰雪聪明,现在才发现是傻透顶了。”阿笙将拾回来的凹石当做锅架在火堆上,将剩下的两条鱼放进水里煮。

尽管勉强用烤鱼和果子充饥,人到底还是会更青睐于一些热乎乎的东西,来填饱腑脏。

阿笙缩起膝盖,将头埋在腿上,淡淡说:“公子别睡,我们来聊聊。”

她抬起头,眼睛里是疲惫遮不去的一点愤怒,“你为什么要自己坠崖?不是说好了一起进地狱吗?”

结果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像个傻子一样选择独自赴死,那她之前努力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笙愤怒,崔珩晏竟是比她还委屈,还垂着眸小声说道:“是阿笙先不要我的。还和刘公子一起来爬山、吃酒、游遍山水,我都不曾和你做过这些。”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只想着这些?阿笙瞠目结舌,气极反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苏屠醣。”

她说这话很单纯,但是崔珩晏居然是误解成别的意思,神色变换不休,最后定格成孤冷的姿态,声音像是含着冰块:“如若阿笙一定要牺牲到这般,才能换来一壶不知所谓的苏屠醣,让我活下去,那我宁愿死了。”

阿笙面色古怪,轻声地问:“你再说一次?”

甘愿死了,公子有能耐就再说一次?

崔珩晏避开她的视线,尽管脑袋已经被高热烧灼得一片混沌,声音仍是雅而冷的:“我说我甘愿死了。”

这话的尾音还没穿过咕嘟沸腾的鱼汤蔓延到静谧的山洞外,阿笙的唇就落了下来。

这个吻干干的,甚至连柔软都谈不上,好像阿笙只是为了堵住他的嘴才这样做,连在湍急河流中小鱼灵活摆过一下尾巴的时间都不到,她就已经抬起了头。

日光都难以比得上此刻火光温暖,她的影子淡淡地罩住崔珩晏,声音是冷的,偏偏眼神还带着笑:“公子再说一次?”

崔珩晏眼睛都是微怔的恍惚,下一刻燃烧得更亮,“如若阿笙……”

太快了,所以再来一次吧。

他这话还没说一半,一团黑影已经兜头对着他的脸罩了过来。

是之前伪装成侍女穿的裙袍,被火烤干后是杜蘅微弱香气,混杂着少女身上的轻灵暖香。

从裙袍中挣扎着探出来的时候,喂到嘴边的是温热鱼汤。

阿笙笑眯眯地:“要是公子再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就把你扮女装的事情说出去,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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